但是,不管梅鹤仙人设雾障还是雪障,甚至是涛障,雷障,对凉月来说,均形同虚设,反而成了凉月嬉耍之事,以破其障为乐。直到梅鹤仙人无计可施之后,不再变幻障法,最终定以雾障以掩。 二人相熟之后,某一次,凉月突然揣着一只香案登岛,强邀梅鹤仙人与之焚香盟誓,结拜兄弟。 清高如梅鹤仙人,当场便婉言拒绝。 于是,凉月又指着满岛菊花相威胁,梅鹤仙人最后几乎是含着泪与之焚香盟誓。 而自那以后,凉月闲来无事便冷不丁来个造访,佯称是拜会故交,实际却是惦记梅鹤仙人的珊瑚油。盖因梅鹤仙人以术法炼出的珊瑚油不啻能长燃不息,还有润肤亮泽之奇效,所以凉月的本身一直都油亮水光,青翠欲滴。 二人虽有结拜之情,但梅鹤仙人一直看不惯凉月的落拓不羁,而凉月也一直看不惯梅鹤仙人的孤高自许,唯有弈棋这等风雅之事,彼此能不计前嫌,尽心投入,凉月不俗的棋技便是在梅鹤仙人这里生生一招一式练就而成。 上次造访已是三十年前,当时走之前,凉月将梅鹤仙人仙府里的珊瑚油偷了个干净,直到现在还有羡余。 今次前去,凉月不断地提醒自己,见面后一定要放低姿态,并且绝口不提珊瑚油之事,只期时隔三十余年,那小气老儿已经忘记当年之事。 在凉月的指引下,鹯一路驭风,用去三个时辰,终于飞至不知岛上方。 而此时已是夜半时分,海面上,方圆三十里皆是白雾缭绕,迷濛不清。 孟不怪伸出头往下望去,风急浪高,如怒如躁,耳边风声呼啸,几欲掀发,孟不怪用手指捅了捅耳朵,大声问道:“雾这么大,哪里是岛?” 凉月口角一扬,学着苍驳的模样,轻抚鹯颈,道:“兄台,不知岛就在下面,直接下去罢。” 鹯移目一瞥,朝着蒸腾大雾,俯身滑下。 “太微香香。”灯笼抖抖索索地仰起头,满目惊恐,眼泪都快吓将出来。 太微轻声安抚:“别怕,就快到了。” 凉月板着脸指责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高就怕了?” 被凉月训了一顿,灯笼委屈地瘪瘪嘴,眨巴眨巴眼睛,吸吸鼻子,欲哭又敛,毛绒绒的身子紧紧地缩成一团,让人见之生怜。 “小灯灯还小,别动不动就吼它。”孟不怪每每护起灯笼的模样活似一头护犊老牛。 冥冥夜色之下,一双遮月蔽日的劲翼一径冲破烟雾沉沉,须臾功夫,却见浓雾之下,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而弥天大雾,不过障眼之法而已。 此时,岛上一派静谧,花香阵阵,和风熏熏,三人直接落在寒漪小筑前。 小筑的四角飞檐都挂有荷形风灯,正中间檐下有一只古朴的铜质风铃,凉月朝风铃一指空弹,风铃顿作啼鸣,长声不息。 凉月鼓足气,纵声喊道:“梅鹤老头,散人我又回来啦。” 话落,瑶扉“嘭”地一开,一道灰影飞闪倏出,在三人身后背对而立。 三人蓦然旋踵,太微礼貌招呼道:“梅鹤仙人,别来无恙。” 华首霜须的梅鹤仙人转过身来,容情温淡从容,“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梅鹤仙人最喜端架子,若换做平常,凉月必然先杀杀其威风,但今次,凉月却一改素来作风,破天荒笑脸相对,“山阴夜雪,老头近来可好?” 梅鹤仙人负袖而立,清清冷冷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睨了孟不怪一眼,“还带了闲人来。” 孟不怪亦压住脾气,受下“闲人”之称,拱手道:“晚辈孟不怪,见过梅鹤仙人。” 梅鹤仙人冷傲收眼,直视凉月,“珊瑚油用完了?” 凉月心里一咯噔,“老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怎么还记得,梅鹤仙人一向慷慨,哪里会跟我计较那一星半点的珊瑚油。”奉承完毕,立即转移话题,“我们此番前来的确有要事相求,您素知天下事,可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听世城?毒遗之毒又该如何解?” “你拿的那叫一星半点?”梅鹤仙人终于绷不住了,瞬如冷水浇油般炸开,破口问罪:“拿了仙人我满满一阔口坛子的珊瑚油,害仙人的长鹿灯整整熄了三年。” 瞧着梅鹤仙人活似要吃人的模样,孟不怪心中暗爽,从声道:“仙人训的极是,这坏家伙,就爱干偷鸡摸狗之事……” 却不料,梅鹤仙人和凉月竟不约而同地偏头呵道:“干你何事?” 孟不怪本以为能乘隙训一训凉月,谁知却马失前蹄,栽了个跟头,满肚子都憋了火气,面色沉了又沉。 一老一小扭回头,梅鹤仙人面色终于见和,凉月趁机讨乖卖巧地道:“梅鹤老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仙人肚里能撑船,宽宏大量,大慈大悲,心胸开阔,心宽体胖,就当那坛珊瑚油别时相赠故友了。” 梅鹤仙人被凉月好声好气的哄着,倒是又把脾气哄了出来,倔头倔脑地道:“仙人可从不赠物。” 太微知道梅鹤仙人一向小气,珊瑚油一事委实将他气得不轻,遂好言好语地替凉月为之赔礼道歉:“仙人消气,未问过仙人意见便擅自拿走珊瑚油,确乃我们过错,今晚又贸然闯门,错上加错,我们现在就站在仙人面前,但凭仙人责难。” “太微这才是认错的态度。”梅鹤仙人面容破冰,指着凉月,“太微一向知书达理,这么些年了,你多少也该耳濡目染了些罢,不求尽学,两三分总该有的,怎么还是这副莽莽撞撞不知轻重的样子,不像话,实在不像话。” 凉月见其有松口之势,连忙端正态度,“好好好,劳您耳提面命,我改,我一定改,包管改得端庄文静,踏实稳重。” 梅鹤仙人一语戳穿:“尽会使嘴上功夫,你若能改,天地都该翻覆了。” 凉月故作无奈地道:“您又刻薄我了,您偶尔也该瞧瞧我身上金灿灿的优点不是?” 梅鹤仙人酸言酸语地道:“你有何优点值得言道?” “当然有了,譬如,”凉月森森然一笑,“跟您唇枪舌剑之时,我总是处在上风,而且不费吹灰之力便能一力制胜。您说,这算不算优点?” 憋不住气的孟不怪当下夹枪带棒地道:“多么超凡脱俗的优点,只教千万人望尘莫及。” 梅鹤仙人冷声叱道:“仙人说话时,闲杂人等休要插嘴。” 孟不怪今晚第二次兴冲冲地搬起石头,结果却砸上了自己的脚。 凉月顺势挖苦道:“有人踩钉子咯。” 孟不怪登时白眼翻顶,“干你何事?”而后怒气冲冲地走开。 凉月睇了孟不怪一眼,不再管他,面容忽而一肃,“老头,气也消了,该告诉我们毒遗之毒如何解以及听世城之所在了罢?” 梅鹤仙人缓捋长须,“听世城所在之处,世间无人得知。” 凉月和太微顿时面面相觑,太微愕然道:“连仙人都不知听世城的位置吗?” 梅鹤仙人不紧不慢地道:“世间有听世,亦真且亦幻。听世城之主,名唤九夭,城中人均尊其一声九城主。听世城虽隐介藏形,但其城主九夭却常入世。至于毒遗之毒,九夭可解。” 凉月急切追问:“如何能找到九夭?” 梅鹤仙人捻指一打,幻出一只翩飞白蝴,“一人千心,千人一心,引你所寻,寻你所牵,此物乃千引蝶。” 凉月伸出手去,千引蝶翩翩立上其指,“千引蝶能找到九夭?” 梅鹤仙人摆首道:“寻人者需为千引蝶祭血一滴,千引蝶便可寻其心中所想之人。但是,凡事皆有例外,九夭即是。九夭乃听世城妖主,道行高深难测,若施千引蝶寻其踪,则要看他愿不愿意被你寻上。倘若他愿,千引蝶自可引你前去。若他不愿,千引蝶则如形同蟠木朽株,毫无用处。” 太微倏尔面露忧色,凉月眉头一锁,问道:“那他一般愿是不愿?” 梅鹤仙人直言道:“在此之前,并无人寻索九夭,所以,你是第一个寻他的人,愿是不愿,仙人也预知不得。” 太微忧心悄悄地道:“这可难办了。” “愿是不愿,一试方知。”凉月立即用指甲在指腹上轻轻一划,血珠瞬间冒出,千引蝶嗅血而动,血滴下肚,白蝶忽绯,当即振翅而飞,隐入夜色。 凉月垂下手,睐向梅鹤仙人,“需要等多久?” 梅鹤仙人仰头一望,喃喃道:“下弦月。”又掐指一算,“最迟明日辰时便会回来。” 凉月与太微对视一眼,齐声道:“就等辰时。” 是夜,凉月、太微以及灯笼在荷塘里的轻舟上躺眠了一夜,而偷鸡不成的孟不怪被凉月从莲舟里驱赶上岸后,则在岸边青草上将就睡了一晚。 次日辰时,孟不怪酣睡未醒之时,千引蝶已飞回不知岛。 凉月伸出手去,千引蝶却不驻落,而是不停地围着她盘旋。 正疑惑时,梅鹤仙人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寒漪小筑,立在塘畔,道:“九夭已经允许,去罢。” 舟上二人霎时又惊又喜,太微当下抱起尚在沉睡的灯笼,与凉月双双跃出荷塘。 上岸后,凉月一脚踢向孟不怪,“毛贼,该醒了。” 孟不怪痛呼一声,睁开惺忪睡眼,乍然而起,一壁揉腰,一壁怒吼:“死贼婆,乘人之危,你想谋杀谁?” 凉月双手横抱,“谋杀你。” 眼见二人又要吵开,太微立马急声催促:“时间紧迫,先去找九夭。” 相见两生厌的二人当下识趣闭口,凉月双掌一拍,伴着一声高昂的清啸,小筑顶上,一双阔翼赫然伸展。 三人一齐拜别梅鹤仙人,即乘鹯而去。
第229章 在千引蝶的引导下,日央辰光,三人进入距斗追城千里之遥的穷冬城内,停在一栋名为长袂楼的月局场外。 “长袂楼。”凉月凝视门匾,笑笑道:“看来这九夭,也是个浪荡之人。” “长袂楼。”孟不怪凝视门匾,笑笑道:“看来这九夭,也是个江湖豪杰。” 太微看着怀中瘫软成泥的灯笼,唉声叹气地道:“灯笼这几日食不甘味,消瘦了许多。” 凉月乌珠一斜,睨了灯笼一眼,不以为意地道:“怕高怕的,你也别太担心,多飞几次就习惯了。”整了整衣襟,双手一背,抬腿上前,“先进去找九夭罢。” 此时的长袂楼,虽大门洞开,却尚未开始接待宾客,堂子里空无一人。 三人大摇大摆进去之后,凉月环视一周,见无人相迎,遂捏了捏喉,伸出掌,往桌上重拍三下,吊起嗓子大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习以为常的太微和孟不怪均是一脸平静,而从里面冲出来的嬷嬷却火腾腾吼道:“哪个打更的不长眼,青天白日,敢上我长袂楼撒野。” “嬷嬷可见过如孟爷这般英俊潇洒的打更人?”孟不怪摇摇扇子,风流孟浪之态尽显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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