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花笑了下,简单的说道。 “一个好心人瞧平彦淋雨发冷,特意送给我们的。” 她见老杜氏还要推辞,连忙继续道。 “娘,没事的,眼瞅着夜里要下雨了,咱们在家里有屋檐遮风挡雨,这东西用不上,昭儿就不一样了,蓑衣多笨多重啊,还闷人,别雨还没下下来,咱们昭儿就先给闷坏了。” 老杜氏:“可是平彦也得用啊。” 顾昭这两日带着卫平彦感知了月华的存在,现在卫平彦夜里多是在院子里吞吐月华,这披风轻薄,春日的夜晚还是有两分凉意的,卫平彦披上该是正正好。 顾秋花不在意的摆手:“没事,我给他扯了布做衣裳了,再说了,今晚眼看着要落雨,平彦肯定躲在屋里不出门,这披风还是给昭儿用吧。” 她一边说,一边快手的解下顾昭身上的蓑衣,随手往墙上一挂,又翻出了一块方布,手脚利索的将披风折好包好。 行囊往顾昭身上一背,斗笠就罩在后头。 顾秋花倒退两步,多瞧了几眼一身收口劲衣的顾昭,眉眼舒展的赞道。 “娘,咱们昭儿生得真好,精精神神的,也不知道以后会有多少姑娘家芳心暗许呢。” 说完,她揶揄的朝顾昭笑了笑。 顾昭不以为意,跟着顾秋花一起笑了下。 顾秋花见她模样坦荡,倒也没兴致再开顾昭玩笑了。 不过刚才那话倒不是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都说劲衣雪夜穿白,月夜穿灰,无月穿黑,今儿顾昭穿的便是一身黑色的劲装。 只见她的衣袖口和裤腿口用松紧布缠绕扎紧,如此一来,就更显得她身姿修长,利落非常。 身后的行囊和斗笠没有显得累赘,倒是有几分落拓江湖人的潇洒不羁。 额前的几缕碎发更添了两分风流肆意。 …… 听到顾秋花的话,老杜氏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有丝不自然。 “昭儿还小,这等事以后再说。” 老杜氏收拾了下心情,将六面绢丝灯递了过去。 “去吧,别让你赵叔等太久了,这许多天未见他了,代你阿爷和我同他问声好。” “好。” 顾昭应下,提着灯笼和铜锣便出门了。 今儿风大,一出门便是一阵怪风裹着沙子袭来,顾昭伸手挡了挡眼睛,大黑在她脚边来回跑,风将它的魂灵吹得微微变形。 顾昭心里一惊,连忙将大黑收进六面绢丝灯里,只见灯中的烛火微微跳了跳,更添两分光亮。 …… 赵刀在一处凉亭处等顾昭。 顾昭远远的便瞧见了,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赵叔。” 赵刀回过头,看到顾昭时畅笑了两声,“昭侄儿,多天不见,你瞧过去更精神了。” “赵叔谬赞了。”顾昭冲赵刀拱了拱手。 两人寒暄两句,这才往钟鼓楼走去。 路上,赵刀和顾昭说起赵家佑。 “嗐,那小子我已经送回学堂了,经过这一朝,我是知道他不是吃这碗饭的人了,就盼着他在学堂里能好好学些东西,回头不拘做点什么,都比咱们这夜里打更巡逻来得好。” 顾昭听了连连点头。 “是这个理。” …… 钟鼓楼。 “老周是我,赵刀啊,好久不见了。” 一进了钟鼓楼,赵刀便哈哈畅笑了起来,热情又大方的走到值夜的周生财面前,乐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丝毫不见外道。 “这许多天未见我了,哥哥有没有想小弟了,我可是想死老哥哥了。” “什么想不想的,老不正经!” 周生财将赵刀扒拉开,撩起眼皮瞥了一眼过去,“想我?我看你是馋我那珍藏的酒了。” 赵刀:“哈哈,还是老哥哥了解我。” 嘴里说着嫌弃赵刀的话,见着赵刀好好的站在面前,周生财心里也是高兴,他走到角落的床榻旁,一个弯腰从床榻下搬出一坛子的酒。 “我今儿便大方点,请你喝一碗酒。” 赵刀:“哈!还是老哥哥疼我,这是上等花雕吧。” 顾昭顺着声音瞧了过去。 “咳咳。”只见周生财清了清嗓子,故作不当回事的摆了摆手。 “什么上等不上等的,喝到肚里都是一样!偏生我那闺女银两多,前些天不是我生辰么,硬是要送我这么一坛酒。” 他嘟囔道,“黄酒就是黄酒,整得这般胡里花俏的,我又不吃这个坛子。” 赵刀应和,“没错没错,大妹子浪费了,喝酒嘛,就看酒好不好,坛子整这么漂亮做啥!” 周生财吹胡子瞪眼,暗地里瞪了赵刀两眼。 顾昭失笑。 她赵叔这是没眼力见啊,生财伯哪里是在埋怨,他嘴上说着胡里花俏,实则是在炫耀自家闺女有孝心呢。 那厢,赵刀已经迫不及待的自个儿寻了个碗,往周生财面前一搁,乐呵道,“老哥哥替我多斟两碗。” 周生财虎下脸:“那可不成,一会儿你还要当值呢,吃一碗沾个味就行!” 说完,他拆了花雕酒上的红塞,拿竹酒舀舀了一盏出来。 清冽微黄的酒洒进瓷碗中,顾昭耳畔只有酒水碰瓷碗的脆响,香醇馥郁的酒香一下便弥漫了这不大的钟鼓楼小屋。 顾昭多瞧了几眼那酒坛。 只见上头一白发老翁拄着杖,手中捧一颗仙灵灵的寿桃,好一副老翁贺寿图。 周生财误会了顾昭,他又拿出个瓷碗,招呼道,“顾小郎要不要也来一碗?” 顾昭:“不了不了,我就是看这酒坛子精致新奇,不免贪瞧了几眼罢了。” 周生财也不勉强。 按他来想,顾小郎这般年纪还是不饮酒来得好。 趁着赵刀喝酒的时候,顾昭抬脚走到方桌旁,拿起桌上的点卯薄正要画签,忽然她咦了一声。 周生财和赵刀都看了过来。 顾昭诧异:“这两日怎么不见其他人画签了?” 玉溪镇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除了顾昭和赵刀负责的临水街和翠竹街,还有其他街道,拢共约莫有十来个更夫。 以前密密的点卯薄上的画签朱砂稀稀拉拉的,尤其是这两日。 周生财叹了口气,“我正想和你们说说这事呢。” 顾昭侧头去听,赵刀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水。 周生财:“近来夜里有些不太平,前段时间好些大老爷们夜里发噩梦,说是梦到美娇娘掏心了。” “这事过了后,又有华家丫头失踪一事,玉溪镇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家都说她是被鬼捉走了。” “除了这,夜里多多少少还有些不寻常的动静,咱们虽然惯常走夜路,但也怕啊,这不,一个个都喊着见脏东西了,添银两也不干了。” 周生财目光希冀的看向赵刀和顾昭,询问道。 “你们两个能不能再多走两条街?唔,我看了看就六马街和涯石街离你们近一些,成不?” 顾昭和赵刀互相看了一眼,谁都不应下。 也是,拿同样的薪水干不一样的活,是个人都不想要。 “嗐!”周生财拍了下大腿,“不白要你们多跑这些路,给你们涨薪水。” 赵刀沉默了片刻,睨眼过去,“涨多少啊?” 周生财咬咬牙,狠下心来,“除了原先当值那人的薪水添到和你们那儿,我做主再给你们涨三成。” 赵刀看了一眼顾昭,顾昭无可无不可。 赵刀:“成交!” 周生财面上大喜,“成,我就知道赵老弟你最豪气了,来,为了你这份豪气,老哥哥我再给你添一碗酒水。” 说完,周生财将已经封好藏好的花雕酒又往外搬了搬,拿出竹酒舀再舀了一勺,替赵刀满上。 赵刀大口的喝下,将碗往桌上一搁。 “痛快!” 赵刀:“哈哈!” 周生财:“哈哈!” 喝完酒,两人相视俱是畅快的笑了笑。 顾昭:…… 她已经有点想家佑哥了,真的。 …… 夜色昏黑,凉风一阵阵的吹来,空气中有些潮潮又闷闷的水汽,顾昭打着六面绢丝灯走在涯石街的路上,她旁边的赵刀打了个嗝,漾出几分酒气。 顾昭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劝道。 “赵叔,要不然你就在生财伯那儿歇着吧,我自个儿巡夜打更就成。” “没事!就这两三碗的酒水罢了,我一点事儿也没有!” 赵刀摆了摆手,大刀阔斧的往前走,示意顾昭瞧他走的是直线,一点也没有醉! 顾昭无奈了,“成吧。” …… “梆,梆梆!梆,梆梆!” “三更天,鸣锣通知,平安无事。” 一慢两快的梆子敲响,铜锣声幽幽荡荡的朝夜色散开,遮掩在夜色下无形的黑雾逃窜逸散。 顾昭踩在涯石街的街道上,眼睛朝四处看了看。 涯石街靠近玉溪镇的涯石山脉,这一片随处可见白色的山石,镇民就地取材,所以涯石街有一段路是用山石铺就,瞧过去格外的整洁。 赵刀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逸出的泪花,发困道。 “我这不是醉的,是有一段时间没熬大夜了,身子有些不习惯。” 顾昭点头,表示理解。 夜里寂寥,赵刀和顾昭闲聊道。 “这涯石街别的不多,就是石匠比较多,他们在涯石山脉那儿开了石场,那石头是从小玩到大的,不过叮叮咚咚的也吵人。” 赵刀说到这时,顾昭停了停脚步,迟疑道,“赵叔,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赵刀莫名,“没有吧。” 他也停下了脚步,两人这么认真一听,略去那扰人的风声,还真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嚯嚯,刷擦擦,嚯嚯,刷擦擦……” 声音十分的有节奏,在寂静的夜里声音有些远,但是仔细的听来时,声音却好像越来越近,就像落在人的心里一样。 顾昭沉思,这声音好像在哪里有听过。 赵刀已经后悔接下这周生财的建议,为了赚这么点银子,来涯石街打更巡夜了。 “昭侄儿,别管了,咱们继续往前走。” 顾昭跟着赵刀往前,赵刀时不时的心惊一下,身上的三团火苗就像是被风影响了一般,时不时的蹿一蹿。 顾昭知道这是为什么。 涯石街多出石匠,几乎是三五户便出一个石匠,石匠虽然是匠,但手艺人嘛,做的是手上功夫,难免就有几分手艺人的矜持,碰到自己做得喜爱的作品便会留在家里。 有些就这样大咧咧的摆在院子里。 黑暗中瞧过去,就像是一团模糊又看不清脸的影子。 顾昭又瞧了两眼,是有两分吓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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