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不敢置信,申宁朝他一扬拳头,他浑身一抖,捂着脸便跑了。 她转过身,对上小宋和谢爷爷惊叹的眼神,有点得意。 “走,你们住哪儿。” …… 这时候,屋子里的其他人大概还在山上砍树,里面空无一人。 申宁进去,感觉和明亮的屋外是两个世界,几平米的小屋没有窗,一张炕就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里面阴冷、暗淡,连光都照不进来,散发着一股陈年腐朽的气味。 她鼻子灵敏,下意识屏住呼吸,“你们就住这儿啊?” 小宋真是境遇糟糕、情绪敏感的时候,他一愣,以为是她嫌弃。 谢爷爷却温声道:“嗯,我们都住这儿,简陋了点,申同志凑合坐一坐。” 申宁把他放在炕边,抬起头,皱着眉打量着头顶斑驳掉皮的黑色土墙,“这房子看着建了好几十年,不会塌吧?” 谢爷爷和小宋都没有回答,因为,这个房子就算塌了他们也得住。 这不是他们有资格挑选的。 小宋虽然觉得外界的人应该看不上他们,但是,对于眼前这个帮助了他们的申同志,还是很感激的,“申同志你坐,我去给你烧壶水喝。” 说完,便背过身走了,背影颇有点落寞的感觉。 谢爷爷看着他离开,摇头一笑,转头对申宁道。 “今天的事得再谢谢你,不然,我和小宋说不准已经死在山上了。” 那么一头凶猛的野猪,他们碰见,不会有一点存活的希望。 申宁摇摇头,心里的庆幸比他更多,她嘟囔道:“还好我上山打猎,遇见你们了。” 不然,就救不了爷爷了。 这话听在谢爷爷耳中,便是这姑娘心太善了。 他心里有些感慨,没想到,几个月没感觉到的善意,在一个陌生姑娘身上感觉到了。 他心底发暖,缓缓道:“现在我在农场,除了一声感谢,也没什么能报答申同志的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心中苍凉更重。 顺遂一生,有恩必报,没想到在耳顺之年落到了如此境地。 救命之恩,他都拿不出任何东西回报了。 申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浓浓暮气,好像丧失了对生活的期望。 可是,她记忆里的谢爷爷分明是积极又明朗的性子,从来不为烦心事头疼。 她有点局促地把手放在膝盖上,“你怎么来这里的?” 她语气带着只有熟人才能听出的亲昵,但谢爷爷第一次见她,并没多想。 他听见这个问题,沉默了下,“被人举报来的。” 这个农场里的人大多是被举报来的,各种罪名压在头顶,所以,才挣扎不得,任人鱼肉。 申宁的眉毛竖起来,她知道这个农场的日子并不好,辛苦干活,还吃不饱饭。 她刚要开口,小宋便端着搪瓷缸进来,他脸上沾了点泥灰,清秀的脸上有点狼狈。 “申同志你喝,”他有点局促地双手递上搪瓷杯,“我刷干净了的,你放心喝。” 申宁歪歪头,觉得这个小宋和谢温时有点像,都很白净,一看就是读书的料子。 她接过搪瓷缸喝了口,“谢谢你呀。” 在谢爷爷面前,她尖锐的爪牙全部收敛起来,语气轻快,真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了。 小宋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愣,脸颊一点点红起来,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申宁继续和谢爷爷说话,“你的腰感觉怎么样?” 谢爷爷摇头,手扶在腰后,“老毛病了,等会儿拿热毛巾敷一敷就好了。” 小宋红着脸也不忘反驳,“哪里会好,你的腰痛每天都犯,上次给钱想让王伟带点药,那点钱还被他私吞了。” 所以,刚才看见王伟被打,他心里才那么痛快。 申宁眼睛微眯,“他吞你们的药钱?” 谢爷爷叹了声,摇头道:“他是小队长,在农场这一片,还是有点权利的。” 申宁却“呸”了一声,她气鼓鼓怒道:“他要不是有个在公社当副社长的亲戚,哪能当什么小队长!”附近知道这王伟底细的人,就没有看得上他的。 小宋一愣,好像突然明白了王伟在农场的地位。 怪不得,下头的人都捧着他,但像是刚才的农场场长,有了猪肉就忘了他,态度十分敷衍。 申宁想到王伟欺负谢爷爷,便气得怒火急升,觉得刚才给他的教训还不够。 她心里想着怎么报仇,但当务之急,还是谢爷爷的腰伤。 “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申宁补充一句,“我晚上可以偷偷带你去医院!” 她悄悄地把人带出农场,不会有人发现的。 谢爷爷一愣,小宋也愣了。 他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真有些意动,“老谢——” 谢爷爷却摇头,眼神温和地望向申宁,“去医院这些地方都是需要介绍信的,但我在农场开不了,”农场是绝不会为了他们这种人,请医生来的。 申宁这才想起来,现在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 她脑袋耷拉下来,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扫了眼大通铺,突然问:“你们这个屋里住几个人啊?” 谢爷爷:“除了我们两个,还有一个。” 申宁歪头,“这人靠谱吗?” 谢爷爷颔首,“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不会有问题,”他有些疑惑申宁的问题,“怎么了?” 申宁一拍大腿,兴奋道:“那我晚上可以过来啊!” 都是熟人不会举报的话,那她不就可以偷偷过来了吗? 刚才一路来这个房间,她发现农场的房子都是依山势而建的,一个个零星坐落,相隔得有近有远,比如谢爷爷这间屋子,和其他屋子相隔得就很远,是在偏远的山顶。 虽然平常出行很不便利,但是,眼下正方便了申宁走动。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决定好,十分满意,正要说话,突然听见门外的喊声。 “申姐!你在不在这儿啊申姐!分猪肉咯!” 绵长的吆喝声穿透空气,申宁敏锐地分辨出三熊的声音,急忙站了起来,“我得走了!” 要是呆得太久,会被人怀疑的。 临走前,她不忘对谢爷爷强调道:“我这几天就过来一趟!”说完,便冲出了屋子。 小宋看着她风一般迅捷的速度,望着背影有些恍惚,喃喃低语:“申同志说还要来?” 谢爷爷沉默许久,叹了一声,“实在是太过心善了。” 偏偏,这份好意,眼下的他还无法拒绝。 申宁冲出去十几米,就看见了三熊,他有些焦急的在原地打转,一见她就迎了上来。 “你咋还给人家送回屋了?还这么远!” 申宁敷衍道:“我好心呗。” 三熊想了想,深以为然,“我听说上回你们大队知青被举报,那红袖章头头的妈你还救过呢。” 没有再说,他赶紧带申宁去杀猪的地方,他们到的时候,猪肉都已经分成一块块了。 杀猪的屠夫是农场的,正一边分猪肉一边和刘宝志唠嗑,“先前说我们这边儿山上有野猪,我还心想能不能抓到呢,没想到,这才几天,你们就把它抓到了!” 刘宝志看着鲜红的猪肉流口水,抹了抹嘴边,“要是肥肉再多点就更好了。” 屠夫嘿嘿笑了声,“有的吃就够好了,我都好几个月没沾荤腥了!” 余光看见申宁过来,刘宝志挥挥胳膊,“你去哪儿了?咋这么久才回来!” 旁边的农场场长背着手笑,丝毫不见先前的剑拔弩张,态度十分和蔼,“申同志真是人心善又厉害,打野猪能干,刚才还把我们农场一老人家背回去呢。” 他聪明地没有提起谢爷爷是改造人员的事情。 三熊跟申宁小声嘀咕,“咱们民兵队是每人两斤,我们少半斤,给你多匀点。” 主力就得多拿,所以民兵队这几年十分和谐,没因为分肉的事情起过矛盾。 毕竟,要是没有申宁,他们一口肉都吃不上。 申宁随意地点点头,去看屠夫分肉。 刀尖锋利,又稳又准地划开猪肉,扔到旁边的公平秤上一称,“嘿,正好一斤半!” 农场格外大方,还借了他们筐子,申宁的肉放在筐子里,整整四斤,肥多瘦少,看着都馋得人流口水。 民兵队满载而归,离开了农场。 其他人直接回家去吃肉,申宁却先去了县里,在药房买了管治跌打损伤的药膏。 …… 此时的红江沟大队。 “这得写得多好才能上《省报》呢,谢知青写的是啥文章啊?” “光稿费就好几块钱?好家伙,原来读书还能赚这个钱呢!” “谢知青你咋写的?告诉告诉我们呗。” 正好是午休时间,谢温时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人堆里,听着七嘴八舌的讨论声,维持着温和笑意。 他语气和缓,一一回答着大家的问题。 自从邮递员浩浩荡荡送了一次信,他写文章上《省报》这件事,就在大队里传成了传奇。 要不是现在打击封建迷信,估计都要被说成文曲星下凡了。 大家的气氛十分热烈,丝毫不见知青和队员之间的隔阂。 正聊着,忽然,大队长从田埂那头小跑了过来。 他不用看都知道谢温时在哪儿——人最多的地方,被围在中间就是了。 他吆喝了一声,响亮浑厚的声音一直传到远处的田野。 “小谢,公社来人了!” …… 整个四平公社,是第一次出现知青写的文章上报的情况。 公社领导们围坐一桌,红光满面,传阅着桌上的黑白报纸,版面上,《冰省省报》几个大字十分醒目。 “咱们公社原来这么好呢,这风景这人情,看看,写得多真实!” “红江沟大队那小山沟沟都写成风水宝地了,文笔这么优秀的好同志,应该多在公社转转!” “可不是!红江沟这回分知青真是走狗屎运,不然,出名的就是我们大队了!” 所有人啧啧称赞着,看着落款上“四平公社红江沟大队谢温时”这一排小字,羡慕之情油然而生。 怎么他们大队分的知青都是麻烦,就这个红江沟,反而得了好运呢? 各大队长们心思各异,等红江沟大队长来的时候,就忍不住盯上了他身后的谢温时。 “我们大队上回分了十个知青,两个换你一个,行不?”有个大队长半认真半玩笑道。 红江沟大队长腰背都挺了起来,哼了一声,“我才不换呢!” 他让开身子,指了指身后的谢温时,“这就是我们大队的谢知青!” 今天这个会开的是宣传教育方面的,公社领导坐在主位,抖了抖手里的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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