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楚家祠堂初建,楚家家主曾请神主出手,设下大阵。” 低眼沉思两瞬,神令使仰头看天穹,又凝视祖祠深处,目光微凝:“但现在,有另一种力量,在对抗大阵。” 显而易见,是那个宋谓在搞破坏。 像是想到什么,那名神令使看向汀白,义正严词警告:“神主的力量极其霸道,一旦禁制被扰动,就会朝闯入者发出警告,若闯入者继续深入,大阵将立刻引发反噬,吞没周围千里。” 闻言,十几人齐齐凝重了神色,视线全聚集过来。 “一起出手,立刻把宋谓捉出来!”楚听晚当机立断,雪白长枪在手中利落转了一圈,直接朝汀白祭出的火龙圈罩重重掷去。 身边两位长老见状,互相对视一眼,极其有默契地跟着行动,试图绕开火龙圈从边上闯进祖祠,擒拿宋谓。 神令使所说的反噬来得凶猛又迅速。 肉眼所见的,山中那座历经风雨的祖祠外聚起一种宏大的力量,不过瞬息,就凝成一道银白的匹练,居于天穹正中,充斥着浩荡而不掩饰的杀机。 那种状态,随时会落下来,成为一柄抹杀一切的巨剑。 看着这一幕,几位神令使头皮一炸,连楚听晚都收枪而立,动作稍顿。 “都这时候了,汀白你还敢拦?”为首的神令使伸手散去火龙圈一道攻击后,深吸一口气,震怒出声:“睁眼看清楚,这方圆千里都是灵农们的田地,他们修为低微,可没有楚家的护山阵和神后给的灵宝护着。” “捉不住宋谓,我们这没人挡得住反噬。” 真让反噬的力量斩出去,不说千里,至少百里之内,田地尽毁,能活下来的灵农不足一成。 汀白脸上的假笑也有点挂不住了,他往身后看了看,在心里暗暗骂了两声。 这个近期十分被殿下看重的宋谓到底在搞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幺蛾子? 怎么还不出来! 汀白并不觉得宋谓有那样的胆量继续挑衅神主之力,他一个死囚犯,能活下来都是楚明姣额外开恩。 经历过死亡的阴影,他只有更珍惜性命的才对。 估计马上就要连跑带爬地出来了。 所以当“啵”的一下,那个无形罩住祖祠的气浪罩子发出清脆碎裂声,庞大的躁乱灵力如狂流一泻而下时,汀白和在场诸位只来得及震惊地缩了缩瞳仁。 巨响撼天震地。 这种自顾不暇的场面中,只有楚听晚和两名看守祖祠的长老试图力挽狂澜,前者是楚家四少主,没法不管,后面两位是怕事情大发被责罚。 几个人一起出手,毫无余力的,也还是没能拦下那股气浪。 “没用的。”楚听晚不再出手,她看着呈烟花姿态炸开的反噬灵罩,话音算得上冷静:“神主出手,还有‘山海印’的加持,我们拦不住,除非父亲出手。” 而且就算楚滕荣出手。 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 离他们最近的山头最早遭殃,在无形之中被碾为齑粉,速度快到令人无法想象,就在那股反噬力量胀到覆盖周围十里时,突然就蔫了。 也不能说是蔫了。 更像一盆已经泼出去的沸水,被人以不按常理出牌的手段一颗颗又拨了回来,那些“水”还滚着,咕噜噜冒着伤人的热气,但被强行隔起来,没办法再扩散出去。 在场诸位纷纷抬头。 巨剑上,楚滕荣和楚明姣并肩站着,山风将两人衣袖吹得荡起。 隔着一定的距离,也能让人一眼看出来,楚滕荣的脸色并不好看,是那种立刻就要发作的不好看。 但出手拦回反噬的不是他。 而是他身侧那个着霞裙月帔,钗环铃叮的女子。她画着极精致的妆,挽在臂弯中的披帛长而柔地扫到地面上,像两朵匍匐脚下的云。
第3章 巨剑上,从宽袖中伸出的手指根根纤细,白皙,泛着生动透亮的光泽,却显然掌控着一种骇人的能量。正是那股力量,将此刻不可收拾的场面挽救回来。 号称只有楚滕荣能勉强挡住的反噬渐渐不再沸腾,像收敛了爪牙的蛮兽,潜伏回了自己该在的位置。 动荡逐渐平息。 山头被热浪燎过,冒着一片黑烟,站在上面的神令使和楚家长老等人脸色各异,但当楚滕荣与楚明姣两人从巨剑上落下时,都敛了眼稍稍俯身:“殿下。家主。” “宋谓呢?”楚滕荣重重皱眉,问楚听晚。 “父亲,我们没看到人,应该还在祖祠里。” 那边父女两一问一答时时,汀白眼睛向四周梭了梭,飞快朝楚明姣身边靠过来,传音中带着悲愤之意:“殿下,宋谓还在里面,自打他进去了就没出来过。这几个神令使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听了风声,突然带着神主宫的大印来捉人。” 好死不死的,还真被捉了个正着。 “宋谓今天,可能保不住了。”汇报结束,他十分客观地加了句自己得出的结论。 “嗯。”楚明姣颔首:“知道了。” 汀白又摸不清楚这话透露的是个什么意思了,他想了想,硬着头皮接着传音:“殿下,短时间内,我们最好不要再和神主宫起冲突了。“ 别的事也就算了。 这为了个男人,再三再四的和神主过不去,不说别的地方,楚家本家的流言碎语都不在少数。 汀白之前随便打听了两句。 那传得,神主头上的帽子,能跟楚家最绿的那座山头相媲美。 楚明姣没应汀白的话,只道了句:“他该出来了。” 话音落下,楚家祖祠的巨石大门边传出细碎的动静,一个披着锦色冬裘,眉目清秀的少年踏着灰烬走出来。 在场有九成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 这位近期和楚明姣来往甚密的年轻人,他们中的多数只听过名字,并未见过真人。特别是那几位神令使,看他时深深皱着眉,露出一种既挑剔,又严苛审视的眼神。 在宋家并未获罪前,宋谓在外也有一小撮女子喜欢,在自身实力并不足以惊艳人的前提下,能得到这种关注,有大半原因是为那张脸。 他年龄看上去不大,神清骨秀,此时闯下弥天大祸,手腕与额角处都有燎伤,伤口血并没有完全止住,显得些微狼狈,但抬眼与众人对视时,目光清莹秀澈,有种干净温雅气质。 宋谓像是没看到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那几道目光,微微一掠,视线与楚明姣的对上,眼瞳里方现出一点清亮笑意。 “殿下。”他提步,极为自然地朝楚明姣身边走去。 汀白拿眼斜他,刻意将牙咬得嘎吱响。 “开始了,要开始秋后算账了。”汀白干脆不去理他,转而在楚明姣身边压着声音碎碎念,小声笃定道:“神主宫一向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这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不定还要拉上殿下,说您御下不严。” 果不其然,那几位神令使先是和楚滕荣一本正经地说明情况,出示纸印,但气机一直锁定在宋谓身上,生怕他借机脱逃了似的。 楚明姣一搭一搭地听着汀白唠叨,期间一直半垂着眼,既不回应,也不抓着宋谓询问什么,直到楚滕荣和几位神令使,长老们达成某种共识一样走过来,才慢吞吞抬了抬下巴,叫了他一声:“宋谓。” “殿下。” 宋谓像是没习惯这种叫法,应得稍慢一拍,语气并不恭敬,甚至带着种熟人间的放松。 见到这样一幕。 汀白的呼吸又快要上不来了。 “我今日妆容如何?”说话间,楚明姣才缓缓抬眼,她精致惯了,肌肤滢白胜雪,经得起任何吹毛求疵的检验。只是随便一眼,便知道,山海界“第一美人”的名号绝非噱头,“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汀白一把挤开宋谓,仔仔细细地看。 和楚明姣美貌一起流传出去的,还有她挑剔讲究难伺候的性格。 传言,她无法容忍自己身上有一星半点污渍瑕疵,即便在最狂乱的风中,拖地的衣裳也得不沾尘埃的保持仙气。 “好似,也没什么不同。”以为她担心自身形象,汀白看了再看,连声道:“殿下放心,一根头发丝都没乱,额间的花也画得好,栩栩如生。” 当着那群气势汹汹前来问罪的人的面,宋谓也没多看,些微扫了两眼后说:“妆面不如往日素淡,粉施得略重,两腮添了点颜色,显得——” 显得脸色更白,鼻尖冻红,有种瓷娃娃般的柔弱。 但楚明姣一向不走这条路子,她张扬热烈,美艳若是有温度,她便是能轻而易举灼伤人的那一类。 楚明姣了解他的未尽之意,像是专门在等这句话,声线徐然地告诫:“等会发生什么看着就行,别乱插手。” 汀白敏锐地察觉到有可能发生什么,急忙又絮絮重复了句:“殿下,家主也在,我们还是尽量和神主宫和平相处。” 跟神主宫对着来已经很不理智,再和自己的父亲强硬忤逆,楚明姣身上这“为男人乱智”的流言,是怎么都洗刷不干净了。 楚明姣扫了他一眼:“你话挺多,等会也多说点。” 此时,以楚滕荣为首的“兴师问罪”派已经在跟前停稳脚步,汀白将到了嘴边的小声辩白咽了回去。 “殿下,宋谓触犯禁制,引发大祸,我等奉命而来,要将他押回神主宫审问。”神令使将展开的纸印递上。 谁知楚明姣连拿起来看一看的欲望也没有。 她生了双杏眼,眼皮向上撩或向下垂,都显得生动柔软,有种天生的风情,可或许是自身气质太清太孤,这种与人对峙的场合居然也丁点儿不落入下风。 “宋谓是我麾下的人,或罚或打,轮不到神主宫插这个手。” 她将那张纸随意推了回去:“人带不走。你们可以回去了。” 神主宫的人其实大多都和她打过交道。 她从前并不这样。 现在总算知道,这些年楚家嫡系嘴里的“不一样”,是如何不一样了。 反差有点太大了。 神令使们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充当了发声人:“殿下,宋谓明知故犯,潜入祖祠,包藏祸心。今日这场灾祸,若不是被及时制止了,这方圆数百里,尸骨将堆积成山。” “不错。请殿下——” 楚明姣食指点在唇上,噤声的手势下,那人话语生生卡了半截。 “今日没有灾祸,也无人受伤。”楚明姣语气不重,将他们的话通通驳回,话说到后面,已经是一种带着冷意的提醒:“纵使神主宫权力滔天,别管到我头上来。” 确实。 潮澜河的神后殿下。 哪有人敢管她。 “……”滞了滞,神令使没有办法,只得隐晦地看了眼楚滕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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