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站台是没有棚顶的,七月初的阳光热辣的照在脸上,池迟归戴了帽子又把整个人埋在空易的影子后才能勉强遮蔽阳光。 发动机的轰鸣伴随着或者零件碰撞的“哐嚓”声,他们等待的火车终于进站。 站台之间存在着高度差,乘务下车后先将事先准备好的中转楼梯放下,众人这才有序排队上车。 因为有空易同行,他们这次购买的是小包的软座,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很安静。 池迟归还是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火车缓缓启动,蓝顶的旧车站在视线里缓缓后退,然后目之所及就渐渐从城市景观过渡到荒芜田地,又渐渐多了零星的建筑。 长长的围墙慢慢出现,墙上漆的雪白,用红色书写了大字: 【自由无罪,民主至上,拒绝平均主义,警惕花言巧语】。 池迟归猜测这是行初国方面粉刷的。 因为在她离开故土的时候,这些长长的密不透风的围墙还只是一些矗立在荒草中的黑色铁艺栅栏。 墙里是自由民主联合国。 墙外是行初国。 好像事态真的严重了很多,池迟归也慢慢紧张了起来。 “现在好像不是什么回来的好时候。”池迟归看向空易:“这种也是在你们计划中的吗?” “如果不是你的想法,我们很少会干涉世界的正常发展。”空易道:“也许我们只能说这是他们发展的必然。” 池迟归沉默了。 火车缓缓停靠,下车后他们还要通过边防检测才能够进入自由民主联合国。 池迟归和空易在检测处刷了身份证明,然后被严肃的工作人员请到了一间办公室。 确认过他们只是两个人同行后,他们建议池迟归和空易立刻返航,不要进入自由民主联合国。 “你们的身份特殊。”他们说:“我们现在不提倡行初国公民进入自由民主联合国,尤其具有相当规模资产的你们,必须要首先保证安全。”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池迟归有点担忧。 但是也正因如此,她更得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在池迟归的坚持下,他们只好临时派出两位工作人员同行。 离开潞城口岸,通过一条短短的走廊,池迟归和空易抵达了对面的自由民主联合国边防口岸。 还是熟悉的校验身份证明环解。 池迟归看见面前的屏幕上浮现出她的身份信息,包括从小到大在自由民主联合国的成长经历和18岁后随学籍迁出户口的字样。 【自由民主联合国(户籍外迁中)。三级,学生。】 工作人员笑着在过关文书上按下公章:“妹妹暑假回家啊,开学就上大三了吧。” 池迟归点点头,接过过关文书。 “常回家看看哈,毕业之后回来建设国家。” 下一位是空易。 池迟归在一旁等他。 空易的身份信息很有趣,在他的身份证明贴到感应磁卡上的一瞬间,面前的屏幕忽然变红,一行硕大文字跳出来:【行初国。七级,资本家。危险人士。】 与此同时,整个边防口岸闪烁起了刺耳的警报声,无数荷弹士兵鱼贯而出,顷刻间包围了他们。 工作人员狠狠盖了拒绝签章:“自由民主联合国不欢迎你,滚回去吧,资本家!” 空易:...... 池迟归:...... 他们俩对视一眼。 跟来的工作人员赶快递上自己的工牌,证明空易和池迟归是一起的,到自由民主联合国是为了探亲。 “原来是和资本家搞到一起去了。”刚才还笑眯眯的人仿佛有变脸神技:“我就知道,资本家的走狗。国家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成人,就是让你们背叛祖国的?” 在事态升级之前,池迟归和空易又退回了潞城地界。 他们俩临时住进了潞城的酒店,空易打了个电话后告诉她,经此之后她在自由民主联合国的身份证明恐怕也要和资本家绑定了,他们俩想要一起回自由民主联合国,只能通过递交双方公文,以参观拜访的名义前往。 到那时候,就不是以私人名义了。 为了拿到这份公文,他们可能还得在自由民主联合国境内,给钱包出点血。 池迟归:这是什么事呢这啊。 空易很严肃:“出发前我们只是以私人身份想要回来,所以事先没特地调查过。根据我掌握的信息来说,恐怕要有一场战争即将爆发了。” 怎么会呢。 池迟归不理解。 她在少年时候是很少接触到自由民主联合国之外的世界的。 但是在她18年的人生中,这里民风淳朴,团结友爱,虽然物产不够丰富,资源也常常匮乏,以学生的身份她总是能得到大人们的关照。 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国家里,人们不想着华服珠宝、香车宝马抑或什么奢侈品,他们只是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教养子女,经营生活。 自由民主联合国也很少讨论政治。 池迟归上学的时候,他们教的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要“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他们也做得很好——单看池迟归是如何跌跌撞撞长大又离开这里就学就知道了。 虽然居民仍希望离开这里——他们不止一次告诉池迟归要离开这里。 这样的国度,为何会有战争爆发呢? 通过在两边口岸的所见所闻,池迟归毫无疑问的意识到,正在酝酿一场战争的,是自由民主联合国。 是她觉得除了贫穷好像哪里都很好的故乡。
第103章 试验田 过了一周, 玄青和一干政务人员携带文书匆匆赶来,池迟归和空易以商务来访的身份进入了自由民主联合国境内。 接待他们的人比边防客气很多,从口岸到接待处的路上也很妥帖, 但街道上处处的标语和匆促行人却无一不在彰显一件事:自由民主联合国确实已经在发动群众。 因为这么一遭折腾,空易和玄青得留下来应对场面, 池迟归则自己出门。 身为自由民主联合国的本地人, 她受到的监管相对来说还算少, 至少独自出门坐公交车的时候没有人跳出来拦着她。 虽然已经离开了两年,自由民主联合国的街道和之前却相差不多,池迟归转了两趟车到了福利院, 总算是又见到了院长妈妈。 俩人一见面,院长妈妈就先掏出来一本账本,池迟归看她临走前院里的一万块钱花到了哪里。 那账本记得非常详细,小到花五毛钱学生买了两只曲别针缝补校服都记得清清楚楚。 池迟归第一反应是,这点小钱也值得记一次? 再转念一想,却觉得该是这样。 院长妈妈拿着有限的政府救助把他们这一福利院的孩子养大,别的不说,精打细算的功夫肯定是很深的。 这么说起来,池迟归记账的习惯其实也是受了她的熏陶。 她们俩说了会话, 院长妈妈又叫了个小少年来。 小少年叫李稳,就是院长妈妈信上说的那个考上了行初国立大学的。 池迟归记得他, 比她小两岁,话很少,只闷头读书。 李稳在物理方面非常有建树,去年冬天参加冬令营竞赛拿了金奖, 考试成绩也不错,算上加分刚好能上行初国立大学。 说到这, 院长妈妈拉着池迟归的手,反复说:“多亏了你啊。” 池迟归一问才知道,参加冬令营光来回路费就要800多,李稳本来不想去的——是院长妈妈说,池迟归当初的一万块钱还剩下小一千呢,把这笔钱掏了出来让他去参加。 要是没有这个加分,李稳可能上不去行初国立大学了,要在自由民主联合国本地念二本。 “怎么会?”池迟归觉得奇怪:“不是过600就能出去吗,阶梯志愿那么多,除非你第二个志愿就录了本地学校,不然不至于啊。” 院长妈妈摆摆手:“今年都变喽。” 在往年,自由民主联合国的学生在录取大学这件事上和行初国学生还是一样的(除了不能报考行初大学),只要过了600分,他们自然就能在录取分数榜上论资排辈,跟行初国本土学生比上比下争个好学校。 可是今年,这些学校都采用了“名额”制度,自由民主联合国分配定额的招生名额,却不事先提醒也不公告。 等到考试结束出了成绩,今年参加考试的3000多自由民主联合国的学生里,分数上了600的有400多个。 真录取结束了,好多学生还是阶梯志愿填报的,第一阶梯前五个志愿在首都高校里轮了一圈,名额满了落空了,硬是打回来到第二阶梯了。 据李稳说,光是他们学校里,上了600分却最后落到了本地二本的学生就二十来个。 就很离谱。 池迟归对于学校的招生政策再不了解,也知道这绝对是不对劲的。 但是她也说不出个1234来,更不想让两个人担忧,只能告诉李稳,找个合适的时机提前离开自由民主联合国——按照现在的局势来说,她甚至有点担心到了该上学的时候他反而出不去了。 离开了福利院,池迟归先去学校看了看。 此时已经是暑假,学校也关了门空荡荡的,只是往年贴在大门口的喜报今年不见踪影,整个学校都有点萧索的感觉。 商业街上的店铺也开的七七八八,行人寥寥。 记忆里穿行在这条街上,两边经常放的各类音乐都取消了。 往年这时候最流行的升学摆酒活动好像也没了。 池迟归又路过一个写着【戮力同心,共克时艰】的标语,上了楼梯发现丽姐的儿童乐园也关张了。 她只好又慢吞吞的回到接待的酒店。 这次回来,她感觉一切都和之前所见太过不同,让她的心里仿佛有着一团乱麻绞缠个不停。晚上和空易说起这件事,空易她带来了另一个消息:“双方交恶始于一车物资。” 1月底,正要过年的时候,潞城边防截获了一车发往自由民主联合国的货运火车,车上载满了陈粮、各类副食品和生活必需品。 经过查税,他们发现这辆货车上的货物是以远远低于市场价(甚至到了亏本的程度)卖自由民主联合国的。 最初边防以偷税漏税名目把事情转交了经济税务局。 没想到连着拔出萝卜带着泥,发现了五家公司在持续十年的时间里陆陆续续以超低价卖自由民主联合国的超过四十万桩交易。 偷税漏税变走私。 这五家公司自然是不承认的,他们自称主理人是在自由民主联合国长大的,从小受家乡父老关照,因此有所成就后也报答乡里。 你能管得了企业家回家做慈善吗? 可是这老家毕竟还隔着名义上一层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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