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待着自己的死亡,却听见白泽的喊声变成了惨叫——鲁鹰终究还是射出了箭,这么近的距离,那飞箭撞上了抓着咸希尧的石怪,在将它击得粉碎之后,又再反弹回去,正中白泽前额鲜红的眼睛。 他当场便血流满面地倒在了地上。 “常公子!” 咸希尧一从石怪钳制中脱离出来,便扑过去大喊。鲁鹰却不紧不慢地收了弓,踱过来,将那只箭头往外一拔,就见常青深吸了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 “好痛!”他捂着前额上的伤口,“你XX也太狠了!” 鲁鹰故作深沉地吹了吹那支箭:“不用谢。” 有武陵人捕鱼为业,忽逢桃花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额皆有角,湛湛生光。言其真身为白灵犀,奉大唐国师段氏之命,镇守其墓。……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桃花源记》
第五章 玄蜂蜜 零 绍兴十六年八月,金桂飘香,天清气爽。 有一艘双桅六帆的商船离开了泉州,在东海中一路北上,准备入钱塘江口,再逆流往西,去往无夏城。 这艘商船并不大,除了底舱当中堆得满满当当的木材和粮食,便只载得有几十位乘客。眼下台风季节已过,一路上风和日丽,顺遂得很。乘客们困在船上,除了晒晒太阳,数数海鸥之外,却也没有什么别的消遣。幸得有个叫做阿玖的说书人也在这船上,众人便守着他,听他说了一路的书。 这阿玖生得白净,年纪又轻,没想到说起书来却是把好手,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襦下面,就好似藏有数不胜数的志怪话本。什么狐女夜访,什么莲灯化塔,教他绘声绘色地这么一讲,听众们便有如亲眼见到一般,只顾张着嘴,啧啧称奇。 恰逢这一日,阿玖讲的是《柳毅传》,正说到那柳毅见了洞庭君,将龙女的悲惨遭遇一转述,钱塘君在后面听了,激愤不已,顿时现了龙身,飞了出来。 “话说这赤龙,长千余尺,电目血舌,朱鳞火鬣,项掣金锁,锁牵玉柱。有千雷万霆,激绕其身哪!”阿玖将手中的惊堂木在船栏上一拍,又刷地一声收了折扇。 “欲知后事怎样——先听听小生新近赋得的一首诗,如何?” 人群中嘘声顿起,听众们朝他恼怒地甩着袖子。这位阿玖哪里都好,就是喜欢时不时地夹带私货,逼迫众人听他的那些个歪诗,偏偏他自己还毫无眼力,喜滋滋地清了清嗓门便开始念:“《咏豆包》:白啊白啊白豆包,好似一个大汤圆……” 众人哗然,纷纷指着他,面上露出万般惊讶。阿玖以为是自己诗才绝艳所致,心下不免有些得意,面上却还得装作谦虚:“不过是随口胡说了几句,登不得大雅之堂——” 刚客气了一半,耳畔只听得轰隆一声,就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自他身后撞上了船身。整艘船立刻失去了平衡,晃动起来。阿玖站立不稳,朝前扑倒,跟众人一起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甲板上。他尚未爬起,便有若干条柔软触手自船沿攀了上来,根根都有房梁粗细,布满碗口大小的吸盘。 “好,好大的鱿鱼!” 他指着随后升起来的火红的鱿鱼头喊道。后者气愤地喷出了一股海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脸。 “是紫老大!”有人指着海里喊。 阿玖也朝海里望去:原来刚才大家如此惊讶,是因为瞧见了海里凭空冒出来的一面旗。那旗上半点海水都没有,正迎风招展,上面只有一个潇洒至极的紫字。就在他张望的这点儿功夫里,那旗帜还在越升越高,连带着下方的一整条大船都升出了海面。 那船比商船整整大上一倍,通体漆黑,一点一点地朝商船逼了过来。 这么大的动静,商船的船主也出来了,是位满头银丝的老婆婆。她挤到阿玖身边,从怀里掏出副圆筒形的琉璃镜来望了一阵。 “果然。”她果断地将那琉璃镜咔嚓一收,放声喊道:“各位,开始装死吧!” 阿玖身边刚才爬起来不多时的人们立刻又倒了下去。 “等等!”他一把扶住了也要倒下去的船主婆婆:“你们这是做什么?” “年轻人,你可是第一次出海?”老婆婆问。 “呃——实不相瞒,小生这是生平第一次出门——” “这紫老大是近来东海上出了名的海盗头子,每过十艘船便要劫上一艘。不过她向来只劫珍宝和美人,并不轻易杀人的。”船主婆婆絮絮叨叨地解释:“等她玩儿得高兴了,自然会放了我们。” “这船上有珍宝和美人??”阿玖一头问号:“不可能啊,这些天来我只翻到了厨房里的豆包……” 他自觉失言,咳嗽了几声。所幸并没人注意——那漆黑的大船已经靠了过来,船上的海盗们一个接一个踩着那只火红的鱿鱼,连声呼喝着,跳上了商船。在阿玖看来,这些海盗长得颇为奇形怪状,总是在某些地方会残留着触手或者鳞片的痕迹,指不定是什么精怪所变。 但是海盗们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却是真的。 他身边的船主婆婆捂着胸口,叫了一声:“啊,我死了。”便干脆利落地倒了下去。 只剩下他一个,跟海盗们对峙。 他脑子里各种念头来去,却尽都是些不畏强权、舍生取义的话本故事,竟凭空生出了一股子蛮勇,指着那群海盗们便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尔等鼠辈恃强凌弱,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今日若再要劫这艘船,便,便要从小爷的身上过!” 他自觉豪气冲天,可惜满甲板趴着躺着的人,没有一个起来回应的。 倒是站在前面的一个脸盘生得犹如梭子蟹一般的大汉朝他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便将手中的九环大刀朝他劈了下来! 刀风迎面而来,吹得阿玖鬓发散乱。他咬着牙关,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折扇 眨眼间只听得咔嚓一声,阿玖脚下的甲板碎裂成了两半。他眼前一花,那把大刀便横着飞了出去。 阿玖手上的折扇一下子掉了。 在他眼前,将那梭子蟹大汉的整张脸都踩进了甲板里的,是个他生平见过的最好看的年轻女子。她着紫衫,佩青玉,梳得高高的马尾上装饰着四五只牡蛎,个个都含着珍珠。珠光映着她一对娇俏凤眼,端的是威风无比。 等等,活生生的牡蛎? 他这边还在错乱,那边紫衫女子已经将梭子蟹大汉单手拎了起来。 “不是说过不要乱砍?弄坏了老子要劫的宝贝怎么办?” “我错了,老大!”大汉就快要哭出来了:“别扔——” 最后那个字拖成了长音,直到他被甩了出去,化成一颗流星坠落入海之后,还隐约在空中回荡。 “原来紫老大就是你?你搞错了吧?这船上哪儿有什么宝贝?”阿玖质问。 紫老大却捡起了他掉落的折扇,心情颇佳地靠了过来,用折扇的一头抬了抬他的下巴。“宝贝没有的话,劫个美人也是一样。”她吊儿郎当地说,“我看这位公子生得不错,不如今日就劫了你?” “你——” 阿玖正待发作,便听得嗡地一声。他的手腕上平白无故地生出了几道花纹,起初还只是墨水般的痕迹,到后来却形成了一副精钢打造的,实打实的锁链,另一头严丝合缝地系在那紫老大的手腕上。 对方瞪目结舌,下意识地将手臂一阵乱甩,阿玖立刻被带了出去,晃得七荤八素。 “别乱晃了!”他喊着:“这恐怕是姻缘锁,甩不掉的!” “死狗熊!”紫老大一边拽着那锁链一边恶狠狠地喊:“竟然是你!!” 一 阿玖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塞在桌子底下。 那副精钢制成的锁链被铺在桌面上,紫老大咬牙切齿地按着个生了副龙虾相貌的海盗,用他的钳子使劲铰着锁链。刺耳的摩擦声中火星四溅,可精钢锁链丝毫未损,反倒看起来更加闪亮了。 到目前为止,她已经试过了刀劈斧砍,水浸火烧,全都无效。 都怪家里的老头子多事!才给她惹了这天大的麻烦!紫老大越想心里越憋屈,偏偏桌子底下的阿玖嘴里也不闲着,一直就没停下过唠叨,象是打定了主意要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打家劫舍,本来便是强人行径,要遭天谴的,更何况,你一个花骨朵似的姑娘家,不在闺中绣花,反而成天这样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紫老大的脸越来越黑。 “你看看你坐着的样子,两腿分得这么开,哪里有半点女孩子样儿?” “啊啊啊啊啊!”紫老大将那桌子一掀:“信不信老子直接踹死你!” “老大,老大,你冷静一下!” 之前负责截停商船的那只巨大的鱿鱼现在变回了人形,是个四肢细长的高个子海盗。他一边将发飙的紫老大往回拽着,一边将一封信举到她眼前。 “这是我们从这小子身上搜出来的。” 紫老大朝信封瞄了一眼,哼了一声,扭身找了张凳子坐了,还装摸做样地理了理头发。 “念。” “可这上面是,这是钱塘君的印鉴……” 鱿鱼海盗抖抖索索地捧着信,激动得脸更红了。 “让你念你就念!” 什么印鉴,以她爹的风格,肯定是随手找了枚铜钱就在信封上胡乱盖了个章!紫老大气鼓鼓地想着,这边又听得鱿鱼海盗展开信纸,用她爹的口吻念道:“紫轩吾女:数月不见,甚是想念……” 和往常一样,钱塘君表达了对她从事海盗这门刺激又好玩的职业的强烈反对,和他不能擅离职守,不能亲自前来管教她的诸多遗憾。紫老大抖着腿儿,不耐烦地听着,没想到却听到了一句:“此子出身高贵,乃大禹后人,你二人自幼定亲,如今年岁皆长,你也该收束心思,安心相夫教子——” 她一把抓住了鱿鱼海盗的胳膊,手底下咯嘣一声。 “你,说,什,么?” “相,相夫教子……”鱿鱼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老大,老大这不是我说的,要断了要断了!” “就凭他?”紫老大一抖手上的锁链,阿玖让她甩出去好远,又给拽了回来。“看起来年轻,却迂腐得跟个八十岁老头似的,满脑子都是规矩。我龙紫轩就是嫁只锤头鲨也不会嫁给这种人!” “小生,小生也不想娶!”阿玖让她拽得昏头转向,还在嘴硬,“小生喜欢的是人类女子!行动如弱柳扶风,一颦一笑都惹人心怜——哪儿象你这样成天就知道喊打喊杀,一点儿女人味儿都没有!” 短暂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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