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小公主啊!从千宠万爱到一无所有是什么感受?痛苦吗?难过吗?现在悉知真相有又什么感受?羞辱吗?奔溃吗?”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像戏耍宠物般说着嘲弄的话。 似乎有意想看她落泪,说这话时,总是盯着她眼睛。 然而宁熙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他便有些失望,“越国小公主真是没心没肺的人,听到这般折辱人的话,都毫不在意。想必国君与王后死的时候,你也夷然不屑吧。呵,如此冷血,如此无情,在下亦要甘拜下风呢。” 宁熙深深地呼吸一下,努力将胸口难受的窒息感稀释掉。 她怎么会不在意?怎么会不在乎? 若是从前便也罢了,可自从体会到孺慕之情又彻底失去,每逢别人提起总是锥心裂骨的难受。 但是这种难受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尤其是在他面前,若是显露出来,不恰好愉悦了他吗? “为何要针对我?” 两人虽有婚约,却从未见过。即使见到,也是在他的刻意安排下。 宁熙恪守作为公主的本分,从未有过什么逾矩的举动,更未有刻意冒犯他的行为。 “针对你?我不会针对任何人,众生平等,一视同仁,你在我眼中,与旁人无异。但是你犯了错,犯了错便要受到责罚,我是世人口中的圣子,顺应上天的旨意,给予适当的惩罚而已。” “我何错之有?难道是因为之前我对持有小玉身份的你有所苛责,致使你怀恨在心,才会做出这些事?但我苛责小玉,都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所谓不知者无罪,我不该受此责罚,更不该引来越国之祸。” “不不不……你罪不在此,你的罪过在于……” 他说到这便顿住了,似乎没找到适当的借口,沉吟思索了一下。 “你的罪过在于从第一眼便让我生厌。” “……为什么?” “为什么?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呢?殿下,我的喜欢与厌恶从来都是没有理由的。 “第一眼见到你,便想蹂/躏你伤害你,誓要拉入泥沼狠狠践踏!你不是不懂什么是情吗?那我便让你懂得什么是情;你不是自出生起便拥有一切吗?那我便让你一无所有;你不是不会落泪吗?那我一定要让你落下泪来。 “凡是能让你痛苦的事,我都想做,没有为什么,没有太多理由,我就是想看你哭!” 满怀恶意地说出这番话后,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动作极温柔,仿若对待爱侣。 “但是神佛讲究恩威并施,给予责罚的同时也应给予适当嘉奖。殿下方才不是说想一直陪在我身边吗?那么,便如你所愿。从今往后,你作为我的禁脔陪我待在这座璧玉城,生死相随,永不分离。这是对你的嘉奖,开心吗?”
第六十六章 嫡子, 指正妻所生之子,若存在平妻,平妻之子亦为嫡子。 至于无名无分歌伎所生之子, 完全沾不上一个“嫡”字。 然而,身份最微贱之人,偏偏生出最尊贵之子…… 现任公输家家主, 于子嗣上极为艰难。 早过而立,却一无所出,莫说嫡子,旁的侍妾亦无生出一儿半女。 族中长辈恐他身体有恙,暗地里寻访名医搜罗良药,就想治好他隐疾。 然而名医说他身体康健, 无任何缺陷;良药服下繁多, 皆不见起色。 这种无儿无女膝下干净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三十五岁。 那年,他酒醉后无意宠幸了府上一名歌伎。 谁知经此一遭,歌伎竟然怀孕了。 既有血脉, 他自然高兴,格外拨出小院,将歌伎娇养其间。 歌伎年幼便被卖入公输家, 一向只通曲谱,不识文字。 空有美艳皮囊与绝妙歌喉,却没有思想, 没有主见,心中能够顾虑到的都是非常简单及浅薄的。 她见自己被家主宠幸,一举得孕, 便认为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完全脱离底层。于是恃宠而骄, 嚣张跋扈,对同等出身的侍婢动辄打骂。 侍婢们心中恨极了她,可都敢怒不敢言。 有时私下聚在一起,悄悄讨论她肚中孩儿是否属于家主的。 毕竟这孩子来得实在蹊跷,旁的侍妾承宠五六年都没动静,为什么偏偏到她那儿,仅有一次就怀上了? 怕不是揣着不知哪来的野种赖给家主了吧?可怜家主还被蒙在鼓里,对这歌伎万般宠爱,真替他感到不值! 然则这些侍婢们都想错了。 公输家的人,怎么可能单纯无知,既为家主,更是深谋远虑,藏巧于拙。 孩子是不是公输家的血脉,待生下来即可一见分晓。 族中长辈都知晓,凡是公输家的孩子,无论男女,天生肩胛处有樱花胎记。 若生出的孩子并无胎记,便知是用别人的孩子来混淆血脉,野种和生母一并打死便是。 之前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他当初最宠爱的那个侍妾,就是生了别人的孩子冒充他的……他那时又惊又怒,又悲又痛,极为不忍却还是狠心将母子一齐杀死。 若生出的孩子自带胎记,便知确实公输家血脉,给予这些宠爱与骄纵并无任何不妥。 只是……公输家第一个孩子,不该由一个底层的卑贱歌伎生出。 就算后期能抬高她的位分,可她骨子里的卑贱与粗鄙是改不了的,她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公输家第一个孩子的母亲呢? 不该是她,不应该是她。 从歌伎怀上孩子的那一刻,他已做好去母留子的准备。 公输家的第一个孩子,应当出自尊贵优雅的主母名下,只有这样持重得体的母亲,才能教养出优秀的孩子。 孩子降世的那一刻,家主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那一日,天生异象,金乌不坠,枯木逢春,河水逆流,哑钟自鸣。 所有人都纳罕,所有人都啧啧称奇,认为此子必定不凡。 这样尊贵的孩子,这样特别的孩子,应当是嫡出,应当是主母所出。 其实那日还有一个异象,就在孩子呱呱坠地时,无数黑猫齐聚窗口,喃喃低语,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黑为丧葬之色,猫为通灵之物。 生而为猫又着玄色,既可辟邪,亦可招邪。 古来只有阴气重的地方会有黑猫出没,新生儿的窗前聚集黑猫倒是少见。更何况是这么多只,更觉几分怪异,一时间辨不出是好是坏,是吉是凶。 族中最年长的长辈,占裂了三副龟甲也没能占出那孩子的前程,一切正如黑猫乍然出现的状况一样,未卜又未知。 正是这种无法预料,更增加了神秘色彩,使众人对这个孩子怀有更多好奇与敬畏。 族中最年长的长辈,活了一百三十七岁的长辈,在替刚降世的孩子占卜完三天后,就地坐化。 他离世前留下三片玉简,每片玉简上都交代了一件事。 第一片玉简上,说刚出生的孩子是圣子降世,应当严格教化,使他博爱众生,一视同仁。 第二片玉简上,篆刻着一位少女的生辰八字,说她是圣子命中注定的妻子,请一定要找到她并与她定下婚约。 第三片玉简上,篆刻着一位少年的生辰八字,说他是圣子命中注定的幕僚,请一定要找到他并收作客卿,圣子十五岁之后,一切重要决定都必须听这位幕僚的。 公输家上下都陷入了一种狂喜! 天哪!这孩子是圣子降世来普度众生的!天哪!神明化身的孩子就降世在公输家! 早几年就得到神谕,有圣子执青莲降世,所以每年都会举行特殊的仪式迎接圣子。 只是没想到圣子会迟来这么久,但所幸是来了,而且以公输孩子的身份降世,这应当是对公输家的恩赐吧! 他一定能够复兴整个家族,使巫祭世家的荣耀永垂不朽!他一定能成就传奇史诗,使得国祚昌盛,万象太平!他一定能做出无数功绩,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将来他的名号一定会永世其芳,流传千古! 所有人被喜悦冲昏头脑,没有注意到作古的长辈口中失去了舌头。 说谎或言祸者,被处以拔舌之刑。 他的舌头不是被凡器切割,是凭空消失,是彻底拔除,那是神明降罪,处以刑罚。 族中老少,所有心神都牵挂在那个孩子身上。 他是家族的希望,是百姓的信仰,是全天下的未来! 这样尊贵的孩子,不该有一位卑贱的母亲。 所以孩子出生的那一刻,生母便被下令勒死,所有知晓真相的侍婢产婆被处死。 从此以后,这个孩子,家主唯一的孩子,将是嫡出,将是尊贵高雅的主母所出。 只有“嫡出”二字,才能使尊贵之上再加一份尊贵。 在万众期待中降世的孩子,被所有人寄予厚望,族中长辈慎之又慎,万般考虑下,替他取“玉”字为名。 玉者,意指美好、皎洁、珍贵。 凡是以玉为部首构成的字,皆有褒意,且多指高贵雅致。 他们期望着他拥有这些美好品质却又胜于它们,就如玉能和其他字眼拼凑出好字可单独存在时已是美好本身。 玉者,璧成也。 璧者,玉成也。 公输玉,字璧成。 男子本弱冠时取字,族中为表珍重,在他出生那一刻便取好。 公子周岁宴时,齐国国君送了一座城池当贺礼。 似为应和表字,那座城池由华贵的璧玉精雕细琢筑就,称作璧城。 里面堆积了无数珠宝,钟鼓馔玉不足贵,绮衣灿烂如蔽缕;选来服侍的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每三年一换,因他们身段优美,颜色如玉,故又名玉人。 公子便是在无尽娇溺中成长。 五岁时,服侍他的侍人将他引至角落,问道:“公子想见自己的生身母亲吗?” 在此之前,公子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否主母所出。 毕竟她给予他的溺爱多得近乎溢出,不仅仅是溺爱,还有纵容与娇惯。 可仔细想想,骄纵太多反而显得怪异,哪有母亲在自己孩子做错事时不予苛责,反而把他行为举止当成正误评判标准? 一切以他为尊,一切以他为主。 这不是把他当成自己儿子,这是当作神明化身,将他抬到一个极高极不对等的位置。 公子跟随那侍人到达一个偏僻奇怪的地方。 见到歌伎的那瞬间,他心中一震,旋即下达定论——他是歌伎所生,是借着歌伎这副皮囊降世。 公输家家主,相貌周正且冷峻;公输家主母,温润秀致且端庄。 而他,公输家嫡子,打出生起便媚骨天成,灼灼生艳,与父母二人皆不相像。 他那时还奇怪,为何两张寡素清淡的脸最后能拼凑出一副千娇百媚的容色?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9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