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完,凉月便直陈道:“敢问嬷嬷,九夭公子可在贵楼?” 听到三人是来觅人,嬷嬷立马换上笑脸,“霜降姑娘说了,若诸位来了,便在此等候。” 凉月疑惑道:“霜降姑娘?” 太微莞尔一笑,解释道:“嬷嬷可是听岔了?我们找的不是霜降姑娘,而是九夭公子。” 孟不怪色眯眯地道:“孟爷倒是可以找找霜降姑娘。” 嬷嬷和颜悦色地道:“老身没有听错,诸位只管等候便是。”随即扭头朝后面吩咐道:“替霜降姑娘招待好三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凉月和太微一时间大犯嘀咕,明明找的是九夭公子,怎莫名其妙出现一个霜降姑娘? 凉月摊开手,盯着掌上栖息的千引蝶,疑窦顿生,“难道千引蝶寻错了地方?” 太微凝神湛思,少时,道:“梅鹤仙人道法高深,如此差池,恐也难出。” 孟不怪却乐陶陶地道:“既有霜降姑娘,那岂不还有谷雨姑娘、清明姑娘、白露姑娘、冬至姑娘?”笑眼扫视一圈,“这长袂楼,好得很,好得很呐。” 凉月立时朝色气泛滥的孟不怪啐了一口,“死性不改。”随后,自顾自往角落里坐去。 由此,三人被晾在长袂楼堂里一角。 浮箭移晖,暮色渐淡,终于在三人闲得头上快要长虱子时,一声鼓响之后,长袂楼门头上的两只大红灯笼瞬间点亮,悄寂一整个白昼的长袂楼开始迎宾接客。 不过眨眼功夫,空荡荡的堂子里突然汹汹然涌进一群人,乌泱泱挤满长袂楼,似乎一众人早就鸦雀列队般候在门外,就待灯笼被点亮这一刻。 若侧耳一听,便能知这些人嘴里所谈论之人都是霜降姑娘。 绛色长袍男子指着自己头上的玉冠,得意洋洋地道:“霜降姑娘昨日可夸我头上这冠好看来着。” “你那算什么,”绛袍男子跟前儿的绿衣男子抢话道:“霜降姑娘昨儿还说我近来越发俊朗。” “俊朗?”孟不怪直愣愣盯着嘴角上长了一粒带毛黑痣的绿衣男子上下打量,随后对着凉月和太微,折声道:“眼睛都小成豌豆了,还俊朗,这霜降姑娘眼睛没毛病罢?” 凉月指尖敲桌,望着黑鸦鸦的人群,“霜降姑娘到底何许人物?” “霜降姑娘,”近旁玄衣男子嘿嘿一笑,“是个神秘人。” 凉月以手托腮,轻声笑道:“神秘人?有多神秘?” 玄衣男子眼中笑光泛漾,“神秘到无人见过其真容。” 孟不怪顿时失了兴致,斜睨着玄衣男子,“那你们还赶着来看?” 太微温声道:“想来霜降姑娘定当有其过人之处。” 孟不怪冷冷一哼,“爷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此类装模作样之人,不是其貌不扬而羞于见人,便是欠人钱财,怕人讨债。” 玄衣男子摇摇头,“公子言语太过轻狂,霜降姑娘的过人之处,是她的唱腔。” 凉月眉梢一挑,“霜降姑娘会唱戏?” 玄衣男子当下身板一正,清了清嗓子,咿咿呀呀地唱道:“千年相逢,盼云烟却成空。借尔五衷,藏一宿东南风。霜来寒浓,破南墙身化弓。雪落秋蓬,疑佳影降月宫。” 唱罢,玄衣男子收了高嗓,意犹未尽地道:“霜降姑娘,从来只唱这一段。” 太微问道:“扰问公子,霜降姑娘何时来的长袂楼?” 玄衣男子一口回道:“上个月初三。” 瞧几人相聊正欢,一书生模样的男子笑嘻嘻凑过来,粗声粗气地道:“据说,霜降姑娘从不在一处待太久,有时在戏园子里头,有时在烟花柳巷。” 玄衣男子插嘴道:“说书的茶馆儿也去过呢。” “她这是耐不住寂寞。”孟不怪自以为是地如是论断。 书生容色淡静地道:“这位公子出言不逊,应当还未见过霜降姑娘罢。” “你们别理他,他被恶犬咬过,所以心生怨恨,常以己度人。”凉月用一番伤言扎语将孟不怪的不逊之言顶了回去。 孟不怪顿时气的脸红脖子粗,“爷看你是被王八咬过,所以胡说八道。” 二人争吵正炽时,鼓声一响,站在高台之上的嬷嬷大声宣告道:“得诸位捧场,嬷嬷在此代霜降姑娘先行谢过。因霜降姑娘今日有贵客临门,故无暇登场,还请诸位宾客多多担待。长袂楼为诸位宾客备有薄酒一份,以此致歉。” 说完,底下一片哀嚎,嬷嬷偏头朝下面候示的几个奉酒小倌使了眼色,小倌立马端着食案予人送酒。 凉月等人正狐疑时,一名奉酒小倌走了过来,微微躬身,做出请的姿势,“三位,这边请。” 三人面面相对,不知这霜降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揣着疑惑,与引路小倌行入长袂楼后院。 小倌将三人领至院央,忽而停步不前。 太微出声问道:“这位小哥,敢问霜降姑娘在何处?” 小倌伸手朝二楼遥遥一指,“那位便是霜降姑娘。”指完,小倌悄然退下。 三人昂首望去,只见二楼矮栏处,隐约有一人以背相对,凭栏半卧。 由于楼上灯光幽暗,夜色掩映之下,看不清其身形。 “请问,”凉月嗓音一提,朗声道:“阁下可是霜降姑娘?与九夭有何干系?” 楼上背影微微一动,檐下一盏华灯倏尔亮起,将玉栏之景,照如白昼般明朗。 眨眼之间,背影忽转,三人见之,尽皆怔住。 竟见,华灯之下,一身火红霞衣敝体,足上却套捻金鸾凰男靴,面以浓彩伶妆示人,躺卧之姿,娇娆无骨,阖眼似寐。其乌丝半束,身旁古琴横置,端的是迷离风流之态。 果真如玄衣男子所言,其真容是谜。 凉月立即摊开手掌,千引蝶扑扇羽翼,飞向霜降,于其身前停下。 霜降缓缓睁眼,却见伶妆之下,一双清瞳如锁万千涓流,映入浩瀚银河,说是妖王,哪有半分妖态,更无一丝妖气,有的只是一缕似有似无的嫣香。 且见其素手款款一抬,千引蝶如被牵引般于其掌心婉立,蝶翼翩翩。 霜降勾唇之时,千引蝶红身渐退,最终渗出一滴鲜血托在指尖,而方还殷红的千引蝶片刻恢复雪白,随即扑翅飞走。 凉月的那滴血,则缓缓侵入霜降皮骨。 霜降以手支颐,笑问道:“你找九夭,可知九夭是谁?”声音清冽,似甘泉过耳,却又带着一丝浑厚,逗人心弦。 凉月脱口答道:“听世城城主。” 婆娑光影冉冉流动,霜降清盈一笑,夺目红衣映衬之下,恰如一枝醉日海棠,她笑意凝定,继续问道:“听世城城主又是谁?” 孟不怪抢话道:“听世城城主不就是九夭么?” 孟不怪甫一出声,霜降旋即扬掌一扇,炽猛掌风瞬飞而下,“啪”,一个巴掌隔空打在孟不怪脸上,致其当场摔了个啃泥。 “谁许你插嘴了?”霜降笑容未凋,但声色却寒下几分。 “你。”孟不怪捂着脸,气红了眼,“疯婆子,敢打孟爷,孟爷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礼貌。” 凉月却落井下石地拊掌喝彩:“霜降姑娘打得好,赏你一巴掌,是霜降姑娘手下留情,如果换做是我,非把你打得半身不遂。” 孟不怪恼羞成怒,猛然劈掌,迅疾打向凉月。 凉月当下出手,接下狠招,咬耳道:“大局为重,这个时候,你使什么性子?” 孟不怪却将凉月小声之言置若罔闻,仍旧招招如雨,不依不饶。 凉月本就没想与之相斗,自然便落于下风,只不停地挡下来招。 太微见势不对,立马插手,化解二人斗势,将之分开,“停手,莫起内讧。” 凉月转头朝楼上瞥了一眼,只见霜降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瞧热闹,当即愤愤然罢手,“眼下我们是有求于人,一点屈辱都忍不了么?你孟爷方才还在外面嚼人舌根来着,转眼就忘了?” 太微也温声规劝:“孟公子,且忍一时之气,方为大丈夫。” 太微之言,有如妙药灵丹,令孟不怪火气瞬消。孟不怪本也只是争一时意气,没打算当真较劲,遂也就坡下驴,“孟爷心胸宽广,不与小女子一般计较。” 凉月端着礼福了福身,“谢孟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一直观戏的霜降忽然开口:“你与从前,不一样了。” 闻言,三人俱是一脸莫名,凉月仰头问道:“霜降姑娘说的是谁?” 霜降银铃三笑,长袖一挥,字正腔圆地唱道:“千年相逢,盼云烟却成空。借尔五衷,藏一宿东南风。霜来寒浓,破南墙身化弓。雪落秋蓬,疑佳影降月宫。” 唱罢,凉月浑似万千宾客一般,对其抚掌大赞:“霜降姑娘唱腔抑扬顿挫,只教游鱼浮水来听。” 一番夸赞却并未叫霜降面生欢喜,反倒是辞气略带哀伤地道:“你当真不记得了?” 凉月微微一愣,偏头看向太微,以目相询。而太微亦同她一样迷惑,轻轻地摇摇头,以示不知。 凉月浑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直言道:“霜降姑娘之言,在下不甚明白。” 言讫,霜降猝不及防纵身跃下,落到凉月身前,与此同时,其面上彩墨之妆如川剧换脸般眨眼化变,露出本身原容。 只见其褪彩清面之上,入鬓长眉之间,点一抹朱红龙首花钿,冰肌露华,青眸温酒,半是清醒,半是酲。其行止逍遥,意态落拓,魅而疏狂。其气宇蒸蒸,一动一静,皆成风度。 霜降欺身上前,笑嘕道:“如此,记起了吗?” 凉月无丝毫闪躲之意,直接迎上其灼灼目光,顾而言他:“霜降姑娘清容无双,般般入画,今日得见一面,是在下三生有幸,记住了。” 霜降眸光瞬而凄然,“你这样说,便是早已忘了。” 凉月端详着眼前红衣之人,当觉周身如绕疑云,“霜降姑娘的话,叫在下听来,是越发糊涂了。” “本尊名为九夭,而霜降,”霜降容色一柔,顾盼之间,熠熠生辉,“曾是你之名。”
第230章 气氛凝滞片刻,凉月俄而破颜一笑,“不敢欺瞒九城主,在下之名,是为凉月,并非霜降。” “凉月,”沈默半晌的太微忽然开口,“数年前,你的确用过霜降之名。” 凉月陡然愣住,“什么时候的事?” 太微用余光扫了眼正侧耳倾听的孟不怪,将凉月拉至一旁,附耳道:“九百年前,在一处青园里,你用的便是霜降之名。” 凉月偷偷睐住九夭,发现九夭也正笑眯眯地盯着她,凉月当即一喜,转过头,低声对太微说:“这可是天赐良机,有道是熟人好办事,等会儿我说话时,你一定忍住,切莫将我戳穿,待我会会这位故人。” 若放在平时,太微必然要念叨上两句,但碍于眼下事情紧急,急需九夭相助,若能借“霜降”之名与九夭攀上交情,事情便好办地多,忖量之下,太微郑重颔首。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25 首页 上一页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