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尊天妖吧?他竟跟天妖排排坐。 若不说点儿什么,涂檀总觉得他的心脏都快爆炸。 涂檀:“若是她选择留下呢?”反正,不管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他都会留下来。 喜欢的人去了秘境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会一直等,等到她出来。 涂檀说话时也不太敢看身边杵着的妖魔,见妖魔没回答,也没阻止他,想了想,继续道:“我觉得师妹会留下。” 东池宴面无表情地道:“安静点儿,接着看。” 涂檀平时话少,然而这一段时间太过沉闷而压抑,经历了大悲大喜的涂檀不想再隐忍自己的感情,对旁人的感情,也明显多了几分关注。 涂檀:“你喜欢我师妹?” 东池宴默不作声。 “那就是我妹夫了?”因对师妹的房间安排格外满意,涂檀绞尽脑汁想了想自己的恋爱经历,准备跟天妖提点儿建议,“你一定很爱她。” 抛出正餐前,还是得来点儿开胃小菜,接下来,他就得说:爱她,就与她好好商量,弄个梦境,等她选了,直接带走她梦里想救的人?这样不太好…… 东池宴斜睨他一眼,“呵。”他想说,她是我的妖仆…… 最终,他点点头,分出了一点儿神念,小心翼翼地安抚她惶惶不安,痛苦不堪的元神。 做这一切的时候,东池宴没避着人。 于是涂檀如遭雷击,傻乎乎地看着东池宴的动作,他不确定是或不是,只能在心中发问。 “妹夫,他是在用神识安抚师妹?”整得他接下来想说的词全忘光了。 当着我的面,神魂交融?人族与妖魔都能如此,我爱慕曾经的师父…… 显然,没什么问题。 “对吧?” 黑云心中骂娘:“我还在造梦,别让我分心啊!” 梦境里。 时间紧迫,很快,秦七弦做出了选择。 核桃舟逃离了灾厄秘境,却又好像没有逃离。 此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想起那些被抛下的人,匣中山、秦池、千翠紫藤…… 总有人以为时间会磨平一切伤痕,却没想过,有些伤口,一生都无法愈合。 修士是会有心魔的。 而那一切,在梦里,都成了她的心魔,她一次一次地回到那一天,反复地选择不同的人。 不管选谁,最终都是一样的结果。 “小师叔,你怎么不带走我?明明回来很可能会死,我回来了,结果你呢……” “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既然要抛下我们,藏剑秘境的时候,为何要带着我们求生?种下希望的种子,又亲手拔掉它?” 在涂檀编织的梦里,秦七弦最终的结局是心魔缠身,突破失败,郁郁而终。 她以前是脸部僵硬,笑起来会痛,一笑就很吓人。 在逃离渡川之后,她再也没笑过。 临死前,鲜血将核桃舟染成了红色。 …… 一场梦境,让涂檀消耗极大,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他与黑云辛苦造梦,妹夫在旁边安抚师妹的元神。偏偏他坐得端正,仿佛做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连他偶尔瞥过去一眼,妹夫都面不改色。 他们神念交融时,涂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飘出了那件绣云的小衣,那个被保存得完好的蒲团,它们就像挂满肥美饵食的鱼钩似的在他面前晃。 而它就是那条晕乎乎想要咬钩的鱼。 他不得不道:“妹夫,我先回去休息了。”回去了,先泡个冷水澡,最好,找个寒泉冻一冻,否则,他都怀疑自己会情不自禁地走进师父的小楼。 东池宴没看他,淡淡问了一句:“你当真不走?” 涂檀点点头,“嗯。” 东池宴没继续劝,他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替她轻揉眉心,原本手指所触的地方完好无损,没过多久,那里的皮肤就开始溃烂,他的指尖,也有了血痕。 东池宴定定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自言自语:“我到底,是不是天血妖?” 即便他替她做出选择逃离,她也会不开心,还得,一直被妖腐之气折磨。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到时候,她不会抛下谁,谁也不用走。 东池宴头又疼起来了。 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滚,像是无数剑光将迷雾斩得支离破碎,露出了冰山一角。 “天血妖,我们怎么杀得死天血妖!” 旁人四散奔逃,他与同伴持剑挡在众人身前。 剑光如虹,斩天裂地。 鲜血喷涌如注,他被溅了满身的血。 那些血跟人修的不一样,是冰凉、阴寒的,森冷的寒意迅速刺破皮肤,钻入他的血肉里。 浑身血液被寒意冰封,古怪的流水声,就好似雪山上积雪融化时往外流淌的冰泉,而咔擦咔擦的声音,就是不断裂开的冰。 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破开了,戾气陡然充斥了整个识海。 在意识不清时,他看到了一黑一白两朵花,花开在他后背上,白花盛放到极致即将走向衰败,黑花却只是一个小花苞。 被斩成两断的天血妖魔还未死绝,面露惊诧:“朝暮,你竟,也是妖魔!原来如此……” “孩子,我的血,唤醒了你的血啊。”天血妖魔陨落,它死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 他听到无数熟悉的声音在惊呼、嘶吼,“妖魔,天啊,他是妖魔!” “噗”的一声响。不用回头看也知道,他拼尽全力护在身后的人,冲他拔了刀。 鲜血飞溅,然而,他却一点儿也没觉得疼。 流出的血是红色,又逐渐变得浅淡,他的身体,好似要在太阳底下融化了一样。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本能无法继续压制,只想疯狂反抗,发泄。手中的利刃翻转,斩向身后那些人。 旧伤未愈,身上不断增添新伤。 他伤得越来越重…… 元神里,黑暗逐渐降临。 更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杀他!他能杀死妖魔帝皇,会不会也是天血妖?” “任何一只妖都可能成为天血妖,半妖也是有可能的啊!” “如果他也是天血妖,死后岂不是也会化成灾厄?” “他只能做人,要死,也只能以人的身份去死!” “朝暮,看到他背后的两朵花了吗?灵植师呢,护着朝花,别让暮花生长!” “东圣,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这份稳固来的不易,任何刺激,都可能让他重新转换为妖魔,若变成妖魔了死去,日后灾厄出现怎么办?天下谁人不识东池宴?” “他还有一半人族血脉,也不知道他爹娘是谁,变成灾厄的话,人族那一支都会直接被灾厄吞噬。” “也不一定是天血妖。” “呵呵,谁敢去赌那个不一定?” …… 很吵,太吵了。 东池宴头疼欲裂,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问题:我到底是不是天血妖? 天血妖可以起于微末,受天地赐福,成为妖魔帝皇。 任何一只妖魔,都有可能成为天血妖。天血妖本该生而知之,然而他没有,仅有天妖传承。 可他本身就不是正常的妖魔。 如果他是天血妖的话,他可以为她争一条生路。 记忆里那些人不敢赌。 现在…… 他想试一试。 东池宴伸出手指,在秦七弦脸上稍微用力的按了一下,见她睁眼,脸上还露出一个略显恶劣的笑容。 秦七弦本就睡不安稳,骤然吃痛,一下子惊醒过来,看到东池宴后才回过神,“我刚刚做了个噩梦。” 她猛地往前一扑,用力抱着东池宴:“我梦到我们得逃离此地……”哭着讲完,又难得撒了下娇,“梦里还没有你,也不算没有,好像后面感觉到了你的存在。” 一时分不清,是梦到必须舍弃同伴可怕。 还是梦里没有东池宴更可怕。 “要是没你的话,得多吓人啊……”声音逐渐减弱,秦七弦本想趁机再说几句好听的话,一抬头,就看到东池宴手里拿了个阴阳核桃舟。 她突然心生不妙,“核桃舟,炼制好了?” “嗯。赶紧起来,渡川不能呆了。”他嫌弃地看着沾了血的手指,当着在秦七弦的衣服上擦了两下,又用两指夹住面前的衣服。“别往我身上扑,会掉碎肉。” 秦七弦这才注意到,刚刚她靠过的地方,很多污血。 她竟然伤得如此重了? 她眨了下眼,落下的泪珠都是红色。 原来,她的一只眼睛也出了问题,眼前的一切都好似被血糊住,到处都是一片暗红。 时间,真的不多了啊,一切,都跟梦中一样。 秦七弦涩声道:“梦里,我逃走了,心魔缠身……”那个梦太过真实,她如果选择离开,结局必然跟梦里相差无几。 东池宴哦了一声,淡淡道:“那就不逃?留下来,一起死?” 说完,又歪头斜睨秦七弦,冷笑一声:“呵呵。” 眼神仿佛再说,你竟想让我陪你送死? 秦七弦愣了愣,突然说:“不行,不能留下。”她快速扔出身上的法宝、匣中山也放到了一边,随后转身道:“我去叫人。” 转身时眼泪如倾,却不愿哭出声。 原来还是个预知梦。 是不是还得庆幸还好做了梦,都不用重新选。 这下,轮到东池宴怔住了,他没想到,梦里经历了心魔缠身的秦七弦仍会离开了,且比梦中更加果断。 东池宴:“为什么?” 秦七弦不敢回头,淡淡道:“还有为什么?我自私啊,我怕死。”眼泪会戳穿她拙劣的谎言,可这个时候,她只想这么回答。 “既然救不了所有人,那我就只能救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了。” “如果谁也救不了……”她轻笑一声,“我就只能独自逃生啦。”说完,努力瞪着眼睛,不肯让眼泪落下。 “谁最重要?” 秦七弦:“……” 不愧是妖魔,任何时候都要争个高低。 “当然是你。”如同往前一样张口就来,然而这一次,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认真。 谁叫你我性命相连、同生共死。 东池宴,我不知道你的过往,你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但你那么努力地活下来,摆脱了从前一切,以妖魔的身份活了下来。 我又怎能,拉你一起死呢? 东池宴:“这里是妖魔战场,我不用跟你一起逃走。”他后退小步,“你是不是忘了,这里现在是人族可以来,妖魔也能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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