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剑尊的未竟之言,魂力将要殆尽是一个,但他却是未必真的不能再坚持多写几个字的。 可是他舍不得。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世上另一个会天仙剑法的人是谁,陆霜雪是他亲手养大,手把手教出来的。 这坚毅果决、义薄云天、为东极洲奔走一生付出生命不悔的男人,临终一刻思及他的小徒儿,难过得一塌糊涂。 他呕心沥血才终得良方,原该叮嘱陆霜雪继承遗志,去完成这个阵法的。 可他说不下去了。 陆霜雪可以想象得到,赤霞剑尊是怎么在不舍、难过、矛盾的两难情绪之中,意识模糊,魂体消散的。 他最后一个人,应是很孤独,很难过吧。 “这是师父毕生心血啊。” 陆霜雪说:“无论如何,我总要继承师父遗志。” 她视若亲父亲的师尊,一步一步艰难走到那一步,才望见曙光,倒在黎明前的一刻。 她无论如何,都要接过这个接力棒,把他的意志贯彻到底。 不让他陡留遗恨的。 “还有龙擎。” 陆霜雪长长吐出一口气,以手掩面,片刻才放下,尽力用平静的口吻说:“前天我把龙擎的龙珠送回给族长了。” 但她不傻。 族长强颜欢笑下的伤恸她看得真真的,陆霜雪很想欺骗自己,但她没有办法不意识到,龙擎,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她轻声说:“不知道龙擎能不能复活。” “但我不想他的族人再死了。” 如果她不走上这最后一步,可以预见的将来,龙族将会流尽最后一滴血,所有族人最后都会死在与两洲并肩作战的最后一刹,不剩一条龙。 陆霜雪硬起心肠,说:“迟风,对不起,我不知怎么和你说。” 她心里难受极了。 曾几何时,陆霜雪是一点都不畏死的。 修真路途上,怕死的人走不长。 风里来雨里去,无数次于危险擦肩而过,她潇洒肆意。 两脚踏翻尘世路,一腔热血洒珍重。 她珍惜的自己生命,却并不畏惧死亡,说句老套的,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她是个为了凤神珠粉身碎骨都不怕的人。 但不知何时开始,那个骑着毛驴扛着大刀的大眼姑娘,有了羁绊,迟风走进了她的心,她有了想相伴一生的人,她发现自己有点豁不出去了。 ——这段时间,大家都沉默,竟是不愿意面对。 而她,疗伤结束之后,她握着玉简想了一个下午,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天仙剑法是师尊传给她的,合该她继承师父遗志。 人生在世,压着太多太多的东西,由不得他们选择。 “我有师父,有龙擎,还有胖子八妞妞他们,你也有你爹,你娘,还有涧魔界。” 迟风的亲爹,他的母亲,不提其他,单单是迟旌,拳拳父爱,别看迟风整天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他真的舍得他爹死吗? 不会舍得的。 还有千辛万苦才找回来身边的母亲。 她握着迟风的肩:“迟风,总得有一个人冒险的,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所有在意的人。” “未必我就不能回来,你别这样。你答应我好不好?” 陆霜雪不说最后一句还好,一说迟风脑子嗡一声,“狗屁!” 他情绪激动,破口.爆粗,“什么叫未必就不能回来?那万一真回不来呢?” “我怎么办?” 他去哪找她?他连同生共死都找不到地啊! “你别说了,我不答应。” 迟风坚决地说:“总有一个人冒险,那就让别人去!” 他紧紧抱着她,咬紧牙关说:“反正我就是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迟风,你别这样,剑法只有我一个会啊!” 这个不是让不让别人去的问题,是别人没法去啊。 迟风摇头,他不听,他脑子嗡嗡的,他根本接受不了。 “……你想想你娘,还有你爹。” “我不想!我谁也不想,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迟风!!” “你别说了,我不听,反正我就是不同意!” 两人车轱辘了好久,终于还爆发了一场争执,陆霜雪好说歹说,可迟风就是拒绝沟通。 可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桌倒凳翻之际,“噼啪”一声,大门开了。 半旧的褐漆大门,从外被人一把推开,迟风忘了抛出隔音罩,他们的争执整个院子都听见了。 君仲祈站在门前,他把门推开了。 细雪断断续续下了十多天,昨夜鹅毛大雪,大地一片素白,柴垛屋顶雪白夹黑,一片静寂,君仲祈一身天蓝色的广袖长袍,他逆光站着,窗扉投进来的阳光微微映在他的俊美无俦的面庞上。 他看着迟风和陆霜雪。 “阿雪教我。” 君仲祈说:“我学,让我去。” ...... 迟风和陆霜雪惊讶看着他。 冬阳耀目,寒风呼啸自大门而入穿窗而出,鼓荡起他天蓝色的博带袍袖,光与影的映衬,俊美无俦,恍若天人,君仲祈的眉目很温和,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陆霜雪的脸上。 君仲祈对两人说:“君氏我已做了安排了,阿雪,你今夜就教我吧。” 君仲祈也变了不少。 时至今日,他已不知道自己保卫的是家族,还是东极洲。 他允许自己放肆一次。 君氏有继承人,第二继承人也有了,这次结束之后,仙域危机解除,不再在风高浪急中颠簸,那就不再非他存在不可了。 君氏的继承人他已经挑选好了,两洲重新合一之后进入休养生息期,届时,君氏可能会势低些,但不会没落。 君仲祈这一生,克己自敛。 最后这一次。 他想做一回,自己想做的事。 迟风吃惊看着他,但这一刻,他喜悦油然而生,他第一次,看君仲祈这么顺眼。 迟风松开箍住陆霜雪的手,站了片刻,他行至君仲祈身前,第一次对君仲祈道:“感谢你。” 君仲祈笑了笑:“不必如此。” 这两个曾经无数次敌对,互相看不顺眼的男人,最后展臂拥抱了一下。 ...... 只是,很可惜的,君仲祈学不会。 当夜,陆霜雪就在院子里,提剑一式一势教了他。 心法口诀一句不落,窍门细节仔细述说。 君仲祈是大乘期修士,本身也是剑修,剑意融贯修为高深,本来学一招剑法,也就很快的事情。 可最后他发现,他竟学不会。 迟风由一开始的感激庆幸,到绷紧神经,到最后过了两天多,君仲祈不得不紧皱眉头说,他学不会的时候,他情绪一下子崩了。 “怎么就没学会?” “你是不是故意不学?!” 你是个大乘期修士啊! “我学!” 迟风毫不犹豫道:“我学总可以了吧?” 君仲祈学剑的事给他一个新方向。 他可以学! 可结果是,迟风也没学会。 ——这是上界遗落的仙阶剑法,原就不是飞升以下的修士能学能用的,也就赤霞剑尊天纵奇才,研究了十几年,硬生生把剑法改至他能修习的。 剑谱深奥晦涩,极其难懂,赤霞剑尊当年教导陆霜雪的时候,反复演示讲解,又用灵气替她先行打通了很多关窍经脉,陆霜雪花了二十年时间,才学会的。 不过她还是不爱用剑,后来又继续用刀。 君仲祈和迟风也是天赋过人的剑道高手,但想几天时间就学会天仙剑法最深奥的一式,根本不可能。 陆霜雪从一开始就知道,但她实在说不口打落迟风那双漂亮凤目陡然生出的光彩。 不管是君仲祈还是迟风,都是要试过才可能死心的。 尤其是迟风。 他就是这么执拗的一个人。 院子里雪白一片,柴垛院墙上的黑色都已经看不见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天地间只剩下“扑簌簌”的下雪声。 迟风仍在竭力挥剑,天仙剑法反冲力很强,他手腕红肿透亮,每一下手抑不住颤动,但他还是不肯停下。 一下一下,又一下! 陆霜雪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剑夺下来。 迟风死死抓住不放,霍侧头看她。 她沉默看着他。 迟风撒手把剑扔了,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紧得生疼,风雪呼啸,他咬紧牙关说:“……我们去仙域。” “我们去仙域!” 陆霜雪心里酸楚极了,“可是,去了仙域就只能像只丧家之犬那般躲躲藏藏了。” 迟风眼泪一下子落下来了,他回头:“可我宁愿当一只丧家之犬。” 陆霜雪先前说的,他都知道,可这一切一切与她想比,都不重要的! “我带上我爹,我娘,还有胖子千红他们,我们一起去仙域!我们能弄一个玉兰花!” 这一刻,陆霜雪也哽咽了。 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他使尽一切办法,怎么也不肯放开她,放弃她。 她这一辈子,遇上过的男人,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不得已,放弃她放开了她。 包括未婚夫君仲祈。 也包括如山如父的赤霞剑尊。 可唯独一个迟风,他怒时会骂,悲时落泪,可不管如何无论遇上什么事情,他就是不会放开她! 这一刻情绪起伏难以遏制,陆霜雪头脑都混乱一片,迟风死死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和心战栗着,头脑乱哄哄的,“我想想。” 她的眼泪也落下来了,“你让我想想,想一想。” 作者有话说: 迟宝宝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人。 呼,心心发射!!明天见了宝宝们~ (づ ̄3 ̄)づ .
第82章 春夏秋冬, 四季轮常,广袤的大地上,两道轻纱般的淡金色流光分别自东极洲的最东陲与涧魔界的最西陲, 悄然而起,延着既定的轨道往前推进, 缓慢而势不可挡。 日光的照耀下,人们并看不见;夜色之下, 也只当是极光。而归墟营内,两极分化, 有大一拨人正在为点亮最后一条金柱而欢呼雀跃,有人以审视的角度在观望,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开始感觉忐忑不安, 并无端端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高阶修士有天人感应, 但前提是本真未彻底欲念贪绪所蒙蔽。 随着一条金柱终于被点亮,沉寂多时的天罡地煞夺天造化大阵,终于缓缓地真正远转起来了。 那两道流光从两极不断往中心推进, 最多一天时间, 就会相汇奔流抵达归墟山阵眼。 穆应元能清晰地感觉到, 他甚至比亲手点亮最后一条金柱的两洲修士还要知晓得更加彻底,因为他的神魂与夺天大阵是炼在一起, 大阵震动了一下, 金色流光逐渐凝聚, 在长空中奔流而归,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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