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灶间木柴仍旧烧得很旺,火苗撕舔蒸锅,厨房内袅袅生烟,热气腾腾,香气浓郁。 有衙役走向炉灶,拔剑直指蒸锅,用力掀掉了锅盖! 蒸锅里,有五颗脑袋,炖得滚瓜烂熟,皮开肉绽。 是袁晋珩,袁曜,袁秀,以及袁府的两个姨娘。 吓得衙役双腿发软,纷纷呕吐,瘫倒在地。 有传闻说,袁家早年曾同赵王设计,斩杀了一名落头氏女子,此番是那女子后人前来寻仇罢了。 真真假假无人得知,当时诸国征战,秦王霸业,乱世之争。 袁曜的死讯早就传到了山上,张越真人知道,众师兄弟也知道,唯有阿蒙,谁也不敢告诉她。 孟青以为,阿蒙下山之后,找不到袁曜,或者得知袁曜已死,总还会回来的。 他甚至做好了打算,等阿蒙回来,他会安慰她,为她抹去眼泪,并且告诉她,她的少年英雄虽然不在了,但师叔还在,师叔愿意保护她一辈子。 可他没有等到阿蒙回来。 阿蒙死了。 一个月前,孟青下山,在远山杏花村头,看到了吊死在歪脖子杏树上的阿蒙。 杏树下,坐着个姑娘,姑娘乌发流泻,容颜娇媚,手里正捧着一颗头颅,百无聊赖地玩弄。 姑娘听到动静,回过了头,看到孟青,柔声一笑:「彘子,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呢。」 那一刻,天色阴沉,寒风呼啸,杏叶沙沙作响,阿蒙瞪着大大的眼睛,尸体晃啊晃。 孟青看着姑娘,良久,勾起了嘴角:「阿乔,好久不见。」 十里杏花村,清风微雨节。 孟青与阿乔成了亲。 天色渐晚,西窗袭风,新房里的红烛轻晃了下。 阿乔穿着芙蓉嫁衣,裙裾下露出绣花鞋,鲜红似血。 她等了很久,孟青终于过来了。 同样的大红喜服,乌发流泻,身如玉树,他眉眼间的桀骜是她喜欢的。 孟青从小就长得端正,经她打造之后更加风流韵致,阿乔很满意。 他的唇弯成半月弧度,双手撑着床畔,俯身去看她,眸子乌黑如浓墨,含着摄人心魂的笑。 阿乔勾住了他的脖子:「彘子,听说你现在不吃人了?为什么?」 孟青吻她的耳颈,声音喑哑:「我怕被人抓去胤都,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再也见不到你。」 阿乔娇喘,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有人找你麻烦?是谁?」 「那不重要,此时此刻,你才重要。」 屋外清风细雨,屋内花烛摇曳。 阿乔看着年轻又俊美的男人,面颊绯艳如桃,她眯着细长的眼睛,神思缥缈。 那时为何会喜欢袁晋珩呢,她重回袁家的时候,看到的是四五十岁,已显老态的袁郎。 不惑之年的他,失去光环,普通又平凡,令她茫然。 她曾经心心念念的,就是这样一个令人作呕的普通人? 她无比满意地抚摸着彘子的脸,如此英俊年轻,这才是她应该喜欢的男人,她成就了他,他们彼此相依为命。 彘子为她坠入魔道,永远不会背叛她,不死不灭。 三更天,夜色浓,雨势渐大,狂风呼啸。 屋内花烛燃尽,黑漆漆一片,凭空一道响雷,映在孟青脸上。 他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把青兕宝剑,表情冰冷。 杀意弥漫,宝剑应势而起,像一道呼啸的闪电,朝着熟睡的阿乔斩去! 3 大头在幻境晕倒了。 我把他带了回来,他抱着我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太惨了,还是新中国好,我爱我的祖国。」 后来我喝着花茶,悠然自得地坐在店门口晒太阳,他像条哈巴狗一样蹲在我旁边。 「姑奶奶,孟青不是用青牛宝剑杀了飞头獠子吗?为什么她没有死啊。」 「孟青太心急了,青牛宝剑是慕容昭引异妖青兕所化,剑气不正,当时放在沧南山养着,阿蒙一死,他等不及了,提前将剑取走了。」 飞头獠子入册后,我着实消沉了些日子,因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慕容昭的名字了。 孟青这个人,其实我是见过的。 那年我十四岁,还在胤都,他以章尾道人的名义,随大秦大史天官申柳公前来找慕容昭。慕容昭引尸水河的异妖青兕化剑,取名青牛宝剑,可斩杀落头氏。 尸水河波涛汹涌,怨气冲天,阴戾扑面,冰冷刺骨。 慕容昭覆手云雨,翻江倒海,河内封印的异妖可被他化剑,尸水河的怨气可被他镇压。 那道芝兰玉树的影子,那样强大的存在,惊为天人,令他震撼。 可惜,慕容昭永远走不出胤都。 街上车辆来来往往,不时响几声汽笛,阳光明媚,时代文明。 令人恍惚。 大头问:「胤都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慕容昭又是什么样的人?」 张大头存了几分听八卦的心态,若是平时我是不会理他的,可我今日突然很想跟人提起他——我的师父,慕容昭。 我说:「胤都自殷商时期就存在了,以前归周天子管辖,后来又归秦王管辖,不管春秋战国多乱,没人会去动它,因为胤都的存在,本就是一个秘密。」 「我知道,城下有尸水河,封存了妖怪。」 我点了点头:「商纣的真实历史比你们知道的要恐怖得多,牧野之战几乎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上阵了,那时天下生灵涂炭,康回引尸山之水至胤都,钟山神烛阴之子因杀死天神葆江被祭灵尸水河,从此尸水河成了封印异妖的容器。」 「至于慕容昭,他是我,想见,但再也见不到的人。」 我那本泛了黄的祩子笔记里,翻开第一页,是这么写的—— 「秦时西南,有城胤都,城下有河,困妖无数。」 「胤王有女,国有巫袾,袾子祭河,公主投锁。」 大头曾经问我,为何会写笔记。 现在我想告诉他,因为我活得太久太久了,神仙都有陨灭的一天,我怕有朝一日我也会忘记。 很久很久以前,我不叫王知秋。 我出生在战国时期,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齐国人还是秦国人了。 我的记忆深处,是战火、瘟疫、饥饿、死亡。 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我的父母似乎是因战乱而死,但我又隐隐记得他们好像是染了瘟疫病死的。 总之,我忘记了。 我只记得自己幼时流落秦国,光着脚,衣不遮体。 那时我生病了,肮脏、瘦弱,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街边。 我唯一的朋友豆子想带我去医馆,但他也是个小乞丐,纠缠着官老爷要钱,被官老爷的马车碾死了。 我记得自己当时也快死了,迷迷糊糊地看到街上过了辆贵族马车,硬撑着站起来,一头撞了过去。 我是个有骨气的人,想用这种方式来抗议他们碾死了我的朋友。 马车上坐着的,是大秦天官申柳公,和前来秦国接封受印的胤王钟离氏。 按理来说,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申柳公收留了我,我成为天宫的一名童儿。 但当时胤王身边还有一位身穿狐裘大氅的年轻男子。 我还记得裘是银狐的,纤尘不染,男子玉冠束发,眉眼细长,薄唇润红,眸子漆黑如墨。 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他的皮肤极白,好看得像神仙一样。 我的师父慕容昭,是个多么温柔的人。 在我还是小乞丐时,撞了一头的血,他脱下了身上的大氅,用温暖干净的银狐裘子包住了我,然后将我抱起,带回了胤都。 我后来有一次问他:「你是不是当时就看我骨骼清奇,想收我为徒。」 他「啊」了一声,慢悠悠地说:「我当时看你露出两个屁股瓣子,觉得极其不雅。」 ………… 好吧,反正当时才五岁,该遮住的地方都遮住了,屁股瓣子看到就看到吧,就当他们看猴了。 哦不,就当我被猴看了。 总之,慕容昭给我起了个名字,叫连姜。 我后来养了一只猫,叫豆子。 我是以男童的身份养在胤都司宫里的。 没有刻意隐瞒,只因我那时长得浓眉大眼了些,慕容昭的司宫所只有童子的衣裳,我就一直穿着童子装,束发髻,和他其余的徒弟一样。 当时除了他,没人知道我是女儿身,申柳公倒是知道的,但他远在大秦,没办法嚼舌根。 司宫里都是男的,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导致我一直以为自己跟他们一样。 直到我十三岁来了癸水,里裤被染红了,吓得魂飞魄散,连外裤都没穿,哭着去大殿找他。 「师父,我屁股生疮,血崩了,我快死了!」 当时殿内还有其余几个师兄师弟,大家平时关系不错,都很关心我,闻言赶忙围了过来。 我的四师兄说:「连姜,赶快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 我的九师弟说:「六师兄不要怕,师父会给你医治,剜掉就好了。」 我的五师兄关怀地去拽我的裤子。 慕容昭一向对我们温柔,那日却异常地怪,把他们挨个踹了一脚,然后让他们去外面站规矩去了。 我自觉又乖乖地趴在他的榻上,咬了咬牙:「师父,剜吧,下手轻一点。」 后来他告诉我是癸水,顺便给我科普了一下生理小常识。 我不解地问:「意思就是说每个人都会经历癸水,师父和师兄们也都来过?」 他诓我说:「不要去深究别人的隐私,这样不礼貌。」 同时又警告我:「身体部位不可以给任何人看,这样有暴露癖的嫌疑。」 他多心了,自从我五岁时被他们看过屁股瓣子,慕容昭说再有一次就足以证明我是暴露癖,我心里从此有了阴影,洗澡沐浴都是一个人,根本不跟师兄弟们一起。 对此他曾摸着我的头,夸我做得很好。 我很听他的话,唯独癸水一事,到底没忍住去告诉了我八师弟和九师弟。 当时他俩还不满十岁,我告诉他们一个秘密,十三岁时他们会来癸水,会流好多血,还会肚子疼,但是师父会说不要害怕,那代表他们长大了。 他俩信了,十三岁那年拿着我送给他们的癸水带,紧张又期待地垫在裤子上,在床上躺了一天等他们的癸水。 后来还有一次,我精神恹恹地去大殿找我师父慕容昭,当时他半躺在玉榻,支颐浅睡,穿着玄色长袍,鼻梁弧度高挺,薄唇微抿,闭着的眉眼显了几分冷倦。 他睡着的样子很好看,乌发流泻,肤白如玉,神态衿傲、高贵、又疏离。 我眼圈泛红地看了他好久,直到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瞬间的阴寒,屋子里的气息都冷了几分,令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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