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布料的底色看起来像是织出来的纹理,实际上是缂丝,甚至还有用金线做的暗纹,再配以刺绣,整体效果已经不能用精美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夺天地造化的艺术品,让人很难相信这是用人手做出来的。 想到自己也能学习这种技术,温荑就更加迫不及待了。 暮云枝见她这样,眼中闪过一抹欣慰,做这一行就要不畏难,对自己对作品的艺术性有更高的要求才行。 让她把画卷好,挥别丈夫,带着爱徒直奔好友住处。 缂丝工艺传承人林崇英的住宅更像个古代大宅。 同样坐落于老城古巷,却占据了相当大的面积,温荑跟着暮云枝穿过好几个院子,直到途径一个幽静的工坊。 那间通明的屋子里七八名织工在那里专注的忙碌着。 暮云枝走了几步,疑惑身后怎么没有声音了,扭头一看不由失笑。 原来温荑听到织机的声音就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凑到一位年纪最大的长者身后专注的看着。 这里除了是林家的工坊也是苏城的缂丝博物馆,很多来参观的人会无意中走到这边来,他们都是喜闻乐见的,并不觉得被打扰。 “小姑娘喜欢缂丝?”林崇欢直直腰,活动活动肩膀。 温荑猛点头,自动上前动作熟练的给他按摩肩膀穴位,眼睛却还在看着织机直言不讳,“缂丝真的是太神奇了,我想学。” 林崇欢一听眯起眼笑道:“做这行很枯燥的。” “我不怕枯燥。” “呃,哈哈哈……”林崇欢笑了,并不觉得她真的能耐住寂寞,不过是看到美好事物一时冲动罢了。 暮云枝退回来见一老一少聊的热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林先生,我这小徒没打扰你吧?” 林崇欢挑眉看了暮云枝一眼,又看向温荑,反问温荑,“你刚才说想学,是真心的?” 温荑看看师父,在后者鼓励的视线中用力点头。 林崇欢笑道:“云枝也舍得?” 在温荑费解的视线中,暮云枝对他尊敬的颔首,“今日来找崇英就是想让她教教温荑的。” 林崇欢若有所思,“这样吧,一会小姑娘就别走了先适应一下,如果适合做这个,我就跟崇英抢个徒弟。” 温荑诧异,她还以为这人就是个普通的缂丝工人,可是能得到老师的尊敬,又对林崇英的态度那么随意,显然这人的身份不是那么简单的。 暮云枝一听林崇欢这话,大喜过望,拉着温荑去旁边叮嘱。 “你可要认真学这机会千载难逢,而且一定要坚持住,别看林先生亲切慈祥,当年就是崇英也被练的哭着跑到我家喊再也不学了。” 温荑倒吸一口气。 来的路上她已经简单了解过缂丝传承人林崇英是什么人。 她不仅是这间缂丝工坊的主人,更是有名号的缂丝博物馆馆长,没想到小时候却在那位不起眼的老人那里被折腾成这样。 暮云枝见她惊讶,便将林崇欢的几个著名事迹讲给她。 “什么!前几年在大不列颠博物馆展出的那副85米缂丝长卷,拍卖售价2.5亿美金的绝世之作就是出自他的手。”温荑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暮云枝点头,“林先生和我们是一辈的,身份上可以说是崇英的远方兄长,两人年纪差的极大,从小就是我们这代人的领军人物,也是第一批代表国家向世界展示我国传统工艺品的带头人。” 国际上有几个知名的工艺美术作品展览,最权威的就是在大不列颠博物馆举办的国际当代艺术品双年展。 当年就是在这个展上林崇欢用他耗时多年的作品震惊了世人,拔得头筹拍出了个绝世高价,也给兔国争了一口气。 温荑舔了舔嘴唇,觉得嘴巴干涩的要命,强压着心口的激动,“老师,那林崇英老师那边?” 暮云枝轻笑,“崇英天天忙得很,她不会在意的。” 而且作为被林崇欢教出来的人,以她的性格说不定还会有些幸灾乐祸呢,又有个人要见识到林崇欢的威力了,省得总有人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没体验过的人怎么会知道大魔王的可怕。 想到好友会有的反应,暮云枝笑的更开了,“你的能力我是不担心的,注意适可而止,不要太累了。” 这句话和最初的叮嘱有点前后矛盾,着实是一片慈母之心。 温荑被暮云枝带到林崇欢老人面前。 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林老师,我一定会认真学的。” 林崇欢笑着点头。 他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花上一天的时间来带的,如果不是暮云枝开口说温荑是她的学生的话,顶多分个比入门高一点的织工去给她去科普体验一下。 想入这一行,仅凭一时的热情是不够的。 他看中的是这人能受到暮云枝的青睐。 暮云枝是什么人啊! 虽然比他小二十多岁,暮云枝的名号林崇欢也是有所耳闻的,教学上严格程度与他不相上下。 能得到暮云枝的认可,那就说明起码她是个对传统工艺有追求有天赋的人,同时也是个经过了寂寞沉淀耐得住压力的人。 经过了暮云枝的教导,温荑已经不是未经雕琢的璞玉了。 …… 事实证明林崇欢对温荑的判断一点都没错。 刚一上手温荑就展露出对色彩和线条极为精准的记忆力,下手毫不迟疑,纬线说过三条经线就不会多过一条。 缂丝这门艺术讲究通经断纬,就是说经线提前固定,纬线人为控制。 经纬线织成网的形状,按照提前准备好的画把各个颜色精确地在这张网上划分清楚。 就像作画一样,笔尖一扫线条有粗有细,颜色有浓有淡。 怎么流畅的去过渡就是控制纬线的技术了。 第一排纬线可能要穿过十条经线,第二排九条,第三排…… 中间再出现需要换色的情况,织工必须要有超凡的记忆力和色彩敏感度才能记得下一行应该怎么走。 若是寻常人,在选色上也要卡掉一半人,织一根树枝都有可能需要好几种从深到浅过渡的线,更何况是一整副图。 温荑却不同,这一步她已经在暮云枝那里学出来了,经过她自身几年的实践不能说登峰造极,也是出师的标准。 学习的第三天在看过温荑拿过来的一副刺绣小画之后林崇欢就带着笑容直接跳到下一个阶段了。 穿纬线的时候是用梭子带线的,穿的准确还要匀称平整,这时候需要用一把篦子一样的东西,只有几个齿,把纬线往下推。 这一步也很费时间,线的松紧不好掌握,太松不行,太紧不行,一条线如果不够平整了,后面所有的线都不对了。 所以在这一关上要花掉很长时间练习。 别看林崇欢年过六十了,除了眼睛有些老花需要戴眼镜之外,精神头不比年轻人差。 开始他也在和温荑互相试探对方的极限,可当他发现一天的学习下来温荑面不改色,腰不酸腿不胀,肩膀后背也不痛,眼睛中也没有疲色,精神头十足。 这可就来劲了。 第五天开始,林崇欢就要求温荑搬到工坊居住,原因是来回路上太浪费时间了,晚上也不能闲着。 果然在住进去后,温荑的学习进度直线飙升,短短半个月就被允许自己独立制作一副简单的图案了。 一个月后,清明假期的前一天,暮云枝下午没课,就来缂丝工坊找好友闲聊。 林崇英给暮云枝倒了一杯茶,“新到的明前碧螺春,尝尝怎么样。” 暮云枝轻咂一口飘满茶毫清透中带着浑浊的茶汤,面上露出愉悦闲适的神情。 林崇英从茶杯上方飘起的热气上看去,看了几眼后一挑眉,忍不住先开口,“你倒是能沉得住气,不怕大哥把你那爱徒折磨的生了逆反心理。”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林家她这一代人一半都是被大魔头训练过的,这其中再一半早早就转行了,留存率比没受过大魔王教导的人低多了。 还不是被林崇欢吓得哭着喊着再也不学了。 像她这样能顶过压力重新回去的少之又少。 可以说有林崇欢这样的老师,那是幸运也是悲哀,人生最惨痛的回忆莫过于此。 就连她这两年有时候还会做噩梦惊醒,屡屡被枕边人取笑。 每次林崇英都会暗地里猛翻白眼,他懂啥!林崇欢的可怕没体验过的人根本无法理解。 暮云枝穿着一身新做的旗袍坐在高度适中的凳子上斜侧着小腿,闻言抬眼一笑,“温荑那孩子我是有信心的,她的极限我至今都没摸到,希望林先生能试出来。” 林崇英撇撇嘴,“这么多年好友了,你用得着这样嘛,谁没有几个可心的徒弟似的。” 暮云枝笑而不语,低头又咂了一口。 林崇英正准备说什么,电话声响起。 一看,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大哥来电话了,说不定就是小姑娘受不了了,让你把学生接走。” 电话接通林崇英直接调成外放。 不等她说话,对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话语的内容却让她冲着对面的人一挑眉。 【“听说云枝来了,正好,你让她把小温带走吧。”】 暮云枝眉头一动,面色不变,心底却深感诧异。 林崇英尊敬的应了一声,习惯性的问了一句,“大哥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对了,找辆车把去年定做的织机给小温带回去一架。”】 “啊?” 林崇英情不自禁发出了疑问。 【“啊什么啊!我爱徒急用,你还舍不得!”】 爱徒? 两人都察觉出不对了,暮云枝低头喝茶,用茶杯掩饰勾起的嘴角。 林崇英忙把手机扬声器关闭,眼神复杂的看了好友一眼,拿着手机走到窗边。 试探问:“大哥,小温跟你学的怎么样?“ 话音刚落,对面就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炫耀之情溢于言表,说的话更是堪称凡尔赛之最。 【“小温啊,简直是我遇到过最有天赋的孩子,这才一个月我就没得可教了,哈哈哈!让她自己回去琢磨吧,哈哈哈……对了,别拿普通货色,就那架海黄雕花的。”】 林崇英嘴唇动了动,神情极度复杂。 这么多年就连她都没在大哥林崇欢嘴里得到一句夸奖,她以为永远也不会听到他说出比“还行”更高的评价。 原来林崇欢也是会夸人的,而且是这么肉麻的程度,什么爱徒、最有天赋的孩子、才一个月就教无可教了。 简直离谱! 而且那架用海岛黄花梨做的织布机,她是准备放在馆里做镇馆之宝的,黄花梨一斤的市价就要大几千,那架织布机光是原材料都要上百万,更别提工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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