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个猜测能起此效果,倒觉得有些意外之喜。毕竟一直没想到法子怎么将这尊佛请下床,此时他竟自请离去,解她心头之患,自然高兴。 “记得把门带上。” 或许是她开口的语气泄露一丝欣喜,更加将他触怒,愤愤地“哼”了一声,出门时很大力地将门甩上,一声巨响惊得树上栖息的乌鸦吱哇乱叫。 见他离去,林西躺在床上,心中倒无几分愧疚,只是奇怪自己究竟是因何而失忆—— 记得初次醒来,便是在这个房间,这张榻上。 那时守在她榻边的是两个奶娃娃。因为年岁太小,也辨不出男女,只觉着长得白胖白胖的,像两只糯米团子。 小奶团们似乎很困了,一个把头埋在臂腕里呼呼大睡,只露出毛茸茸的扎着小髻的后脑勺;另一个用手肘托着脑袋强撑着,但那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随时都有砸向床面的风险,而且口水顺着胳膊不停地往下流,已经浸湿了小片床褥。 这般模样,瞧着可爱又可怜。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想把奶团强杵着的胳膊放下来,免得他口水顺着胳膊不停地流,浸湿整张床铺。 可刚碰到对方衣料,小奶团便醒了,睁着一双带着雾气的大眼睛,迷惘地望向她,似乎没有弄清楚眼前的状况。 林西问道:“醒了?” 声音不大,却对他如惊雷炸顶,小奶团身子微微一震,忙甩甩脑袋,又揉揉眼睛,待看清楚眼前人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往床上爬,似要往她怀里钻。 哭声惊醒了另一个小奶团,他瞧见她先一愣随即也哭了起来,还边哭边说:“呜呜呜,师姐呜呜呜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师姐……担心死我们了呜呜呜,师姐,我们好怕你出事啊……我,我们在这里守了你好久,你一直都不醒,我们好怕呀呜呜呜……” 师姐?林西对这一称呼略感疑惑。 不过,这称呼倒也让她安心许多,幸好不是“娘亲”之类的称呼。 她失忆了。 从醒来看到这两只糯米团子开始就怀疑他们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还好,一切并非她猜测的那样,只是师姐罢了。 只是……“是什么师姐?”不由轻声发问。 “师姐,你怎么了?”奶团们怔怔地望着她,似乎不解她这一反应。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好像……失忆了?” “失忆?”他们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怎么会这样?呜呜呜师姐,怎么会这样?呜呜呜……” 作势又要哭,却被林西动手卡住了脸颊,几声哭腔抑在喉间发不出来,只能泪眼汪汪地望向她。她言简意赅地说了三个字:“不准哭。” 奶娃娃心里委屈极了,但还是点了点头,把所有的哭意都憋了回去。 “我要去通知师尊殿宗他们,师姐失忆了。”一个小奶团抹了抹通红的眼,抽抽搭搭地爬下床,鞋也没穿好就往外跑。 “我我我……我也要!”另一个小奶团也跟着跑,可刚到门口就停住了,“师尊说,师姐醒了先给她喝药……”他踌躇了一下,端起藤桌上的药碗,“还是先热药吧,做不好事,师尊又该训我了……” 药炉就在门口不远处,很快小奶团就将热好的药端了过来,“师姐,喝药,喝完药身子才能好。” 林西看了那白瓷青花碗里的黑褐色液体一眼,又看了软乎乎的小奶团一眼,迟疑片刻,终还是端碗饮了下去。温热的药汁引入口中,抵达喉舌处汇成浓郁的苦涩。略只尝了一口,不禁苦得皱起了眉。 盯着她脸的奶团子也同样皱起了眉,等她全部喝完后,小声问道:“师姐,是不是很苦呀?” “是,很苦。”难喝,以后断不会再喝。 “师姐……这个给你。” 手中似乎被塞入了什么东西,摊开一看,是两颗被油纸包着的糖。 “这是榛子糖,可好吃了。” “不喜欢吃糖。”不喜甜食,总觉得腻人。 小奶团兴致昂扬的眉眼立即耷拉了下来,“师姐不喜欢吗?这个真的可好吃了……可好吃了,过年的时候特地留下来的……” 瞧他这般失落的样子,她险些要心软当着他的面将两颗糖全吞了下去。可是仔细想想,不该勉强自己,而且这糖是他喜欢的,她若是吃了倒有些夺人所好的意味。比起不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吃了糖,显得更有意义,糖更算物尽其用。 “你留着吧,这是你喜欢的。” 糖又被塞回奶团手中。他看着手中的糖,险些要哭了,“师姐…师姐真好,总是把好的留给我们。不喜欢吃糖想必是骗我们的,你总是想让我们多吃一点呜呜呜……过年的时候也是,总是把好吃的留给我们,师姐,师姐对我们最好了,师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呜呜呜。” “……”嗯?奶团似乎对她有什么误会。 她好吗?她可一点儿也不好。若旁人非觉得她好,倒也无妨,毕竟于她毫无损害。 正当她推脱小奶团再硬塞过来的糖时,另一个小奶团跑进来了。 “师姐!师姐!师尊和殿宗们正在大殿,叫你过去呢!” “师姐才刚醒,身子骨弱得很,怎么这个时候就叫她过去呀?” “我也不晓得缘由……正殿那里聚着好多人,师尊和殿宗们都在呢,好像是有什么重大的事发生……”
第三章 由两位小奶团引路,她很快便到达正殿。 琼楼玉宇正立眼前,碧瓦朱檐鳞次栉比,檐角挂着镂花铃铛,微风抚过,细细清响。汉白玉阶直铺而下,高低错落,数之不尽。 她沿着台阶上去,抵达正殿门口,抬头便见上书三个大字:长生殿。 沿途小奶团们和她讲了诸多岛上的事情,由此她便知晓此岛唤作溟光岛,岛主亦为门派开山道祖,不知其来处,只知其开山建府创立长生门。 长生门初时只有一殿,便是长生殿,殿宗即为岛主本尊。后因门徒冗杂,资质秉性各异,不能一派而授,便将一殿扩为六殿,分别为:长生殿、长明殿、御灵殿、聚灵殿、戒杀殿和却杀殿。 岛主脾性清淡,不爱俗事,当门派声名鼎赫之时,他将门派交托他人,立六位能者为殿宗,自己则隐居岛中一隅,避世不出。林西的师尊正是此时的长生殿殿宗,六大殿殿首。 她还未踏入殿内,便听里面传出声音:“若她醒来便说自己失忆了,可证弟子所言句句属实。还请殿首做主,将这妖邪之辈驱逐门派,赶出溟光岛。或者将她灵力废除,镇压海底,免得出去祸害苍生。” 醒来便说自己失忆了? 林西不由脚步凝滞……殿中那人该不会是在说自己吧?她是妖邪之辈?所以要将她镇压海底?一时间,她竟不知该转身就逃还是举步进去。 “西儿,既已到殿外,便进来吧。” 殿内又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 大抵殿中修仙之人大道又成,通晓天地,不用眼观,不用耳听便知晓她行踪。林西瞬间觉得自己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只能进去直面他们。 两位小奶团对她说:“师姐,师尊说把你带到这儿就行了,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不能陪你了,你要自己当心,殿内有位师兄好像对你极不友善。” 林西略点点头,算是收下他们的叮嘱。 进入殿内,只见正上位六位殿宗,下位站着数十位弟子,衣饰各异,神情莫测。 长生长明雪色翩跹,御灵聚灵月白清寒,戒杀却杀玄衣肃穆。大殿坐在主位的应该是她师尊,白衣胜雪,峨冠巍巍,或许是结丹较早,瞧上去不过弱冠,比殿上许多人都年轻。但是神情肃然,高冷出尘,极具威压,令人下意识信服。 “师尊。”林西依照之前小奶团教授的,对他躬身施礼。 “西儿,过来。” “是。”林西依言向前。 忽然有人跳出来阻挠,“殿首,您不能因为林西是您爱徒就徇私枉法!林西已堕魔道,丧失本心,若不尽早将其镇压,只怕她一朝魔念觉醒,岛上众灵岌岌可危!” 师尊未发一言,只略皱了皱眉。长明殿宗猜测这话或许令他不悦,不由起身替徒弟开脱:“师兄,冀铭殿不顾礼仪,殿前失言,是我教导无方,还请师兄莫怪。” “无妨。” “师尊,殿首…我……” 那名弟子还欲再言,却被长明殿宗训斥:“冀铭,正殿之上岂能妄言?殿首尚未下定论,你如何能胡言乱语,妄加干预?” “师尊所言极是,弟子知错。”他被训得垂头,看上去倒像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林西并不知这位弟子所言是真是假,或许自己之前与他有仇,他想要污蔑自己,又或许他所言全对,她确实已堕魔道。不过,此事危及她性命,不论真假,都要千方百计保全自己。 她在师尊近旁停下脚步,他抬眸,指尖一线灵力化作游丝,从她眉心钻了进去。那灵力进入体内时,只感觉眉间一点凉意,其他并无不适,通体舒畅。 须臾,师尊缓缓开口:“冀铭,你说林西已堕魔道,可我探遍她周身,并未发现一丝魔气,此为何解?” “心魔与旁的邪魔外道不同,它由人的执念所化,与人本是一体,吞噬世间邪念贪欲为生,初期藏匿在人脏腑之内,与人同生,魔气消隐,难以察觉。 “待吞吃众多贪嗔痴欲,生长成型,魔气难匿,它便会吃掉本体取而代之,待到那时,人已非人,魔已成形,想要杀死便十分艰难。 “林西的心魔已到中期,未完全觉醒,能藏匿魔气,但是逐渐蚕食本体意识,想要取而代之。她不是说自己醒来便已失忆?这便是心魔吞噬本体的预兆……或许此时此刻,站在此地的并非林西,而是心魔本尊!”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各弟子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此事的可信度。 那人犹嫌自己说的不够,继续补充道:“林西堕魔前咒法剑术已在岛上属于上乘,同辈之中几人能敌?更罔论那些后辈。就算是殿首与殿宗们与她相斗,她也未落下风。而且心魔成型,更添妖力,若她大开杀戒,岛上岂非生灵涂炭?” 几位弟子讨论的声音大了几分,似乎很多人都被他说动了。 “……”林西忽然觉得自己准备的辩解苍白乏力,因为这人说得好有道理呀,她若此时替自己辩白,倒显得心虚狡辩。 师尊依旧神色肃冷,未受旁人任何影响,“西儿,你师弟们回禀说,你失忆了?” “是,弟子确实失忆了。” “身体可有何不适?” “并无。” 冀铭见他二人在上方寒暄,害怕殿首心软护短,不由急急开口:“殿首,弟子知晓林西师妹是您爱徒,她也是我极敬爱的同门,可是……可是林西师妹已然身陨,您此时护的就是一个妖邪!为防她伤害同门,屠杀生灵,殿首与殿宗们还是要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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