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忍冬有些惊疑,她抬头,见唯一一位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她正在帮阿梨重新盘头,眉眼带着英气。 女子看向她,眼神疲惫:“我叫付春华,我爹是原先河城的城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周城原先不叫这个名字,这里是河城,是位于长河边有名的港口大城。只不过前几年干旱,付老城主到处求雨,求到了周家的头上。 这周家的家主是有几分能耐的,真的下了一场雨,但河城的老百姓不知道,这场雨带来的不是粮食丰收,而是永无宁日的噩梦。 “周家霸占了城内宅院,还把百姓都赶出了家门,只留下一部分交了赏钱的商贾。”付春华神情痛苦。 “周霖把我爹、叔叔、伯伯全都推下了河,弟弟那年才刚六岁。我本来还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堂姐,现在……付家只剩我一个了。” 屋内的啜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空气凝滞得犹如实体。 霍忍冬忽然抬起手,她腕子上的捆仙缚微微散发金光,反射着窗外的月色。 她的声音清清楚楚:“如果解开这个绳索,我就能带你们走。” 所有人都是一愣。 阿梨咬着手指头懵懵懂懂,其他几个女人都是若有所思,甚至面带怀疑。 只有付春华相信了,她挣扎着坐起来:“仙子,你是说真的?” “言必信,行必果。” 这一夜,无人给她们送饭。只有个色眯眯的男人抹黑想要进来,被霍忍冬一脚踢掉下巴丢出了屋子。 房间里的女子们全都目瞪口呆,对她更为信服。 只有霍忍冬知道,多亏了戚慈平日里练剑时的严格。 * 月上枝头。 霍忍冬静坐一夜,等到天彻底大亮,屋外有不少人的动静。 昨日见过的瘦子左右看了一圈,见她没跑也没反抗,十分满意,吩咐阿梨道。 “把她打理一下带出来。” 说罢扔下了什么东西,又“砰”的关上门。 阿梨愣愣地去捡那个包袱,见里头是一件水红色的新衣。小姑娘猛地愣住,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一把将包袱扔掉。 她扑过来,含着一泡泪拼命去挣霍忍冬手腕上那根绳子。 “阿梨?” “我阿娘、阿娘就是穿上了这件衣服,被带走后再也没有回来。” 阿梨的小脸憋得发皱,眼圈通红:“我不要姐姐也这样……” 霍忍冬沉默了。 下一刻,付春华挤开阿梨,用力去抠那个绳结,她甚至上牙去咬。 另一边,婉柔从炕上挣扎着爬过来,也一样去解那根捆仙缚。屋子里其他无法动弹的、格外虚弱的女子也都报以期望的眼神。 她们看着霍忍冬,似乎是看着绝望里的星火,是黎明前的一束光。 * 周彬在门外等了一会,他耐心快耗尽的时候,木门忽然开了。 已经换上新衣服的霍忍冬独自走了出来。 此刻谁也没在意为什么阿梨不在,因为大家都被红衣女子吸引了。 她此前冷着脸,犹如冰川雪莲,现在身着红衣,又炽热艳丽地像牡丹。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周彬身后一帮跟班看着她,馋得口水直流。瘦子自己也十分意动,只不过想起家主的吩咐,敲了下小弟的脑袋。 “看够了没,家主等着呢,还不快把人送过去!” “是,大哥。” 霍忍冬面无表情垂着头,乖巧地跟着他们前进。 也不知是不是讽刺,她总是与红衣有不解之缘……可至今,她都没有为自己穿过一次嫁衣。 一群人将她带至城主府中最恢弘的建筑。 这里应该是被后期修筑过的,高耸入云的阁楼,周围仙云飘飘,不时有牵着妖兽的仆人走过。 “进去吧,老实点。”周彬打开阁楼的门,压低声音将她推入。 霍忍冬踉跄了一下,见里头已经坐着一个人,心头一惊,默不吭声。 那是个鹤发鸡皮的老者,块块黢黑的老年斑布满脸颊,头发稀疏灰白,一双眼眯着,正静静瞧她手腕上的捆仙缚。 而在阁楼四壁上,一排排挂满了样式奇特的飞剑。件件宝光璀璨、纹理精美。 她的落日剑赫然在其中。 霍忍冬心下激动,却拼命放缓了呼吸,缓步挪到阁楼正中的蒲团上坐下。 她被打扮一新,穿着红色的嫁衣坐在卧室里,等待着那个苍老如树皮的男人靠近。
第23章 本座要让她生不如死 周霖咧开嘴笑,露出一口发黄残缺的烂牙。 他眯着眼注视她,如同欣赏一件精美的瓷器。 “小女娃,你来自何门何派啊?” 他的声音很缓慢,一个字一个字拖拉着,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音色。 霍忍冬冷冷注视着他,并没有回答。 周霖也不生气,他没有走近,只是盘坐在那里,像一棵扎入土地多年的老树根。 明明一切正常,可霍忍冬就是觉得此人浑身古怪。 老头伸出枯瘦如鸡爪的手,抓起案桌上一个红漆果盘,笑着。 “这里有蟠桃仙果,这可是好东西啊,吃了以后经脉通畅、灵台开阔,要一颗灵石一颗呢。你想吃吗?” 树皮一样的手、红漆盘子、水灵灵的仙果粉嫩可爱。 霍忍冬终于知道这种怪异感从何而来了。 周霖虽然是耄耋老人的模样,但他看她的眼神没有慈祥,不是长辈看晚辈,而是猎人看网里的猎物的眼神。 甚至说难听些,是男人看女人的。 同样是金丹修士,戚慈宛如少年朝气蓬勃,他的眼神和他人一样坦荡荡。 但面前这人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阎王府,他发了疯一样采补女人,犯下杀孽,是为了自己修炼。 他虽垂垂老矣,却不甘心就这么老去。 霍忍冬强压下心里的恶心感,勉强开口,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我师承天衍宗。” 周霖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慌,然后是长久的迟疑。 天衍宗是白玉京第一大宗门,白玉京的地位又相当于修真大陆的皇城,他们周家可以在凡人城池作威作福,却连这庞然大物的脚趾甲盖都不敢碰。 周霖宁愿当凡间的土皇帝,最厌恶和其他修士比较。 他质疑:“那你怎么没穿着天衍宗的道服?” 霍忍冬自然是说谎了。 “我和师父隐姓埋名、外出游历,当然要藏匿身份,不可以用大宗弟子招摇过市,引来麻烦。” 周霖歪眉斜眼,面色古怪:“你师父?他是谁?” 霍忍冬毫不犹豫:“慈惠真君。” 半晌的愣神后,周霖哈哈大笑起来,他甚至整个人歪倒在了蒲团上,沙哑的喉咙宛如破风箱。 到最后,这笑变得凄厉难听。 “慈惠?天衍宗那位即将堕魔的小师叔?小女娃,你若是诓骗本座,也要挑一个靠谱点的名字!” 周霖笑够了,嘲讽地看着她,仿佛她已经底牌皆出、没招数了。 “谁不知道慈惠真君身染障毒自身难保,连门派都留不下。他又个性狂傲,从不收徒。瞧你已骨龄十七八,却刚刚修仙入门,我看,你顶多是个散修……” 老头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也累了,他猛地一阵剧烈咳嗽,直到呕出一口浓痰,才咧开黄牙笑着看她。 “小女娃,你若收了心好好跟着我,本座便放你一条生路,甚至可以保你顺利筑基。你若是不肯……” 他忽然用力,那一直被把玩的蟠桃仙果徒然被捏碎,果皮爆裂、汁水四溅,滴滴答答淌在地上。 周霖眉目凶狠,阴沉沉看着她。 “有如此果。” …… 面对眼前像鬼一样枯瘦的老人,霍忍冬的身形都没有动一下。 她的双手隐藏在宽大的红色嫁衣袍袖下面,只露出捆仙缚的一点金绳,整个人安安静静像一幅画。 “周前辈是不信我说的话吗?” “不管真假,事已至此。周前辈,你在河城的所作所为已是板上钉钉。如此魔道行事早晚会被修真界知晓。” 周霖一只手按在身旁的案桌上:“怎么,你想威胁我?” “胆大包天的小辈!少拿慈惠真君的名号压我,天衍宗怎么了?本座叱咤江湖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呢!” 他狠狠一拍桌面,掌下案几瞬间破碎成几块。 那只长满老年斑枯瘦的人手瞬间爆出长长的指甲,周霖刚刚的慈祥伪装消失,他整个人漂浮起来,几乎变成了个老怪物。 周家家主竟然早就入魔了! 周霖“嗬嗬”笑着,他悬在屋子半空,长长的袍子下摆空无一物,也不知道双腿变成了什么。 那头灰白的须发像蜘蛛网一样疯长,封死门窗,逐渐蔓延到天花板和墙壁上。 周霖满眼通红地瞪着面前年轻漂亮的女修。 河城里只有普通凡女,就算吸干净了阴元,于他的修为也没什么大用,杯水车薪罢了。 采补女修是最好的选择。 但女修士一般都被师门保护的很好,很少落单,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幸运的是,不知道徒儿们从哪走了大运,竟捡到一个独身的炼气修士。 还是个大美人! 现在这么大个便宜放在面前,他怎么舍得丢掉。 红烛摔落在地,火苗熄灭,阁楼一下子昏暗下来。 在稀薄的月光下,悬浮空中头发胡子乱舞的老头就像一只真正的蜘蛛精,而他也不知道是自尊还是自傲,竟然这时都没对她释放金丹期威压。 面对如此恐怖形貌的周霖,霍忍冬直起上半身、半跪在地,一点点往后挪动身体,直到退到墙角再无可避。 “想跑……” “你能跑到哪里去啊……” 老头扭曲诡异的声音混在风里,响彻四面八方。 明明活着却比鬼怪更可怕,足以令人汗毛倒竖。 霍忍冬冷静下来,她闭上眼,强迫自己用神念认真去感受四周。戚慈不在身边,她必须倚靠自己。 门窗几乎被封死了,但透过那些挂满的头发丝,风依然从外面灌进来,发出细细的呜呜声。 风是无孔不入的。 风是知晓万事的。 她听见飞翔在河城上空风的声音,吹过脏乱的窝棚,吹过乱葬岗,吹过枯萎的田地,带来当地百姓的哭声与哀嚎。 面前周霖的脸和韩庐的交杂在一起,他们说着差不多的话,做着差不多的事。 一些人,怎么可以自私至此? “小女娃,嗬嗬嗬……” 周霖伸出枯瘦如鹰爪的手,缓缓伸向一动不动的霍忍冬。眼看快要得手,下一秒,原本‘动弹不得’的女子忽然睁眼,眸中闪过锐利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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