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鬼知道这夜战是此夜战,还是彼夜战。 她顾小昭,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 “好了好了,我们不会再浑说了。” 阮枝娘谴责的看了几眼胡乱说话的几位花娘,又去寻了一身衣裳,这才下了楼。 藏香阁,大堂。 瑜娘穿了衣裳,潘寻龙这才好意思放下手,他多瞧了瑜娘两眼,好奇道。 “顾昭,她的唇怎么没了?” “在这呢。”顾昭从六面绢丝灯中将丁家的白瓷碗拿出来,上头,瓷碗面上浮雕着上下两瓣唇,唇形优美,唇珠微微翘起。 “方才咱们见到的,那是血煞之炁凝聚的唇,现在被雷劈了,就剩得不多了。” 潘寻龙和阮枝娘看了过去。 可不是剩得不多么。 只见瑜娘嘴巴处一个黑洞,只零散的几道红光,就像丝线虫子一般蠕动。 多瞧两眼,瘆人又恶心。 阮枝娘的手都颤抖了。 “为何,为何会如此,它,它害了瑜娘,那邪物害了瑜娘。” 瑜娘抬起盈盈水眸,凄凄的喊了一声,“枝枝姐,救我。” 听到这久远时候的称呼,阮枝娘手捂住嘴,眼里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声枝枝姐,是她们小时候刚入藏香阁,相依为命时的称呼。 阮枝娘急急的看向顾昭,“道长,这……这,她是瑜娘,这是瑜娘啊。” 是那个性子腼腆,手无缚鸡之力的瑜娘啊。 顾昭也看着瑜娘,“是,她是瑜娘。”还不待阮枝娘继续说话,她又继续道,“但是,她又不单单是你们认识的瑜娘。” 阮枝娘不解,“道长,这是何意?” 顾昭沉声,“从靖州城第一个受害的男子,到丁万洋,再到方才夜里她丢出来的唇,每一个男子的性命,都是瑜娘清醒时候害的。” 顾昭看瑜娘:“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阮枝娘喃喃着“荒谬,疯了”等字眼,眼睛看向地上的瑜娘。 那厢,听到丁万洋的名字,瑜娘怔楞的低垂下头,那是她这辈子喜欢的人啊。 片刻后,她神情又狰狞起来,视线扫过顾昭搁在桌上的白瓷碗,看着那唇,深恶痛绝。 “孽障,就是它将你引来了?我就不该心软,居然还饶了他一条性命,我真是贱……他又不喜欢我,呵呵,呵呵……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孽障,它就是孽障!栽了栽了,这一辈子,上一辈子,我都栽了……” 瑜娘说得颠三倒四,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声,神情有些疯癫。 顾昭咀嚼:这一辈子,上一辈子? ……瑜娘? 她伸手,拿起桌上的白瓷碗,目光看着上头凸起的两唇瓣,想了想,又伸手将上头的黄符掀了掀。 很快,白瓷碗的碗底就出现了鲜嫩的两唇瓣。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瑜娘停了声音,目光看了过来。 顾昭试探道,“你也不容易,这样吧,再是个美人,她没有嘴也得是个丑八怪,我将这唇还你吧。” 听到丑八怪,瑜娘的脸僵了僵。 不,她不是丑八怪,她是天下最美的女人,荣宠不断的瑜贵妃! “我不要!” 待听到顾昭要将那唇还回来,她面皮跳了跳,脱口而出的就是拒绝。 顾昭探手,两唇瓣倏忽的飞起,随着她的动作,好像下一瞬就要朝瑜娘的脸奔去。 “要是你将这唇还来,你便杀了我,给个痛快吧。”瑜娘闭上眼睛,引颈就戮,俨然无惧生死模样。 阮枝娘不解:“……瑜娘。” 为何,为何要如此。 瑜娘睁开眼睛,看着那唇,眼里有着深深的厌弃。 “我不是你,一点朱唇万人尝,这唇,这命,不要也罢。” 阮枝娘垂泪,“瑜娘,都说好死不如赖活,这是咱们的命,这辈子咱们命苦,身若浮萍,随水无根飘零,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攒银子,以后自赎自身。” 瑜娘:“……我不甘心。” 顾昭几人看了过去。 “我说我不甘心!”瑜娘猛地抬起头,眼里有着火光,似是要将自己焚尽。 “凭什么!凭什么我这一辈子就得是贱到泥里的妓子,明明,明明上一辈子,我是瑜贵妃啊,风华绝代,荣宠不断的瑜贵妃啊!”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嘶吼了出来。 阮枝娘愣住了,也吓到了。 “瑜,瑜娘,你在浑说什么,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 旁边,顾昭恍然。 原来,还真是做贵妃的瑜娘啊。 这样一来也能理解,为什么被剜去了唇,瑜娘的身子还是活着的,因为,由始至终,她都还是瑜娘。 那团血煞之炁,定然是和瑜娘的上一辈子有干系,血煞缠上瑜娘,激起她上一辈子的记忆,她愤怒厌恶自己这一辈子的身份,剜去了唇,唇部以血煞之炁环绕,血煞嗜血,这才需要吞食男子血肉。 那厢,瑜娘抚上自己的唇处,那儿黑乎乎的空洞,只有几分红丝残余。 “你知道什么,贵妃,我是贵妃啊……” 她几乎是喟叹,“这是贵妃的唇啊。” 顾昭震惊了一下,恍然脱口而出。 “你上辈子被剜唇了?” 是了,只有活人被生剜唇处,血气从口部流失,流血而亡,才能滋养出这样浓郁的血煞,那唇才能如此的鲜嫩。 瑜娘没有说话,只脸上神情不定。 看她这样子,顾昭如何不知,她这是猜对了。 旁边,潘寻龙凑近顾昭,“她,她真是贵妃啊。” 顾昭纠正,“那是上一辈子的事了,这辈子不是,人要活在当下。” 瑜娘不甘心,“不,我就是瑜贵妃。” 潘寻龙好奇,“她真被剜唇了?为什么啊,是谁做的?” 说句心里话,他有些理解瑜娘了。 机缘巧合之下,她想起了自己的上一世,上一世她是风光无限,荣宠不断的贵妃,这一世,她居然是藏香阁这等烟柳之地的妓子,人人可欺。 如此落差,怎能不疯魔。 潘寻龙打了个颤抖,由衷感叹。 “轮回太过可怕了。” 而想起上一世的事,更是可怕。 顾昭毫不留情面,“那是她自己作孽。” 这话一出,几人看了过来,就连瑜娘也看向了顾昭。 顾昭直视回去,“从你为了永葆青春美丽,接受了韩子清炼制的丹药,罪孽的因果便种下了。” “便是这一辈子重新开始了,你还是走上了一样的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掠夺他人性命,由始至终,你的灵魂都是肮脏的。” “别说这一辈子,就是下一辈子,下下辈子,你也没个好结果。” 顾昭看着瑜娘有些迷惑的表情,继续道。 “哦,我说韩子清,你觉得陌生,也是,那时韩道长应该还不叫韩子清。” 顾昭说着,从六面绢丝灯中将韩子清的命胎提了出来。 “待我问问,他那时唤做什么名字。” 那厢,陡然从六面绢丝灯的雷火之罚中挣脱,韩子清皮肉一轻,但神魂的疲惫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去的。 他耷拉着眉眼,眼睛环顾过四周,有气无力。 “顾道友,你这又是何意。” 顾昭像模像样的作揖,假惺惺道。 “上次和道长吵闹,我想了想,自己确实是有不对的地方,毕竟,你那亲亲瑜娘我没有瞧过,怎能妄下断言?” “这不,我今儿寻到她了,我仔细的瞧了瞧,发现啊,我说的没有错!” “她和道长您就是瘸驴配破磨,一个狼心,一个狗肺,正是天生一对儿呢!” 韩子清气急,“你!” 倏忽的,他反应过来,眼睛急急的往四处看了看,“瑜娘?” 韩子清看过周围,眼下,这里就只有两个女子,一个紫衣,一个黄衣,两人的衣裳让人一瞧便知,这是风尘中人。 最后,韩子清的目光落在地上缺了唇的瑜娘身上,眼睛里都是震撼和难以置信。 “……瑜娘……是你。” 这一辈子,他的贵妃,他心目中纤尘不染的月光,她怎么成风月里的妓子了? 不,不可能。 韩子清摇头,不想承认。 但他又心知肚明,这人是他的贵妃,她们的眉眼生得如此的相像。 瑜娘被韩子清眼里的眸光刺激到了。 当下便抓过阮枝娘手中的团扇去打命胎样的韩子清,一边打,一边撕心裂肺的骂着。 “是你,都是因为你,是你拿长生不老诱我的,就是因为你,陛下才厌弃了我,让人将打我入冷宫,又让人剜了我的唇,我是流着身体里最后一滴血,生生痛死的啊!” “都是你……陛下,陛下他说我脏了!” “是你,是你啊!” 打到后头,瑜娘犹不甘心,那团扇被打破了,她左右看了看,最后居然脱了绣鞋,拿着鞋底拼命的拍韩子清小人样的命胎。 好半晌,她累得喘着气,瘫在地上,喃喃着。 “是你,都是你……” 顾昭抬脚过去,拂开绣花鞋,食指和大拇指将有些瘪的韩子清提拉起来,笑盈盈道。 “韩道长,你还好吧。” 韩子清精神恍惚,他已经顾不上顾昭名为关心,实为嘲讽的问话了。 他的贵妃……他的贵妃恨他。 她从云端掉到了烂泥里,是他害的,是他们作孽……上天在清算他们了…… …… 顾昭多看了韩子清的神情几眼,这才心生满足,重新将他塞到六面绢丝灯中。 她都打算好了,等他的命胎快崩散时候,到时再寻一只绿头苍蝇,找一处粪坑,让他天天去里头转悠。 这般害人精,他就配搁里头待着。 …… 霜寒露重中,潘知州带着衙役来了,瞧到潘寻龙,他暗暗瞪了一眼,这才转头看向顾昭,拱手道。 “这次的事,又是麻烦顾小郎了。” 顾昭回礼,“大人客气了。” …… 待听了事情的缘由后,潘知州抚了抚半秃的胡子,嘶了一声,颇为为难。 “顾小郎,这瑜娘的嘴还能再放回去吗?” “既然她还是人,那便按人的律法惩戒吧。” 这样缺了嘴,又有红光漾过,他怕他那大牢关不住啊。 顾昭点头应允,“自然,那血煞之炁我会化去,大人放心。” 潘知府放心了。 “对了,大人请看此物。”顾昭又拿出一物,将其搁在桌面,让潘知州看过来。 潘知州看了过去。 这是一个青瓷的方坛,只见上头釉质清透,透光透影,瞧过去颇为雅致。 潘知州绕着它仔细的打量两圈,道,“此物不凡,应该是前朝明化时期摇光窖里出来的珍品,价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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