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婆婆对他们两个住在一起并没有丝毫奇怪,仿佛觉得理所当然,阿尝也就处之泰然。 巧婆婆进屋来帮两人将油灯点上,阿尝见她进来,虽然知道她说话向来颠三倒四极不明白,还是忍不住问道,“巧婆婆,我们还想问问你青禾的事。” “青禾?”巧婆婆迷茫地看着阿尝。 “是,青禾。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来照顾你?” “因为他是青禾啊,他不就应该照顾我吗?”巧婆婆困惑道。 阿尝无法,只得换个问题,“你是怎么认识青禾的?” 这个问题似乎很好回答,巧婆婆腼腆一笑,“我以前有次进山,遇到了狼,后来青禾来了,就把狼吓跑了,我就认识他了。” “你知道青禾每天回家,回的是哪里吗?” 巧婆婆指指屋顶,“这里?” 这种对话实在是痛苦,阿尝彻底放弃了,叹口气,把额头抵在小炕桌上。 “青禾……”阿尝忽然听到巧婆婆低声喃喃,抬起头来,看见油灯的映照中,两行眼泪从巧婆婆眼中蜿蜒而下。 “青禾要死了。” 阿尝吓了一跳,“青禾要死了?你看见了?” “嗯。”巧婆婆点点头,呆呆地兀自流了一会儿泪,忽然抬手把眼泪抹掉,笑嘻嘻道,“也没什么了不起,就算他死了,我们也马上又能再见着了,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 能知前后事的人说话实在太深奥,阿尝一头雾水。 巧婆婆见阿尝发呆,笑道,“是个人就得死,死就死吧。” 这话倒很有道理,像巧婆婆这样,能看到每个人的前情后事,生时死期,大概人人在她眼中都早已是死人,于生死一事早已看开。 问不出所以然,季玄只得道,“等明天青禾回来再说吧。” 待巧婆婆出去了,关了门放好帘子,阿尝盘膝坐在暖和的炕上,摆开要用功架势,一眼看见季玄正在打量自己。 “怎么了?”阿尝连忙低头看看自己全身上下,并无不妥。 季玄一笑,“最近怎么会忽然开始这么用功?” “担心啊?怕我赶上你?”阿尝嘴里在挑衅,心中却想,即使修为不能恢复旧观,至少也不能再这样胡混下去了。 “赶上我?那我就拭目以待。”季玄坐到近处,嘴角噙笑,慢悠悠道,“可是如此良辰美景,我就在旁边,你却打算不理我,要一个人打坐用功?你就不想……和我一起做点什么?” “做什么?”阿尝警惕地看着他,静待下文。 季玄倾身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说呢?你想和我做什么?”趁她心猿意马之际,手一拂,已经从她怀中轻轻巧巧地取了装灵元丹的小瓶。
第56章 不归5 阿尝微窘。这招声东击西用得真不错,看不出来, 他倒是块当小偷的好材料, 以后可以收他做徒孙, 让他拜自己为师祖。想得高兴,微微笑起来。 “想什么坏主意呢?那么高兴?”季玄一点都不用她操心,已经倒了一粒灵元丹出来,托在掌上, 直接送进她口中。 嘴唇感觉到季玄掌心的温度, 阿尝又不知想到哪儿去了。 “收敛心神。你这样一直胡思乱想,当心会走火入魔。” 身后传来季玄肃穆中藏着点笑意的声音。一只手掌贴上她的后背, 充沛而中正的灵气立即源源不绝地涌了过来。 知道他是在帮自己运化灵元丹, 有他助力,事半功倍,阿尝咽了灵元丹,闭上眼睛, 用心去调动他的灵气,与自己的在丹田中合二为一。 第二天早晨, 还没等来青禾, 倒是先等来了别的。 “妖怪又来了!妖怪又来了!” 村口有女人大喊大叫的声音,小孩的哭叫声,纷乱的脚步声, 乒乒乓乓关院门的声音。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 阿尝箭一样冲出门去, 心道, 季玄你这个乌鸦嘴,难道妖怪真的不是一个,而是一窝? 阿尝出来得奇快,刚好看见玉米地里有什么东西向村子的方向穿梭而来。 眼见那东西就要出了玉米地,阿尝冲过去挥起软鞭,不由分说没头没脑就是几鞭,鞭子没真抽到什么,玉米地里的东西听到鞭声,却像是立刻害怕了,掉头就跑。 季玄已经来了,凌空而起,抢在前面,截住那东西的前路,也不管有还是没有,先打开逍遥袋,白光过处,玉米地里再无声息。 “收了?”阿尝奔过来。 “应该是收了。” “这要怎么看出来?”这东西看不见,也不知进没进逍遥袋。 阿尝左右看看,忽然坏笑一下,拎起一簸箕村口人家磨好了正在晒的黄灿灿的玉米面,打开季玄的逍遥袋,兜头倒了进去,向里看看,果然有个东西挂着一身黄乎乎的玉米粉在袋子里扭动。 阿尝突发奇想,也打开自己的逍遥袋,将剩下的玉米面倒进去。 “季玄。”阿尝盯着袋子里。 “怎么了?”季玄凑过来看看。 阿尝的逍遥袋里是空的。 “我昨天明明看见那只熊顶着一身碎叶子被收进来的。难道碧路除了隐身,还有什么能出逍遥袋的本事?” 季玄道,“碧路除了会隐身,就只是普通的妖兽而已。” 阿尝忽然想起巧婆婆昨天早晨说过的话——不用去捉了,捉也没用,白忙。 这地方真是古怪,捉到了又消失的妖怪,莫名其妙送上门干活的青禾,能知前后事的老婆婆。所有的怪事似乎都和一样东西有关——石阵。 “季玄,”阿尝诚恳地看着季玄,“我不是在觊觎宙衡,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宙衡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季玄伸手捏捏阿尝头上顶着的发髻,笑道,“谁说你觊觎宙衡了?虽然是韶云司的秘密,但是偷偷告诉你也无妨。祝方是操控三界上下四方的神器,而宙衡,与之相伴相生,顾名思义,就是宙之衡,是司时的神器,操控的是岁月流逝,古往今来。” 阿尝看着季玄不说话,季玄知道她在想什么,“是,我看到巧婆婆有那种能力,就猜宙衡还在不归山的封印里。” 想来巧婆婆疯了后,天天在山里乱逛,又因心思单纯,不知什么时候受了宙衡的影响,变得可知过去将来。 “我在想,”阿尝道,“还有一个人,说不定也是因为宙衡,才会出现在这里。季玄,我真是个笨蛋。” 季玄眼含笑意道,“虽然是实话,这样直接说出来也不太好吧?” 阿尝白他一眼,“你猜青禾手里一直拿着的那把小锄头,是干什么用的?你觉不觉得它比普通锄头小得多?” 季玄并不明白其中的分别,只得问道,“是做什么用的?” “上山采药用的。他来回的路上,会顺便采药。” 阿尝急匆匆当先回了村子,直奔族长家,族长正在院子里逗小孙子玩,见阿尝来了,还没来得及客套,阿尝已经劈头就问,“族长,我有一事请教,请问巧婆婆去世的那个当郎中的丈夫,名字叫什么?” 族长愣了半天,答道,“那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老朽实在是不记得。” “村中可还有别的老人会知道?” 族长想了想,“村中同辈的人大都已经不在了,这种几十年前的小事,只怕没人会记得。” 这时,只听身后有个人平静地说,“不用问了,叫陆青禾。” 阿尝回过头,看见青禾神态平静地站在院门口,身后跟着季玄。 “你跟我来。”阿尝扔下族长,扯着青禾的衣袖走远到无人处,才问,“你是巧婆婆的丈夫?是怎么回事?” 青禾淡淡一笑,道,“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告诉你也无妨。” 原来青禾是巧婆婆的丈夫,有一次进山采药,在石阵中不知怎么兜了个圈,回家时,竟然发现自己到了四十多年后。自己已经早就不在世上了,只剩巧婆婆一个人孤苦伶仃。青禾生性聪敏,倒走石阵,居然找到回到从前的方法。从此之后,每天上午都先来四十多年后照顾年迈的巧婆婆,下午才回自己从前的家。 青禾道,“我在这里不能久留,久留就会头昏眼花,再呆下去,就会被直接送回过去。” 阿尝默然半晌,才道,“我们现在知道了,不会捉你也不会说出去,你不必在意,以后尽管还来就是。” 青禾道,“倒不是因为这个不来。”顿了顿,“巧儿说,我是二十六岁时的中秋节傍晚死的。”似乎笑了笑,“我今年二十六,今天就是八月十五。” 阿尝沉默了一下,道,“听说是被山石砸了,你今天还出来做什么?好好呆在家里说不定就能躲过去了。” 青禾笑笑道,“不用。生死有命,哪里能躲得过?再说,巧儿她说我死了,就是死了,这一年多来,我看她从来没有说错过。”青禾叹了口气,“只是要害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四十多年。不过没关系,我就在地府里等着她,一直等到她来。” 青禾对阿尝和季玄拱拱手,“我去见她了。” 阿尝点点头,看着他走进巧婆婆家,关上院门。 青禾呆到中午才走,阿尝知道,他还要回到过去与年轻时的巧儿告别。 青禾走后,巧婆婆一个人坐在院中,怅然若失,看见阿尝进来了,露出笑容,脸上是看破一切的淡然,“又捉到妖了?” 这个“又”字,让阿尝有点不好意思,“昨天捉到的妖怪不知怎么不见了,今天又捉了一回。” 巧婆婆笑笑,抬眼看了看季玄,低声神秘地对阿尝道,“神仙姑娘,我看你今天应该去石头堆里走一走。” 什么意思?石阵中难道还有什么被漏掉的线索? 巧婆婆微笑着对阿尝眨眨眼睛。 两人回到石阵,石阵里仍是一堆堆的大青石头,阿尝与季玄一人一边,各自为政,一堆堆石头一点点查过去。 阿尝看不出任何异样,心里琢磨,巧婆婆到底是什么意思? 走一走? 青禾那天在石阵中是怎么走的来着? 阿尝仔细回想青禾那圈的走法,绕过一个又一个石堆,脚下越来越快。 季玄已经觉察到阿尝这边的异样,抬起头还没来得及阻止,阿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石阵中。 似有光影晃动,阿尝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是一树洁白如雪的琼花,琼花后碧波荡漾。 这里不是不归山。这是哪里?看着竟这样眼熟? 阿尝想坐起来,四肢百骸却都懒洋洋的,眼前似有一层光晕,模糊不清,心中莫名其妙地充满欢喜,这感觉就像……喝了昧旦? 昧旦? 一个念头忽然在阿尝的脑海里火花一样爆了开来。 这里,好像是几百年前的东海龙宫。 阿尝记得,四百八十年前,在龙宫的宴席上喝了不过三两杯昧旦,想出去醒醒酒,头晕身重,脚步虚浮,不知怎的就到了玉珊瑚的如雪琼林中,恰巧看见一个石榻,想着歇一歇,之后就人事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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