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因这就是她和尹红相见的最后一面。 当天回到金家,她按捺着胸中的惊涛骇浪,详细询问了在场的佣人,知道了更多细节——尹红现在独自抚养下个月就满三岁的女儿,在鹏城打工。近日因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不幸得知自己患了乳腺癌,中期。 这是一个积极治疗就有很大希望康复的疾病,但所需的花费,并不是尹红负担得起的。 尹红的父母早就不在了,也没什么亲人。即使有,听到她要借那么大笔钱,肯定得当场断绝关系。于是,她想到了女儿的生父金柏年。 生孩子是一个人生的。养孩子也没找过这个男人。如今,为了活下去,她硬着头皮,找上门来。 葛月娴了解完经过,一边派人去打听尹红的行踪,一边秘密去了一趟银行,取出一大笔现金,打算拿给尹红。 可这些钱送不出去了。 在尹红与她擦肩而过的十几个小时后,凌晨两点十分,港城暴雨如注,北角发生一起连环相撞车祸,造成三死二伤,尹红是死者之一。 因为尹红是偷渡来的,在港城意外身亡,又没有亲人在身边。这事儿还是葛月娴隔了一段时间才在报纸上看到的。她操办了尹红的身后事,并派人去鹏城寻找尹红的亲朋好友——三岁的女儿肯定不能一个人生活,葛月娴猜她应该是把女儿交给了远亲或朋友带。 一番寻找,却是无果。 葛月娴并不知道,来港城之前,尹红特意北上,找到她的妹妹宋媛,将女儿托付给了对方。 姐妹俩一个随母姓,一个随父姓,宋媛又早早就被母亲带走了,两人虽有联络,关系却不亲厚。但毕竟是亲姐妹,宋媛便答应了帮她带一段时间的小孩。 葛月娴无从得知有这么个人的存在,线索就此中断。 尹之枝听到这里,眼泪已经湿透两腮。 所以,在岳老太太的寿宴上,葛月娴才会问她是哪里人,问她是几月份出生的…… 妈妈从来没有抛弃她。 妈妈记挂着她在七月生日,自己却永远留在了十八年前的六月末,那场席卷港城的台风暴雨里。 “几年后,宋媛这个名字开始闯入我的视野,但我完全没把她和你妈妈联系在一起。”葛月娴的眼眶也湿润了,抓紧了她的手:“没想到,我一直想找的人,就在这么近的地方。” 宋媛和岳诚华的事儿,在上流圈子里不是秘密。金家与岳家素有往来,葛月娴一早就听说过宋媛这个人,也知道宋媛的外甥女后来被岳家收养了。 尹之枝的眼眸红得像兔子:“葛伯母,我们一早就见过的,为什么你那时候不告诉我呢?” “之枝,如果再见到你时,你过得不好,我一定会告诉你,把你接到身边照顾。但那会儿,你已经成了岳家的养女,我看到岳家疼爱你,你又过得那么开心,考虑了很长时间,觉得这也许会打碎你平静幸福的生活,再加上拿不准岳家人的态度,最后还是没说出口。”葛月娴苦笑了一声:“但我没想到,这次过来参加追悼会,会发生那种事。我才知道你小小年纪就遭了那么多罪,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讨生活,肯定吃了不少苦,所以我决定和你坦白。” 尹之枝抿着唇,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问:“你前些天,是不是找过岳家?” “没错。我本来不想惊动其他人,打算跟你单独见面。我知道你曾经是司羿的未婚妻,就找他要了你的电话号码,不过,我没告诉他为什么。发现联络不上你后,我试着去找岳家,还和你哥哥见了一面,说明来意,问他是否知道你在哪里,能否牵线让我们见个面。”葛月娴看向她:“但他说现在不行。” “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你现在在养病,状态也不好。如果让你在这个节骨眼上知道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他担心你短时间内受到太多打击,会承受不住刺激。” 尹之枝倏然看向葛月娴。 “其实,我也可以理解他的决定。毕竟……你妈妈也去世那么多年了,早一点知道,晚一点知道,不会改变什么。”葛月娴低低一叹:“我当时也没有那么快放弃,还向他提出一个提议,说不如让我带你去港城住一段时间,散散心,再拜祭你妈妈。可你哥哥还是用同一个理由拒绝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见面的?” “上周四中午,我和他一起吃了个饭。” 尹之枝的唇微微一颤。 上周四,不就是她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岳嘉绪又被他撞见的日子吗? 原来,他那天回来前去见的人是葛月娴么? 诚然,虽然不恨岳嘉绪,但得知他阻止葛月娴和她见面之后,她确实对岳嘉绪有了一些埋怨和不理解,忍不住怀疑,岳嘉绪是不是为了束缚她,才剥夺她的知情权,阻拦她和葛月娴见面,以断绝她逃向港城的后路。 但原来不是的。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当时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变化。她更没表露出逃离的意思。 他回绝葛月娴,直接为她做出选择,只是因为……不希望她在精神脆弱的时候,再承受一次亲人离世的打击。这样不宣于口、为她做出最好决定的思考方式和做事方式,很有岳嘉绪的风格。 至少……在那么近的日子里,他明明还是她最熟悉的那个让她感到安心又安全的哥哥。为什么到那天下午,就突然全都变了呢? 是因为她说自己要走吗? 如果没撞见她要走的那一幕,岳嘉绪是不是就会一如既往地站在界线后,什么也不做,让陪她长大的哥哥和喜欢她的男人这泾渭分明的两个身份,继续保持着泾渭分明,让她继续活在延续了十三年的童稚美梦中? 尹之枝心中乱麻丛生,轻轻咬住下唇饱满的唇肉。 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这条本该清晰的界线,在他们吻过的那一刻,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可她突然想知道,在越界前和越界后,岳嘉绪在想什么呢? 这时,她听到葛月娴说:“那次见面后,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就找司羿旁敲侧击,问他是否知道你的近况。想不到,他也一直联系不到你,大概是担心你,也有些不好的猜测,所以,他去找你了吧?” 葛月娴软下眉眼,张开双臂,将尹之枝拥入自己怀中,摸了摸她的发丝。 尹之枝靠入对方怀里,闻到了一阵馨香的女性气息。 在记忆里,除了岳老太太,很少有女性长辈会这样拥抱她。这个陌生的女人,身体丰腴而温暖。和男性宽厚坚实的拥抱不同,这个怀抱,包容柔软,又无禁锢之意。 被她拥着,尹之枝心里渐渐涌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近和温暖感。 葛月娴抱了她许久才松开手,温柔地问:“之枝,既然见到你本人,我又要问你了——想不想来港城走一走?散散心,拜祭一下你妈妈。也能顺便和你的生父做一次亲子鉴定。”
第95章 尹之枝诧异道:“亲子鉴定?” 她本以为, 葛月娴的意思是让她经由一道正式手续,认回生父,去金家生活。岂料, 葛月娴接下来的话,才是让她惊讶的。 “之枝, 这件事你早晚都会在电视上看到, 我也不瞒你了。”葛月娴望着她, 缓缓道:“你的父亲,或将不久于世,金家也将进行最后一次财产分割了。” …… 总统套房里有两厅四室。当夜,葛月娴留下了尹之枝在这儿休息。 葛月娴不愧是事业女性, 饭后八点钟, 进了书房工作, 嘱咐尹之枝自便。尹之枝进浴室泡了个澡,穿着浴袍出来, 忽然听见大门门铃响了。 书房隔音,无人应门。保镖和助理都不在。尹之枝擦着湿发, 跑过去。这扇门未安装猫眼,她抓住门把手,俯耳靠近,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慵懒性感的声音:“客房服务。” 这声音…… 尹之枝一瞪眼,连忙开门,果然看见周司羿站在门口,身旁还放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门一开, 他的笑意就深了点儿, 推起箱子, 直接闯了进来。 尹之枝被他挤得退后一步:“你也太久了吧。” “收拾东西花了点时间,来晚了。”周司羿关上门,脱下围巾,目光她的浴袍上停顿了会儿:“葛伯母呢?” “她在书房工作。”尹之枝鼓了鼓腮,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做贼似的拖着他走进自己的房间:“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周司羿一扬眉。不过他也乐见此事,就没反抗。 等没有第三人了,尹之枝打开房间电视机,这才一五一十地把葛月娴的话复述了一遍。 金柏年中风后,许久未在公开场合露面,外界对他身体状况有诸多猜测。金家人从来没有对外界释出不好的信号。每逢记者问起,统一的回答都是“状况稳定,谢谢关心”。 但葛月娴告诉她,尽管一直在条件最好的医院接受护理,金柏年的健康却仍是每况愈下。金家将迎来最后一轮财产分割。 有了亲子鉴定报告,就能从法律层面证实尹之枝和金柏年的父女关系。那么,作为私生女的她,也有资格分到一笔钱——一笔数额不菲的钱。有了这笔钱,她后半生便可衣食无忧,可以没有经济压力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只是,在每一个豪门,分财产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每多一个对手入局,自己分到的肉就会少一分。 尹之枝对金柏年完全是陌生人的心态,对葛月娴的印象倒是很好。可她也觉得,她们没熟悉到葛月娴愿意主动分出自身利益的地步。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答应了和她一起去港城看妈妈,但我还没答应做不做这个鉴定。”尹之枝吐露出心中烦恼:“你觉得呢?” 周家六房内部竞争可比只有三房在撕打的金家激烈多了。周司羿必然是个中行家,他肯定懂的吧。 “金家的争产大战,最有价值那部分早就瓜分完了。葛月娴拿到了君瑞集团和几个子集团最多的股份,是毋庸置疑的大赢家。现在还没瓜分的,只是金柏年名下最后一笔财产。”周司羿靠在椅背上,思索了下,瞥向她:“从这里面分一点给你,不会触及她的核心利益,还能圆了她这么多年的遗憾——如果她真的是想补偿你妈妈和你的话。” 那就是里面没有坑,可以做的意思了? 短短几句话,就让尹之枝感觉到拨云见日,她松了口气,发现时候不早了,说:“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这就赶我走了?”周司羿头后仰,靠在沙发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大老远给你送行李来,手上的伤口都有点疼了,连杯水都没得喝吗?” 尹之枝:“……” 她怀疑周司羿在演戏,但那可怜的表情又让她觉得自己想多了。尹之枝摸摸头,看到窗边靠墙的桌上有玻璃杯和水壶:“好吧,给你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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