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凭姜猖的独断专行,定会认为她无事生非,搅乱府内一派和睦之气,甚至会因此对她心生芥蒂,将她当成一簧两舌、小肚鸡肠的妇人。如此一来,反而会助长那二人嚣张气焰。 在与冯家定亲后,张潇潇是不胜欣喜。 冯家在雁落城是有名的大户人家,其家中独子冯元峥更是年少有成,赤缇若是嫁入这样的人家,后半辈子倒也不用焦愁。 不过,也正因如此,二位夫人更是心焦,巴不得姜府唯一的女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能犯个不可饶恕的大错,最好是让声动雁落城的一美从此跌下云端,方能一解自己无子无女之怨。 二位姨娘心中所想,姜赤缇岂会不知。只是她素来安分,这二位委实挑不出大毛病,不过是用尽心思冷嘲热讽、嚼嚼舌根,倒也兴不起太大的风浪。 姜赤缇一向不同二人一般见识,她自小习得高堂之孝、尊师重道,平日里对二位夫人也是尊敬有加。虽是表面功夫,却也尽量做到周全。 而姜宰的脾性却不比姜赤缇柔和,最是见不惯二位姨娘。 虽然二位夫人碍于姜宰乃姜家独子,不敢随意寻他不快,也鲜少招惹,但姜宰却无法因此任由二位闲人时时在背后讲姐姐不是,加之他年少性躁,又受尽姜猖宠嬖,作起威来无人敢拦。 姜赤缇常劝他莫要与二位姨娘多作计较,适得其反不说,还会徒惹麻烦,招来记恨,最后闹得双方皆不爽快。本也是一家人,全然没必要硬争出个道理来,逞一时快意。 可这位血性小公子哪里肯依,硬是去找了二位夫人几番红脸看。 姜宰言语直爽,毫无委词婉句,心中愤懑悉数发泄,只差对二位姨娘小拳细腿相向,也算是为自己这个向来循规蹈矩的姐姐出出恶气,再顺势撂下些威胁之言,想以此慑住那好挑事的二人。 起初,姜宰每闹腾一次,二位夫人便会识趣得消停几日,但庭院深深,闲时颇多,若不拌拌嘴舌,可叫二位夫人如何过活?所以,到后面,二位夫人非但不加以收敛,反而将每笔账都一一记好,最终全部算在好欺负的姜赤缇头上。 明的不行,便来暗的,本是风平浪静,生生能让二人搅出些风浪来。 姜赤缇若稍有礼节未尽之嫌,二位夫人便立马去姜猖面前说道,凄凄惨惨哭诉一番,直言姜赤缇不尊重姨娘,只因非是亲生。所谣种种,不外如是。 是以,姜赤缇如今情况,怎能让张潇潇不忧心。她也曾有心弦初动之时,女儿家的心思,尤其养在深闺里的娇女,若是惹了情思,便犹如原上青草,燃烧不尽。 在张潇潇看来,姜赤缇目前并不知情为何物,现在引导为时尚早,不撞南墙又怎知疼痛?须择好时机,一火燎原。假以时日,再顽强的劲草,一旦无根,也是回天乏术。 可张潇潇又哪里明白,姜赤缇不是她,没有她的果断决绝。 况且,人的情思一旦触发,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打消? 不然,茫茫尘世间,为何有如此之多的至死不渝,死生契阔?总不会人人皆天赋利刃,能一眼不眨地挥刀斩断情丝,抑或是看透红尘。 若真能如此,那世上倒是要少去许多无情女子、负心郎了。 张潇潇想给姜赤缇那把刀,那也要看姜赤缇是否拿得起,就算能握得稳,她也要有挥刀之决心才是。
第34章 再入玉蝉 正如张潇潇所想,姜赤缇虽觉出自己心境起变,却不知变在何处。 只是开始企盼先生入府之日,偶尔也希望先生能对自己的画作评点几句,若是能再添上几笔,便是更好。 渐渐地,姜赤缇的慧根恍若突然消失,进步极缓。有时一个颇为简单之物,她画上好几日都不得其意,甚至画废一摞纸都仍需先生指点。 究此变化之因,有二。 一是,姜赤缇希望先生能多多与她交谈。 二是,姜宰一次无意间对姜赤缇说,父亲夸姜赤缇的画工越来越好,不日即可出师,那时便不用劳烦谈先生来回地跑,她大可自己在府中练习。虽不及谈先生画作精妙,但冯元峥之眼,却是绝对入得。 是以,从不作谎的姜赤缇,学会了隐藏,也有了不愿与人分享的秘密,即便那人是生养自己的母亲。 春去花落,绿树成荫,谈问西带姜赤缇临过花水,览过群山,逛过闹市,赏过花灯。 而谈问西也逐渐发觉,自去玉蝉湖后,姜赤缇的画功提升便极慢,自己亲手教出的学生,水平一直停滞不前,谈问西一面忧愁,一面却又莫名暗喜。 一日,授课时,谈问西问到姜赤缇这几日想去何处作画,姜赤缇想也不想便说玉蝉湖。 谈问西不解地问:“杏花时节便已去过,何故还想再去?” 姜赤缇却道:“虽是一处风景,但春夏秋冬各有不同,学生想去看看夏季的玉蝉湖是何景致。” 入情入理,谈问西笑着应下。 二去玉蝉湖,姜赤缇没有再携箜篌,而是让福叔带了两个绿纹大西瓜。在湖水里浸上一浸,定然清凉爽口。 向来爱乱跑的姜宰本也嚷着同去,可姜赤缇却不敢带上这个事儿精。 姜宰调皮好玩,又素喜游泳,而近日,天气炎热如斯,他打得便是下湖的主意。姜赤缇早已摸透弟弟的性子,自然不敢任他胡来。 但若明说不让,姜宰肯定不依。 思忖之下,姜赤缇同姜宰梳理了一番利害关系。 此次出府,全为作画,并无游玩之机。另则,烈日炙人,若将弟弟晒坏,爹爹一定会责罚身为长姐的姜赤缇,指不定一气之下将长姐关进柴房,禁食几日,以此为戒。 如此一来,二位姨娘断然会借机煽风点火,不定编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头来。 姜宰素来心疼姐姐,两位姨娘平日里便没少欺负姜赤缇,姜宰都看在眼里。所以,就算他再爱玩,却也要顾全姐姐,当下打消同去的想法,并嘱咐姐姐莫要在外久晒,画作一成便立即回府凉快。 姜赤缇自是应得干脆。 夏天里,日头格外得毒,灌入车里的风亦无一丝凉意。 在太阳火辣辣的炙烤下,整个大地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盘,头上烈阳犹如火烧,脚下泥土更是如同刚从火堆里滚出,能生生将鞋底灼穿。路上行人皆抬袖遮面,弓身而行,步伐匆匆。 主仆二人在不算狭窄的马车里如坐深甑遭蒸炊,小菊恐闷坏小姐,刚一出城便立马卷起两侧的覆笭,散车里热气。 姜赤缇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端坐车内未发一言,头上小银钗的玛瑙坠子晃来晃去,眼神有些游离。 “小姐。”小菊忍不住唤她。 姜赤缇似未听到,没有一点反应。 “小姐。”小菊又拔高声调。 姜赤缇眸光一闪,恍若刚出窍归神,姿态优雅不改,抬眸问道:“玉蝉湖到了?” 小菊摇摇头,“刚出城,还有一会子才到。奴婢瞧小姐近来闲暇时总爱出神,小姐是有挂心的事?” “没有。”姜赤缇矢口否认,眼神却略显闪躲,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态。 小菊纳闷道:“小姐以前可不这样。” 姜赤缇轻描淡写地道:“兴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容易叫人心燥。”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却不由发慌,大有一种心思被人看穿的局促。 小菊连忙取了团扇,缓缓摇着,“奴婢明日再添个冰盆。” 到了玉蝉湖,似云似雾的杏花早已不见芳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树青青黄黄的小杏子,尚未熟透,看得人不禁牙酸。 小菊瞪大眼睛咽了咽唾沫,欢喜道:“小姐,过一阵儿还来这里可好?” 姜赤缇秋眼旁睐,“为何?” 小菊馋嘴道:“再过一阵儿,杏子熟透,便可摘食了。” 姜赤缇被小菊痴醉的模样逗笑,戏谑道:“赏花时也不见你有这般兴致。” 小菊一脸惬意,拔高调子:“这可不一样。” 大华将装着两个西瓜的布裹搭在背上,“小姐,小的去把西瓜放到湖里。”刚说完,便一阵儿风似的从姜赤缇身畔跑过。 小牟则拿着一捆绳子,从后面追了上去。 轻纱掩面的姜赤缇看着眼前景象,心中畅然不已,眼角余光总是不经意扫向先生,虽觉羞臊,却又委实按捺不住。 谈问西在马车旁帮衬福叔提拿纸墨,与福叔边走边话。 古璠同往回一样,挑了个阴凉处停好马车,然后吊脚坐在车上,四处观望。 蝉鸣倦人,恬噪不绝,十里蝉啼此起彼伏,耳畔成乐。 小牟将绳子一端绑在离湖最近的一棵树上,大华则将另一端系住两个大西瓜,继而沉入水里。 谈问西手持画纸走近,姜赤缇抬眸对上他的目光,二人颔首以表,姜赤缇心野上空蓦然绽放数道烟火。 姜赤缇又暗暗眺上先生背影,轻声细语地道:“小菊,你去看看有无熟杏可摘。” “诶,奴婢这就去。”小菊早已被阵阵青杏香勾离了魂儿,姜赤缇此言,正遂其意。 福叔在树荫下摆好画具后,也退身步离。 待小菊和福叔走开后,姜赤缇便施施朝谈问西行去。 “先生。”姜赤缇略略施礼。 谈问西回身笑望,徐风濯面,“近日画风稍敛,是否天热闷神入不了意?” 姜赤缇清眼飘忽,眸光潋滟,既心下觉疚却又无顾欲返,便顺了先生之言,道:“学生惭愧。” “无愧可惭,夏日火伞高张,炎炎可畏。圣人尚不能脱出暑气之暍暍、寒峭之凄凄,遑论吾尔。”谈问西对这个学生当真是爱护的紧,三言两语便释了姜赤缇的自责。 姜赤缇面娇如待放之苞,一袭水纱浟湙,“学生自当静心凝神,不辜夏韵。” 谈问西指端画笔,素聿砚上翩翩,片时,干毫饱墨,“我此生仅授画予一人,你能学几多便学几多,非追名逐利,只日后倘胸中有喜有怅无处可表、山光水色一目倾心、风中烟月一梦难息时,你尚能以笔挥之,以墨记之,以意明之。” 言罢,谈问西将一张净纸搁于草上,手持蘸墨之聿,臂旁生风,力道不柔不刚,地上素笺霎时黑子错峙。 “先生,这是?”姜赤缇一时不明其意,眼色惊愕。 谈问西复又拾起落墨之纸,放回桌上,“今日你便在这张纸上作画,只一,掩去墨点。” 先生之意,姜赤缇已经明白,可是看着沾上墨点的画纸仍不禁犯难。 她以往皆是在素笺上行笔,落墨添彩皆自如随心,而此刻先生却让她在这样一张设了限制的纸上作画,委实不知从哪处落笔,寂定一旁,凝颦伫思,眸色澄凝,心无杂虑。 执笔半晌,姜赤缇仍举棋难下,生怕笔尖一沾上画笺便毁纸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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