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不知从何处得知二仙早已情愫暗生,或许是某个碰巧从天上路过的神仙,瞧见了二仙挽手漫步于夕阳之下,又或许是天帝忙完了天地政务后,得空查了查诸位神仙早已拔除的情根是否无端生出新芽,也或许是水屋里的两尾小红鱼趁着二仙不在屋内时,偷偷上天告知天帝…… 种种可能,不得而知。 二仙情根重生,红尘未尽。总之,天帝怒了。 若当真究个到底,二仙孤男寡女在茫茫沙漠里待了月余这事,还是天帝一手促成。 二仙实在胆大妄为,目无法纪,该罚,还得重重的罚,不然天规戒律是白定的吗?只是用来吓唬吓唬各位仙家的吗? 犯下如此大错,非但不知悔改,竟还妄想变成两尾鱼在湖里长相厮守,实属天方夜谭,荒谬至极。天帝怒不可抑,当即将二仙贬下凡境,施以严惩。 而天帝的惩罚,实在太重。 云梦泽被贬为冬之梅,沧水被贬为一现便谢的昙花。 花开则醒,花谢则眠。 二仙相守于云梦大泽之滨,却生生世世无法相见,受尽相思之苦。 从此,尘世间多了一树寒梅和一株白昙。 从此,江河湖沼连绵不绝的云梦大泽逐渐干涸,直至被分割成一个个沼泽。往昔浩瀚,不复存在。 天凝地闭之时,寒梅终放,他却只能见到一株在寒风中飘零的昙花枝,独自伤情。 西风残照之时,昙花一现,她却只能匆匆一眼寂寂无声、空枝残残的梅树,怅然凄怆。 很近,却又很远,一千多年都在错过与沉睡中煎熬,这便是天帝对他们最残忍的惩罚。 世间难舍是相思,又一个漫天飞雪时,寒梅开花了。他,醒了。 雪融阳暖,万物将苏,本该零落成泥的寒梅,却不想再继续错过。 他要博上自己的全部,哪怕是拼上性命,灵力用尽,也要冲破天帝的封印,逆一逆这无情花期。 于是,尘世间多了一株花开毕年而不谢的梅树。 他忍过春暖,扛过烈日,终于等到昙花发苞,而自己却已残破地不成样子,仿佛一阵风过,便会坠落入泥。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再撑一撑,再撑几日,便能相见。 终于等到昙花盛开,他却已是奄奄一息,只低低一眼,便失了所有力气。 落下树枝上唯余的一片花瓣时,他用尽最后一丝仙力,留给昙花一句残忍至极的话:“沧水,我走了,我要狠心抛下你独自在这尘世间看冬去春来了。你要好好活着,还有……忘了我。” 这一世,还能再见她一眼,他已了无遗憾。 这棵花开毕年而不凋的梅树,终于枯萎。 “梦泽。”一声只有昙花自己才听得到的凄厉哭唤响彻这个寂寂凉夜。 她还未同他说上一句话,还未一诉自己千年的相思之苦,他怎就走了? 密密麻麻的痛如同百蚁啃噬,霎时贯穿全身,身上最柔软,亦是最顽强的那个地方,犹如缠绕着一条条长满芒刺的荆棘,尖锐如针,万刺扎心。 千余年来,她全靠对他无尽的想念和那匆匆一眼撑至今朝。不能相见又如何?至少他还在身边,还在这个尘世陪着她。终有一日,他会在一个繁星高悬、月朗风清之时,身着青衣,自月光中向她徐徐走来。 可如今…… 这一日,她似乎再也等不到了。 “云梦泽,你为何弃我而去,你叫我如何独活?” “你让我感受到世间万物的美好,可你却走了,我要这冬去春来又有何用?” “梦泽,我们约定好要变成两尾小鱼,我要在湖里种满荷花,你忘了,你都忘了,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梦泽,你还从未说过一句爱我之言。” “梦泽,回来好吗?我不要厮守千年,我只要你……你回来……” 沧水空涩的悲呼到后面已是无尽的落寞和凄楚,至痛至伤。她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活了万万年,到头来,却连同爱人相守都做不到,如此无用。 明明是一盏无芯之灯,本该无心无情,可这世上最不可能生情的泽荒灯,却偏偏有了情。 梅树已枯,仙君已逝。 是夜的月光依旧清朗如水,但她却再也等不到那个从皎皎月光中向她走来的青衣仙君了。
第11章 违逆花期 昙花,一现。 只要他不是灰飞烟灭,她定要找到他,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赔上这条命,她也要将他寻回。 沧水本想等到惩罚足够后就去央求天帝,愿自弃仙籍,永堕轮回,即便受尽生老病死之苦,只要能让他们世世相守,她便再无怨言。 她想着终有一日能感动天帝,如今看来,是她错了。 泽荒灯乃上古神器,修为远在云梦泽之上,冲破天帝的封印,对她来说虽非难事,却也绝然不易。 而这花期,逆便逆了。 沧水和云梦泽的仙身都被天帝封禁在仙牢之中,如今虽无法恢复仙身,但借着昙花花身,也能撑些日子。 放眼仙界,眼下能助她找到云梦泽之人,唯有九天壬女。 思定,沧水折下一根梅树枯枝,立即动身前往九天壬女的青玄宫。 青玄宫位于凤凰仙山之巅,路远迢迢。 沧水以这花身,即便腾云也需得一个时辰。 凤凰山仙气极盛,沧水越靠近越觉清明,气和神莹。 沧水原本便是青玄宫之人,宫中仙娥都识得她,因而可以不经通报便直接将其请入。 九天壬女怜她深情,便相告实情,因云梦泽违逆花期,天帝已将其打入鸿蒙。 云梦泽魂落鸿蒙于沧水无疑是雪上加霜,犹如一个濒死之人猛然受到一锤重击。 沧水愕然失色,天帝竟如此绝情,丝毫不留余地。 魂落鸿蒙之人,将陷入无尽的黑暗与沉睡,永生永世无法出来。 三界浩瀚,六合无垠,天帝却偏偏将他打入鸿蒙。 沧水痛不可抑,欲上九天乞求天帝,将她一并打入鸿蒙。 九天壬女连忙制止她,沧水是上古神器,天帝对她最重的惩罚也就是夺仙身,化昙花,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她打入鸿蒙。 然则,沧水心意十分坚决,就算自毁灵魄上九天一战,她也在所不惜。 九天壬女担心沧水此去一闹,恐致凡界生乱,三思之下,不得已松口告知。 虽然将云梦泽救出鸿蒙是绝无可能之事,却有办法可以让她再见其最后一面,以圆她一个执念,但所要付出的代价却十分沉重,甚至难以承受。 沧水却浑不在乎,为了云梦泽,她连命都可以舍下。 九天壬女告诉她,若要再见一面鸿蒙之魂,唯有太极斧可行。 鸿蒙之境有一道虚口,名为乾坤虚,被打入鸿蒙之魂,皆从乾坤虚入。唯有太极斧可将乾坤虚劈出一道裂缝,也只有太极斧能从鸿蒙之境将魂唤出。不过,只能维持片刻,裂缝闭合之时,魂魄也会立刻被吸回鸿蒙,永远不得再唤出。 若要唤醒太极斧,则需以魂祭魂。而唤醒太极斧之人将会魂封斧中,永世不得轮回,最后一点点与斧相融,世间从此,再无此人。 九天壬女喟然叹息,提醒道:“云梦泽落入鸿蒙时是梅花之身,梅花花期未至,此时就算将他唤出,他的意识也尚未苏醒,只有等到下雪之日,才能醒来。而你将要靠着这副脆弱无比的昙花之身,苦等下雪之日。” 沧水目光坚定,“我可以等。” 九天壬女又问她:“用你永生之命换他片刻相见,你愿意?” 活了万万年,在遇见云梦泽之前,沧水只是一盏冰冷无芯的灯。如今,她已心怀柔情,挂念至深,却是再也做不回那盏无感无情的灯了。 沧水毅然决然地道:“我愿意。” 九天壬女不再劝她,只道:“唯有执念至深,才能唤醒太极斧,也才能从鸿蒙中唤出你想见之人,去罢。” 拜谢九天壬女后,沧水便离开了凤凰山。 而接下来,沧水唯一能做之事,只有等。 然则,下雪之日对于如今的沧水来说,可谓是遥遥无期。她冲破天帝封印,违逆花期,花身脆弱得不堪一击,勉强用仙法维持也绝非长久之计。 相思如大水漫山,可是,她如何才能将花身维持到雪落之日? 按照天法规条,沧水是不容置辩的罪仙。是以,即使她去求尚算相熟的仙僚相助,得到的也只会是斩断七情六欲之类毫无助益的规劝。 沧水孤立无助,已然陷入山穷水尽的绝境。 离开凤凰山后,沧水便一直守在云梦大泽之滨。花身日益虚弱,而距入冬尚有半年光景,可她却顶多支撑到秋霜降山河之时。 云梦泽被打入鸿蒙一事,令沧水的心理产生了不小的变化,天性之中的某些东西正一点点剥离去。 爱欲深浓,却求而不得。千余年的情思,将沧水和云梦泽丝丝环环地紧缚。她爱着那份爱,念着那份念,外物之生死在沧水眼中已越发淡漠,待其回过神来时,竟已生出魔心,且一发不可收拾。 沧水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可以堕入魔道,用曾经为自己不齿之法。 为今之计,只有吸取人的阳气,才能维持这具弱不禁风的花身。 沧水狠心捉了一个人,却又如寺院和尚那般替他祈了福,似乎如此便能抵消心中歉疚。 而当沧水准备下手之时,忽然一阵轻风拂过,温柔似云梦泽与她咬耳之息,沧水蓦地停住,便是这一愣功夫,倒霉人拔腿就逃。 沧水倚在枯梅树下,哭了整整一日。 又过去两三日,花身又弱几分,沧水又捉了一人,祈福之后却不急于动手,而是等,等那阵风来。 不过,风没有等到,却等来个收妖的道士。 道士误以为沧水是要取人性命的花妖,为救下那人,险些失手毁了她不堪一击的花身。 好在沧水身上并无半分妖气,反倒是仙气盈盈,道士方及时停手。 沧水自知无力与道士相斗,作势欲走。 而这时,道士已察觉出沧水欲自堕为魔,一面对她心生恻隐,一面又怕她继续害命,便将之拦下。 孰料沧水竟似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即拼力反抗。 道士不忍伤她,却又拦她不住,索性将之收入八角盒中。 八角盒在道门一众法器中位属中下等,可即便如此,凭沧水今时之身,并无脱困之力,只好恳求道士放她离开。 道士却说,倘若放走她,自己便是助纣为虐。况且她身上并无半分妖气,若静心修炼,终有一日可重修仙身。 道士入情入理的一番劝说,沧水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但道士又坚决不肯放人,无奈之下,沧水只好同他叙述前因后果,以求一个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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