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人类生命起源的蔚蓝色星体就安静地候在那里,山脉与河流勾勒出交错繁复的纹路, 海洋镶嵌着陆地,好似传说中神秘又令人着迷的亚特兰蒂斯水晶球。 霍燃还看到了自己曾经见习过的空间站,悬浮在古地球外围, 就像忠诚的侍卫守护他的女王陛下。 霍燃眼眶微微发热。 不能怪她没见识,普通舱那边,传来一阵阵欢呼声, 就连头等舱里,气氛也比先前炽烈许多。 对于他们这些搞古地球研究的人来说,这颗蔚蓝星球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圣地, 无论它现在变成什么模样。 头顶的广播适时响起:“各位旅客朋友们, 大家好。现在是联盟时间下午4点37分,再过十分钟, 我们的星舰即将降落古地球东经100度北纬41度附近的东风基地, 当地时间为晚上8点06分, 地表温度为33摄氏度, 请大家提前做好下船准备。再播报一次……” 听到广播后,众人纷纷从座椅地下的储ᴶˢᴳᴮᴮ物箱里取出防护服穿上。 在星舰出发之前,他们受过相关培训,了解一系列古地球生存的注意事项,其中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在古地球活动,除非在装备有防辐射保护罩的基地里,必须要穿戴好防护服,如果暴露在辐射下超过24小时,就会危及生命安全。 穿上防护服,并不意味万无一失。雷电、山洪、地震、龙卷风、磁力风暴……古地球上各类灾害频频发生,且大多没有征兆,可能前一秒还热得要把人蒸发,后一秒就寒潮来袭。 这是生态彻底失衡带来恶果。 防护服又厚又重,密不透风,才穿上没多久,霍燃就热出了一身汗。 这时,她感觉有人拍了拍她手臂,扭头一看,是同样穿着防护服的费闻川。 隔着头盔,费闻川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感觉闷的话,打开你左臂内侧的控制面板,第三排有个三片叶子的标志,代表空气内循环系统,把它打开会舒服点。” 霍燃依言照做,果然感到一股风在防护服里流动,虽然不如空调房那样凉爽,但比方才蒸桑拿的感觉好多了。 “谢谢。”凉快下来,霍燃对他嫣然一笑。 费闻川的目光在她因为闷热而红扑扑的双颊停留几秒,喉尖上下轻滚,才错开视线,道:“不用。” 十分钟后,星舰穿越大气层,缓慢减速,最终降落到指定降落位置。 虽然是晚上八点多,舷窗外依然一片通明,按照古地球的季节计算,此时正值夏季,本地白天格外漫长,要到晚上九点左右才日落。 也是考虑到日头长,本次科考活动才会选择在东风基地附近进行,方便考察人员作业。 星舰降落的位置位于一片高原,据说在人类还没离开古地球前,这里曾是著名的卫星发射中心。 众人的行李将由专车直接运送到基地,他们直接空手下船即可。 霍燃礼貌地等待同舱的师长们都出了舱,才混在一群年轻人的队伍里跟着一起下船。 “哇哦哦!”才出舱,霍燃前后左右相继响起阵阵尖叫,她虽然不至于喊出声,也是呆呆地望着灰蒙蒙的天,和龟裂的大地。 这里,就是爸爸妈妈一生向往、并为之付出一切的地方。古地球,她终于来了。 东风基地接到他们要来的通知,派出人员车辆在此迎接考察团。 车子的造型与霍燃在联盟里看到的智能无人车有很大差别,轮胎巨大,车壁极厚,车窗却很小,且是人工驾驶。听说如此设计,是为了在车子不幸碰上灾害时,能最大可能减小遇难的危险。 来接他们的人同样穿着防护服,除了司机以外,每辆车还配备一人作为向导。 不说与这群年轻水嫩的年轻人相比,即便是年纪更长的专家学者,面容也没他们那么沧桑。 没办法,古地球的环境实在恶劣,就算有防护服防护罩,但也不可避免人体吸收更多辐射以及其他有害物质。因此在古地球上,所有人都是半年上一次班,剩下半年则去休养,否则身体根本受不了。 东风基地距离星舰降落地还有半小时左右车程,利用这段时间,向导为新朋友们介绍本地的具体情况。 当前古地球上共有大大小小几十处的基地,分布各大洲上。他们前往的东风基地就是亚洲最大的基地,常住人口共一万多人。 基地是人类在古地球上唯一的庇护所,那里有干净的水源和食物,以及非常重要的防护罩,能有效防止辐射以及各类自然灾害。 向导再三强调,他们一定一定听从指挥,不能脱离基地独自行动,否则十有八|九会成为失踪人口。 他说的委婉,其实谁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失踪,与死亡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是否找得到尸|首。 费闻川来过古地球几次,每次都要听一遍相同的警告,过去没太大感觉,这回却忍不住朝霍燃瞥去。 隔着头盔,看不太真切她的表情,但从骤然捏紧的双拳可感受到,她心里并不平静。 他微微蹙起眉尖。 车子行驶在荒芜的戈壁滩上,透过狭小的窗户往外看,只能看到黄沙一片,毫无风景可言。 同行的其他人很快就失去新鲜感,或闭眼休息,或三三两两聊天,但没人看光脑——无处不在的辐射对信号的接收和传送产生很大影响,在古地球上,连接不了联盟网络是正常现象。 为了传递信息,人们发明了一种只能在古地球范围内使用的特殊的通讯器。考察组到达古地球后,也各自得到一个通讯器。 但这种通讯器也不是十分稳定,只能在通信基站覆盖的范围内使用,而这种基站通常只建设在有人类活动的区域。 这也是为什么向导让他们不要离开基地的原因之一,脱离信号覆盖范围,基本上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霍燃依然看着窗外,漫天尘埃倒映在她眼底,把所有情绪掩埋。 本次科考活动目的地是东风基地,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最早是在高中。 她父母最后一次来古地球,就落脚在东风基地。 在那次科考中,霍家夫妻不幸遭遇大规模磁力风暴,从此再没出现过。 全车没人察觉霍燃情绪不对,除了独自坐在车厢最后一排的费闻川。 “滴滴滴。”霍燃的思绪被突然振动的通讯器打断。 她手忙脚乱掏出通讯器,发现是个陌生号码,好奇地接起,“喂”了声。 听筒里传来她熟悉的声音:“是我。” 霍燃:“???” 啥意思?他们就在同个车厢,为什么还要打电话? 没等她开口发问,费闻川又说:“这是我的号码,你记一下,以后有事好联系。” 语罢,就挂断通话。 “……” 霍燃哭笑不得:敢情这哥就只是为了让自己记住他的号码?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她也彻底回归现实。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再怎么想都于事无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寻找父母的下落。 *** 科考队运气不错,一路上没碰上任何意外,到达基地,正好赶上日落,许多头一回到古地球的年轻人瞪大眼睛,想欣赏一番书上所描述“长河落日圆”的场景。 然而他们注定要失望。 视野范围内,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粉尘,太阳与地平线糊成一团,像是高度近视的人摘掉眼镜,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光晕。 听到他们的哀叹,向导“啧”了一声:“能看到太阳还算不错喽,也就是这一两年生态有所好转,极端天气发生频率减少,搁几年前,别说落日圆,连太阳的影子你们也看不到。” 在场之人或多或少都听说了古地球生态好转的事,有人关切地问:“所以为什么突然间生态就好转了?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你知道吗?” 向导摇头:“原因还在调查中。古地球发生了很多变化,等你们待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他们远道而来,最紧要的是先安顿下来。 宿舍是那种三室一厅的格局,标准是每两人住一间房,共用客厅和洗手间。这里没有厨房,因为食物和饮用水在古地球很珍贵,都是食堂统一配餐,就算想私下开伙也买不到食材。 霍燃自然同岳玲珑同住。 原本费闻川是想给她们安排单人宿舍,算作“亲友团”的一点小福利,但两人却表示更愿意住一起,一来是互相有个照应,二来不想太过特殊,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是为节省点资源。 在资源匮乏的古地球,任何资源都无法实现自给自足,都得靠外界运送,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俩经历过潘吉拉星之行,对住宿环境适应良好,同一套房的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能被选中参加科考活动的人自身素质基本没问题,但当她们在卧室床上发现蠕动的不明生物时,还是失态到放声尖叫。 “需要帮忙吗?”霍燃听到动静,走到门边,询问那两个锁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女孩子。 “那、那里……”其中一人吓得话也说不出,她的同伴表现得要好一点,伸出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床单上黑棕色的不明生物,哆哆嗦嗦道。 霍燃脑子飞快运转,很快就在生物库里确定目标。 蟑螂,又称小强,可谓是古地球最顽强的生物没有之一,即便不吃不喝、没有脑袋,也能活很长一段时间。当年就有科学家研究表示,这一生物对辐射的承受力极强,即使发生核爆炸,也能存活下来。 人类离开古地球时,带走了所有有价值的生物,其中并不包括蟑螂这种只有害处没有益处的昆虫,任由其自生自灭。 这两个女孩子不认得蟑螂也正常,因为在联盟其他地方,压根就不存在这种生物。 只是没想到,蟑螂居然真的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霍燃还记得书上所说消灭蟑螂的办法,ᴶˢᴳᴮᴮ不能直接拍死,要是遇上雌蟑螂,很有可能让它把体内的卵喷射出来,无法从根本上消灭。最好是用药药死,或是拿开水烫死。 她翻出个空瓶,反手握住瓶身,朝蟑螂扣去。 那蟑螂似乎也预感到危机将至,原本静止不动的它突然发功,快速朝床头的方向冲刺。 然而它的脚程还是比不上霍燃的手速,在女孩们崇拜的目光中,她对准瓶口,反扣瓶身,又迅速盖紧瓶盖,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岳玲珑吹了声口哨,宿舍里其他几个女孩子疯狂鼓掌。 霍燃低头看了眼在瓶子里疯狂打转,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蟑螂,微微眯起眼。 蟑螂这种生物百害而无一利,但眼下她却不打算立刻弄死,因为这小东西另有用处。 事后,她把瓶子上交。 经研究,这只蟑螂的基因组与几百年前它的始祖几乎毫无区别。也就是说,在这几百年间,它没经过任何变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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