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胡四相公 许星辰心里害怕极了，可她也知道，怕是最没有用的情绪。 她竭力镇定下来，正准备说出自己镇长的身份，看看能不能让妖物们卖个面子，就见老太婆不耐烦地大声嘟嚷。 “够分了够分了，我就吃个手指头！” 边说边凶狠地一口咬下来！ 许星辰心里咯噔一跳，眼看手指就要被她咬断，突然之间，手上的镇长印射出一股炽热的烈焰。那火焰颜色赤红，火舌喷涌，灼热无比。海婆婆被烧得满地乱滚，大声哀嚎。 “哎呀，烧死我啦，烧死我啦。” “天火？” 画皮妖有些诧异，“你怎么会有汪家那小子的天火？” 被她这么一说，许星辰反应过来，这火应当是募捐那天汪恶霸前来砸场时放的那把火，被镇长印吸收了，在刚才危急时刻救了她。便当机立断不再犹豫，举起手示意手上的扳指，抬高声音，“大家好，我是聊斋镇的新镇长。” 啪的一声，左边一扇厢房的窗被推开，汪可手里拿着个游戏手柄望了过来，见到许星辰颇为吃惊。 “居然还真是你啊！” 许星辰于一堆妖物中终于看到个熟人面庞，简直要喜极而泣，从未觉得汪恶霸像今天这样顺眼过。赶紧向汪可的方向走过去，托词道，“我有点事情找你。” 啪的一声，窗户被无情地关上了。 许星辰：…… 她尴尬地停下脚步，进又不是，退又不是，那种如芒在背的注视感又来了。 “新镇长？” 黑雾再度翻涌，窃窃私语声响起。 “普通人怎么可能成为新镇长？” “会不会是因为很好吃？” 许星辰听得头皮发麻，焦急地思考该怎么应付现在的情况。突然之间，汪可所在房间的门打开，一个圆头圆脑玉雪可爱的小男孩走出来，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打量着她，回头问了一句。 “汪可，这就是你新收的女儿呀？” 又冲着她笑，“快进来快进来，我正在跟你爸爸打游戏。” 虽然这玩笑话说得不合时宜，但许星辰如逢大赦，松口气正要上前，就听汪可暴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滚，要去去你房间，别弄脏了老子的地方。” 小男孩无奈地抓抓胖脸颊，走到正中的主人房，推开门。 “这狗脾气，别管他，进来坐坐。” 许星辰有些犹豫，小男孩看出她的担忧，甜甜一笑，“放心，我叫胡四。乐老头儿临走前跟我打过招呼，不会伤害你的。” 乐老头儿跟他打过招呼？ 正半信半疑，这时身上燃着火满地乱滚的海婆婆滚了过来，声音嘶哑，“我想吃手指。” 胡四轻轻一脚踢足球般将她踢回了大瓮里，水波四溅。 他又转头看向院子里面，“都回去吧，别凑热闹了。” 黑雾涌动着，纷纷退回窗棂里。 画皮妖妩媚地撩了撩耳后的卷发，沙哑地笑了一声，“好吧，小姑娘，下次再找你玩啊。” 宽大的家居服也掩不住她婀娜的身姿，风摆杨柳般离开了。 许星辰一颗起起落落的心终于定了下来，冲着小男童胡四感激的一笑，走进他的房间。 朱漆大门上的两个兽头门环悄悄听着里面的动静。 右门环：“原来是新镇长。” 左门环叹气，“居然进了胡四相公的房间，她可真会选。” 这次语气里面反而多了一丝同情。 ****** 胡四房间跟画皮相比，又完全不同。他的客厅与其说是客厅，更像是一个……收藏室？这么形容似乎也不是很贴切。 屋子里错落有致地摆了许多陈列格，像是水晶材质，半透明。每一格上都放着夜明珠。天花板上垂下来许多细细的丝线，丝线的下方也悬挂着夜明珠。 这些夜明珠大小不一，大的如拳头，小的像弹珠。颜色各异，流光溢彩，照得整个房间莹然生辉，有如梦境般奇幻而不真实。许星辰看得惊叹不已。 这时角落里一个人影站了起来，对着胡四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您来了。” 胡四大大咧咧走过去，“等很久了吧。” 对方诚惶诚恐，“应该的，应该的。” 许星辰看清对方，吃了一惊。 “老杜？” 正是之前她追着上山的那个人，以前见过的小区保洁老杜，但他的样子跟许星辰记忆里的大相径庭。 以前的老杜是爽朗明快的，个儿不高，腰板却总挺得笔直，时时刻刻一副笑模样，谁见了都愿意跟他多聊两句。现在却如同陡然老了几十岁，整个人瘦得脱了相，面色愁苦，嘴角耷拉，头发花白得如同蹒跚老者。 许星辰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老杜却不知道她是谁。这也正常，小区里面每天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不可能每个都记得。他露出个苦涩又抱歉的笑容，算是打了招呼。 许星辰本来一肚子疑惑，有很多话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也是妖怪吗？可看到那双愁苦深重的眼睛时，话语梗在了喉咙里头。 沉默中，胡四笑嘻嘻地凑过来，问她，“你们认识呀？” 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打算等她回答，又接着说，“小镇长你自个先玩着，我要处理工作了。” “这些无明珠你看上哪个，带走便是，就当咱们第一次的见面礼。” 原来满屋里的这些夜明珠是有名字的，叫做无明珠。 许星辰正想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转头见他费劲地蹬着小短腿爬上一把高大的椅子，露出个一本正经的模样，顿时哭笑不得，却也拿不准这个小男童到底多大岁数。 毕竟出现在这诡异的宅子里面，跟汪可像是朋友，又一脚踢飞了海婆婆，而且那些妖物看起来都比较忌惮他，想来也不是个简单角色。便没再插嘴，走到一旁，静静欣赏着那些无常珠，耳中听见胡四问老杜。 “第一次来？” 老杜恭恭敬敬点头，“是张志刚介绍我来的。” 张志刚？ 胡四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张志刚就是上次那个被酒托女骗了的男人嘛。 “他介绍你的？”胡四甜甜一笑，“那条件都给你讲清楚了吧？” “清楚了清楚了。” 胡四伸出小胖手挠挠脸，“出于惯例，我还是得给你强调一遍，免得你到时说我奸商。” “不会不会——” 老杜话还没说完，胡四伸出小胖手摇了摇。 “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本着交易公平的原则，你必须还给我一样东西。这样东西我不确定是什么，可能只是你的一根头发，也可能是你的命，还有可能是你最珍惜的东西。” 许星辰闻言愕然转过头，刚好看见佝偻着的老杜打了个哆嗦。 胡四继续不紧不慢地往下说，“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要，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二十年，一百年后。得看心情。” “听明白了吗？” 他的童音清脆天真，就是在单纯地交代一桩生意，不含任何恶意。 “听明白了。” 老杜回应道。 胡四问他，“你还是坚持要做交易？” 许星辰也顾不得欣赏无明珠了，转过头去，眼睛紧紧地盯着老杜。 老杜沉默着再度点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看着老杜不人不鬼的样子，许星辰的心激烈地怦怦直跳，她有预感，马上就会知道答案。 胡四用手托着圆圆的脑袋打了个呵欠，“那赶紧说出你的愿望吧，时间不早了，小孩子不能熬夜。” 老杜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我想要一个公平。” ****** 在来找胡四之前，老杜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妻子贤惠，儿子聪明。虽然经济条件差，工作很辛苦，可儿子成绩好又懂事，再累也觉得日子有奔头。 就在今年夏天，儿子考上了全国著名的大学，一家人开心极了。老杜第一次狠下心掏出一大笔钱买了三张机票，打算全家去大学所在的城市旅游。出发的前一天，儿子去找他的朋友，谁知却再也没回来…… 两夫妻疯狂地赶到医院，却只看到儿子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尸体。自己的儿子啊，明明昨天出门前他还是那么一个阳光少年，快乐地朝自己挥手再见，谁知再次见到时他却变得冰冷僵硬，明亮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那张脸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叫自己爸爸了。 夫妻俩伤心欲绝，更让他们痛苦的是从工作人员口里听到的真相： 儿子的朋友谭敏在外招惹了混混，混混找上门来。仓促之间，朋友逃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儿子却被锁在门外，遭到那群混混泄愤的拳打脚踢。 更过分的是，由始至终，他的朋友始终没有报警。事后，这个朋友对警方解释说，他当时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案情曝光后，舆论哗然，一片谴责之声。谭敏很委屈，人又不是自己杀的，他已经道过歉了，还要怎样？被一群人在网上指责，他也好累，压力好大，连自拍照都没法好好发了；再后来，他干脆引导网友指责老杜夫妻其实是为了蹭热度吃人血馒头…… 说到这里，老杜拿出手机，摁出其中一条信息。 “你看，国庆节他发来的，祝我阖家团圆。” 哪里还有什么家，儿子没了，老妻受不了打击，吞安眠药走了。 祝福他阖家团圆？ 这是多么狠毒的心思。偏偏法律无法制裁。 许星辰听得周身阵阵发寒，胡四只是无所谓地哦了一声。 “看来你都想好了。” 老杜抹了一把眼泪，近乎自言自语。 “我知道你是妖怪，我不怕。” “我这一辈子都没什么勇气，我想把勇气用在这里。” “反正家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第23章 魔物契约 胡四拍了下小手，“如你所愿，成交。” 他从宽大的椅子扶手里抽出一张纸和一支笔，递给对方。 “在这里签上名字，你就可以走了。” 老杜签完名字后，深深鞠了一躬，“那就拜托您了。” 他离开前还对着许星辰愧疚地笑了一下，像是为不记得她而道歉。 这个老实的好人啊，就算自己的世界已经被突如其来的风暴摧毁，也依然保持着心底的淳朴。 许星辰心里十分难受，问了胡四一句，“做完这笔交易，他会死吗？” “想什么呢，小镇长。” 胡四活泼地看了她一眼，“付出生命只是最低的代价。至于他嘛，我还没想好。” 小男童歪头思考了一下，“可能会让他一辈子沉浸在思念的痛苦中，永远走不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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