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花安抚完卫平彦,这才朝顾昭一行人看去。 她的目光扫过顾春来,老杜氏,最后落在顾昭身上,眼神里有着迟疑和忧虑。 众人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老杜氏最先受不了,她忍不住开口道,“花囡啊,昭儿说的是真的吗?这孩子是妖?他不是你的孩子吗?” “平彦是我的孩子,毋庸置疑。” 听到一句花囡,顾秋花鼻尖一个酸涩,差点没有绷着泪意,才说完这一句,就侧了个身从怀中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老杜氏瞧了也是心酸。 顾春来瞥了一眼,沉沉的叹了口气,拿出好些天没有抽的大旱烟。 只见他掏出火石,有了皱纹和花斑的手抖了两下,好半晌才燃了那烟丝。 大抵是天底下做母亲的都是这样,最不能和子女怄气太久,老杜氏瞧着顾秋花,态度最先软和下来。 十五年了,她的花囡也做娘亲了……她瞧了两眼顾秋花一身素净简朴的衣裳,心里痛了痛。 这些年,她的囡囡过得不容易啊。 …… 老杜氏眼里也有了泪意,她不轻不重的拍了拍顾秋花的肩膀,埋怨道。 “你这孩子,一声不吭的跑了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得这次回来,我和你阿爹人已经没了,家里也荒了,你,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昭儿她爹都没了快十年了,他走的时候还念叨着你,不放心你在外头……囡啊,你一走就是十多年,连个信都不捎回来。” 老杜氏越说越伤心,老花的眼里有泪珠滚出,一下下的拍顾秋花。 “爹,娘,我错了。” 顾秋花跟着哭了出来。 十五年的时光不能沧海桑田,却足够物是人非,她唯一的弟弟已经没了,家里添了一个侄儿。 爹娘鬓边的白发多了,背也不如以前挺直,打她时候的手劲儿也不如以前有力了。 顾秋花心里又慌又悔。 一时间,两人抱着头大哭,哭了一会儿,情绪宣泄了,这才平静了一些。 …… 顾昭站在卫平彦旁边。 卫平彦一直偷偷拿眼睛瞅顾昭,正确的说,是瞅她手中的那条大鱼。 顾昭看了看顾秋花,又看看卫平彦。 瞧大姑妈那副样子,看来这猫儿表兄如假包换,并没有在半路上被妖精掉包,身上的妖炁显然是有缘由的。 顾昭自然不好再对卫平彦板着脸了。 她多瞧了卫平彦两眼。 他和她知道的猫妖,真的很不一样…… 猫儿性冷不如狗儿亲人,成了精的猫妖更是性子孤僻,她想起八郎和她说过的金华猫成精的故事。 传说金华猫蓄养三年,猫儿吞吐月华修成妖身,白日时在山谷等幽静的地方修炼,等到夜幕降临,天色昏黄时刻,便能趁着夜色遮掩出来惑人。 猫妖性情随性捉摸不定,又时常爱捉弄凡人。 遇到它感兴趣或者得罪它的,往往毫不留情的捉弄,它可以数般变化,既能幻化成俊俏男子,亦能是美貌女子,性情随性诡诈没有分寸,一旦被缠,时常是家宅不宁。 所以,坊间有猫祸一说。 外头的狗如果家来,主人家合着眼缘便养了,但是猫儿却不能养。 但她眼前这只猫妖表兄,性子着实有些软和。 顾昭沉思:难道是因为他是家猫? …… 卫平彦偷瞄了几眼顾昭手中的鱼儿,又收回目光,随即又偷瞄,就像是一只大猫晃着尾巴,睁着眼睛朝这儿瞧了瞧,随即故作不在意的闭上,片刻后又睁眼,如此反复。 顾昭手痒痒的,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要吗?”她将鱼儿递了过去。 “哼!”卫平彦正要伸手,似是想到什么,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昂着头将头撇了回去,“不要!” 刚才对他又喊打喊杀,这下再来讨好? 迟了! 顾昭瞧着他的模样,一双手更是蠢蠢欲动了。 …… “平彦,和表弟好好说话!” 顾秋花被卫平彦的一声冷哼唤回心神,她吸了吸鼻子,擦去脸上的泪迹,心情平复了一些。 …… 顾昭瞧了眼屋里这几人,她阿爷还绷着脸,阿奶和大姑妈两人眼睛红肿的厉害。 她转身去了灶间,拿了盆子将手中的鱼儿放进去。 鱼儿得了水,一下便灵活了起来。 进堂屋时,顾昭手中端着一盆水,里头搁两方帕子,她替老杜氏拧了条帕子,又走到顾秋花面前,低声道。 “姑妈见谅,昭一时情急,行为失礼了。” “哦哦,没事没事。”顾秋花也有些别扭,“也是我没将话儿说清楚罢了。” “你也是担心你阿爷阿奶。” 她沾湿帕子,稍微整了整形容,叹了一口气,感慨不已。 “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扣扣。”烟斗和木桌相碰发出脆响,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顾春来又磕出一些烟灰,这才撩起眼皮看了过来。 “说说罢,这些年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了一眼卫平彦,“那货郎呢?他……” 顾春来话还未说完,就被老杜氏用力的扯了下。 老杜氏瞪眼,“什么货郎不货郎的,那是咱们外孙的爹,是咱们女婿!” 顾春来哂笑,把他好好的闺女儿拐跑的女婿? 老婆子这是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也不想想自己这些年到底骂了多少回那瘪犊子的货郎。 老杜氏瞪眼。 她不管! 就是瞧着外孙的面子,她也给那女婿一分体面。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谁也不让谁,都几十年的夫妻了,不要言语,只是一个眼神,彼此也都知道彼此的意思。 “好好,平彦他爹呢?” 顾春来败下阵来,做了让步,一口平彦他爹,说得他几乎想要呕血。 呸!瘪犊子的货郎! 顾春来:“你们回来了,他怎么没有回来?怎么,敢拐走我家的大闺女却不敢受老丈的棍子?!” “躲家里绣花了!?” “没了。”顾秋花摇了摇头,“前两年便过身了。” 顾昭几人都有些意外。 顾昭能肯定,顾家往上数代都是人,那么顾秋花自然也是人,她家表哥突变成猫妖,自然是她姑爹的锅,她这猫妖的姑爹,居然如此英年早逝? 顾秋花抬起头,手摸了摸卫平彦的脑袋,轻声道。 “爹,娘,我知道你们怪我怨我,也怪蒙哥,怪我们不知廉耻,不顾人伦,无媒无聘的,我和孟蒙哥就私奔了,是我们给咱们老顾家丢大脸了。” “但这一切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要说有什么要怪的,只能说是造化弄人罢了。” 顾秋花顿了顿,目光朝众人看来,有些挫败又有些无奈的开口道。 “现在想想,都怪当初我做的鱼汤太好喝了。” 顾昭、老杜氏、顾春来:??!! 顾春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你在说什么?” 他瞧了瞧顾昭和老杜氏,见她俩也是迷糊的样子,这才稍稍放心了下。 还好还好,不是他伤着脑袋,脑袋痴傻,耳朵发聋。 顾秋花捏紧了拳头,声音恨恨,掷地有声。 “没错,如果要说有什么错,就该怪我做菜太过好吃了!” …… 接着,在顾秋花的讲述下,众人跟着她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一日。 顾春来家里一女一儿,子息虽然单薄了些,但两个孩子都生得不错,尤其是顾秋花,人如其名,是玉溪镇出了名的漂亮姑娘。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浓。 这句诗赞的是秋菊,放在顾秋花身上也是一样,她面容偏冷艳,不笑时有几分不可亲近的高傲,如果不是那一身寻常人家的妆扮,说她是大家出来的闺秀也有人相信。 与之不符的是,她有一手特别出众的厨艺。 一家有女百家求,顾秋花在玉溪镇的媒人那儿是顶顶好的名声,顾家疼惜闺女儿,想着多留她两年。 这做妇人的,哪里有做姑娘家的快活自在。 …… 卫蒙是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四海无家,四海为家。 成年后,他赶了一只毛驴置办了货物,挑了这处的好货到下一处,卖空了再在当地寻摸好货,再贩去另一个地方。 就这样,他一个人无牵无挂,倒也积了不少的家底。 顾秋花回忆:“我也是听蒙哥说的,他是在靖州城白鹿山的山脚下,捡到小狸的。” 小狸是一只花脸小猫,圆圆亮亮的大眼睛,黑黑一点鼻子,八字形的小嘴巴,旁边还有几根白色的小胡子。 瘦瘦弱弱,活脱脱一只小奶猫模样,卫蒙一瞧便喜欢上了。 白鹿山上常年烟雾缭绕,悬崖陡峭,草木丰盛,人烟少有,向来有精怪山鬼的坊间怪谈。 就连白鹿山的名字,也是因为附近的百姓见过一只白色的鹿从山里一跃而出,矫捷的跃进云层,化作一朵缥缈的白云,这才得名的。 这样灵性十足的山地里出来的花脸小猫,又怎么会是凡物呢? 顾秋花:“蒙哥什么也不知道,他就带着小狸东南西北的贩货,夜里时候,蒙哥缩在驴肚子处睡觉,小狸它会跃在高高的树梢头,闭着眼睛。 “有屋舍的地方,它也会趴在屋檐的脊梁上晒月亮。” 顾昭:…… 这不是晒月亮,这是猫儿在吞吐月华,这猫儿要成猫妖了! 顾秋花继续回忆。 卫蒙来玉溪镇的时候,他已经养了小狸三个年头了。 那日,他来长宁街贩东西,里头带的是靖州州城紧俏的货物,尤其是一些香脂水粉头花,这些东西最是好卖了! 顾秋花正直豆蔻年华,女子爱美,她自然也爱俏了。 这不,听说来了州城紧俏的香脂水粉,她便也揣了银子,挎了篮子过去买东西。 卫蒙一眼就注意到了顾秋花。 她不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丫头,但莫名的,他就是忍不住多瞧几眼顾秋花。 顾秋花也对卫蒙颇有好感。 也许姻缘一事,真的是上天注定的。 有些人一眼瞧上了,莫名的就是合眼缘,总觉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顾秋花哽咽:“阿爹阿娘,我发誓,那时我瞧蒙哥顺眼,但我再不知廉耻也知道聘者妻,奔者妾这话,千怪万怪,都怪我煮的鱼汤太香,馋着小狸了。” 顾昭、老杜氏、顾春来:…… “荒唐,荒唐……”顾春来老花的眼睛都直了。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他家大闺女儿私奔,居然是一只猫惹的祸! …… 卫蒙虽然对顾秋花上了心,但他也知礼,他想着自己无父无母,甚至无一处屋舍,只有一只老驴和一只小猫,黯然失神的同时,什么也不敢表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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