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宋玢站在这里,肯定立马跳起来指着他鼻子道,你疯了,你是根本不清醒了吧。 楚明姣猛的抬睫,视线在他脸上游了两圈,扯了下唇:“开这种玩笑?” 这种话,好像只要开了个头,后面也没有很艰难。 “我这具身躯,想再修成苏家盾山甲,已经难于上青天。”苏韫玉说得轻巧,还蕴着笑:“本命剑这样,如果有琴修辅佐,怎么也能稍微缓解点,你以后的路也更好走一些。” “那你呢。” 楚明姣眨着眼,那眼神像是在透过他,轻轻问另一个人,唇瓣一张一合:“大道三六九等,琴修最末,常常只用作辅佐他人的工具,你以后遇见强敌,自保都难。” “这不是还有你这柄本命剑?” 苏韫玉双手枕在脑后,抬头仰望天穹时,将远方的灯火都拢进眼眸里,“怎么样,考虑清楚没有,楚二,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好像没有任何一个剑修可以拒绝这种诱惑。 可偏偏楚明姣就是冲他摇了摇头,笑弯了眼睛,甚至都没怎么思考:“你别再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了,你父母与兄长听了,准能气得打死你。” “我也不要。” 她转过身来,很真心诚意地道:“不过,苏二,谢谢你。” 话说到这里,苏韫玉也没太执着,他只是看着楚明姣,问:“为什么不要?据我所知,没有人比本命剑剑主更需要一个琴修了。” 这个晚上。 楚明姣长久沉默着,将脸颊埋进膝盖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 宋玢这一晚也没有睡好,他原本是想好好休养一番,养精蓄锐准备后面再有什么事情,自己亲自上阵的。 毕竟现在整个潮澜河,能活动自如的,也就只有他和楚明姣了。 哪知才躺下,就被苏韫玉揪起来去廊下谈心了。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和苏韫玉谈心。 他困得不行,哈欠一个接一个。 但这点瞌睡,在苏韫玉说自己提出想给楚明姣当琴修时就飞了,彻底飞了,他觉得随着深潭的动荡,大家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全世界好像只有他一个正常人。 好在楚明姣拒绝了他,但是楚明姣居然拒绝了苏韫玉! 苏家二公子主动请缨要当琴修,被狠狠拒绝,楚二姑娘这心高气傲的劲,太牛了,这基本属于无人能及,闻所未闻的那一阶。 真叫人自愧弗如。 等和苏韫玉谈完心,宋玢蒙头倒在床上,以为自己会立刻睡过去,但很奇怪,他反而没了睡意,脑子里绕啊绕啊,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今日小殿里的流霜箭矢。 他确信,那几座小殿,就连江承函也没有进去过几回。 流霜箭矢怎么会放在那里面? 那是江承函的灵器啊,这就和剑修出门,不随身带剑,而把剑锁在一个别人都看不见,自己也不常去的地方一样。 这不奇怪吗? 这简直太奇怪了。 而且楚明姣不前不后,刚好那个时候跳出来打断他,后面还那么不正常——她居然觉得他们要狙杀江承函。 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们看起来厉害到那种份上了吗? 所有细碎的东西连成一条线,有些猜想,即便听起来和天方夜谭似的,可一旦成型,就是越想越有道理,宋玢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起身下地,推开门去外面吹了几刻钟的冷风。 他一夜没睡。 第二天天一亮,他就又披上了象征大祭司的衣裳,走进神主殿求见。 神使们推门请他进殿。 江承函手里拿着本书卷,站立在窗棂前,窗外大雪飘飞,他目下无尘,眼也不曾眨一下,整个人呈现出种不带半点烟火气的渊清玉絜。 极有力量,又极赋神性的存在。 无端的压迫感,叫人根本不敢放肆。 有那么一瞬间,宋玢都觉得根本不用问了,他心里那些猜想,在见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就可以全盘推翻了。 他是神灵,他不可能让自己断折到这种程度。 因为谁都不行。 但宋玢还是问了,他抵着喉咙,低声问:“江承函,你散去箭气,去做琴修了?” 问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江承函眼睫蓦的颤动,短暂的一下,他在原地静默须臾,将手中书卷用指腹摁在桌面上,朝他远远看过来一眼。 宋玢险些有种要被这一眼中蕴藏的力量直接钉死的错觉。
第60章 潮澜河冬季的清晨白茫茫一片, 从山峦间拥簇过来的雾岚像云朵般悬浮流动,推开盘旋着祥云仙鹤纹样的窗棂,居高临下, 能看见远处祭司殿高高的塔顶, 被雪覆盖得只剩一个尖角, 三五堆叠, 像雪地里长出来的几道冰棱。 殿内一时太过安静,宋汾顶着这要命的压力,却得不到一句准话,上下牙齿无声磕碰了下, 脑子里那句“不是吧”越转越清晰,最后几乎写在了那张风流散漫惯了的脸上。 他搞不懂。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手一挥, 流霜箭矢横渡虚空,箭尖遥遥对准他的眉心,都不用说任何一个字, 他立马偃旗息鼓,所有的疑云猜测不攻自破。 可是他僵立在原地这么久, 江承函并没有否认。 长久的沉寂后,江承函眼神从书卷上挪开,掀了掀眼皮,样子说不出的清冷无暇:“五世家二十宗门,哪一家猜出的这件事?或者,谁擅闯了小殿,看到了流霜箭矢。” 他语调不急,听不出动怒的意思, 询问也不像要秋后算账,而是陈述某种既定的事实。 这就是直接承认的意思。 宋汾心头梗了梗, 他喉结无意识地滑动了下,再开口时,声音有种不正常的哑:“为什么?你疯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顾不上僭越不僭越,他提高了音量:“你是神主……那可是流霜箭矢!” 江承函手指指节抵着桌面,稍用了几分力,随着这几声疑惑至极的质问,睫毛沉落,时光一跃,像是骤然回到多年前。 彼时,他与楚明姣才成婚没多久。 有关神灵的一切在外人眼中处处都是禁忌,神秘无比,可事实上,江承函的生活乏味枯燥到极点。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神主殿,深潭与禁区间辗转,处理各种棘手的事件,必要的时候,甚至需要于千万双眼睛下露面,当个平抚一切的“定海神针”。 这也注定了他骨子里的单调无趣。 楚明姣不一样,她朋友多得很,山海界五世家二十宗门,她走到哪里都有新的花样,热烈烂漫,无拘无束。 江承函与她成婚后,并没有约束这种天性,她常常一早就不见人,大晚上才回来,或者晚上都不回来,只是通过联络玉简,醉醺醺地联系他,说晚上不回去了。 饶是江承函这种本不该有情绪的存在,心绪都能被她搅得稀巴烂,捏着玉简生生气得不想再理她,再低头,摞成小山的奏疏一个字是都看不进去了。 楚明姣就是有这种本事。 这些都还不是最能挑动江承函神经的,身为本命剑剑主,她提升自我的方式残酷惨烈,往往是在激烈厮杀中有所领悟破境,这要换做是别人,可能还稍微注意一点。 可楚明姣是谁啊,她和本命剑就是天定的搭档,这人一出剑,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她还喜欢越级挑战。 往往酣畅淋漓打过一场后,她看着满身的伤,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愁恼。 江承函每次看到这些伤的反应都不算好,他也不恼她,就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要命的是,后面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几个月,她都被神主殿下看得牢牢的,只能在潮澜河养伤,别想再出门干什么事。 那种滋味可真的是,无聊死了。 后面她就灵机一转,每回受了伤,总一如既往和江承函报平安,再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回家,自己要不就悄悄摸回楚家,要么在各路朋友家里借住,再要么就直接在外面酒楼待几天。 一般无伤大雅的伤,用过伤药后养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她这个时候再慢慢悠悠回神主殿。 几次之后,还是被江承函从手腕上没消退干净的淤青擦伤,才长好还没完全能行动自如的各处骨头与关节上看出了端倪。 他皱眉,冷着眼看她,楚明姣与他对视片刻,心虚了,咳一声,将伤痕藏起来,一边嘀咕那药怎么回事这次恢复怎么这么慢,一面托腮对他道:“我没事的,那本命剑就是这样的嘛,我不能因为受伤和疼,就一辈子龟缩起来不修炼啊。” 她心向剑道之巅,剑之所指,无可匹敌。 三界的神后,绝不是她的理想。 江承函尊重她,理解她,不愿束缚她,很长一段时间,都看着这姑娘风里来雨里去的横冲直撞,荆棘般放肆生长。 只是每次,他从汀墨口中听到楚明姣又与谁比试,受了怎样的伤,再过一会,听她在玉简那边扯着蹩脚的借口说今夜又不回去了,要在朋友家住几日玩几日时,还是会忍耐地闭下眼,心口一窒。 需要在原地顿一顿,才能配合她完成拙劣的谎言。 可往后两三天,什么心如止水,淡然从容,还是会被逐一打破,开始心不在焉,走神,止不住的担心如疯长的藤蔓般缠绕上来。 本命剑的凶险程度人尽皆知,越到后面,越需要突破极限。 楚明姣开始接连受重伤。 每次宋玢意识到事态兜不住了,情况危急时,会火急火燎地和汀墨联系,他不敢直接和江承函说这种事,只能旁敲侧击让他赶快来接人,这边通知完,再叹息着去看另一边与楚明姣对战的人的情况。 一般来说,对面也是奄奄一息,需要叫家人紧急疗伤的状况。 江承函好几次连神主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震碎空间去了他们对战的地方。到的时候,看见楚明姣倒在血泊中,宋玢等好友守在一边,连碰都不敢多碰一下的样子,神力微滞,而后沸腾。 他将楚明姣抱起来,回禁区的路上,频频去看她寡白的脸,感觉自己在抱着一捧濒临死亡的花。 她那么顽强,又那么脆弱,眼睛一闭上,好像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那样危及生命的重伤,她至少需要修养四五日才能缓慢苏醒,可这人就是记吃不记打,一旦好转,就开始四处晃荡,再一看本命剑,她甚至能喜笑颜开,笑盈盈地凑到他眼下,甜乎乎地嚷:“我本命剑突破啦。” 那一刻,江承函真觉得。 天底下就没有比楚家二姑娘更叫人操心的。 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在诸多天骄冲刺山巅时,也开始激流勇进,频频冲刺挑战。 她先是挑战各种少主,后面又请战各家的长老们,她人缘好,性格好,这要是以前,大家都会给这个面子,可随着本命剑越发凌厉,与她对战的人基本都不会再来第二回 ,太惨了,太痛了,那都不是伤筋动骨的事,那是一旦没控制好,命在不在都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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