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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走的第三天。 桃夭夭来到了万华山上。 这日无月，山顶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桃夭夭坐在悬崖边上，淋了一整夜的雨。 等待的滋味不好受。 过往的几千年一晃眼就过去了，可白明走后的三天，却漫长得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白明走的第四天。 桃夭夭独自坐着渡魂船，在忘川河上飘了一天一夜。 白明说可能一个月后就回来，可是他才走了四天，就这么难熬。 桃夭夭很难想象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熬。 孟婆劝她找点事情做，这样分散下精力，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 想到这里，桃夭夭便去阎罗殿找了阎王爷。 从那日后，桃夭夭每天都去阎罗殿开会，从阎罗殿出来时，她手中的亡魂卡是其它无常的两倍。 桃夭夭就是要让自己忙起来，这样时间就能好熬一些。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 桃夭夭在草月殿左等右等，也没见白明回来。 …… 就这样，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南极那边，仍然没有一点消息。 白明还没有回来。 阴曹地府的众无常和鬼差们都察觉到桃夭夭一点点地变了。 以往那个飞扬跋扈、蛮横霸道的桃夭夭不见了，但，她的性格也并没有变得多好。 她只是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连胜负欲和愤怒的情绪都没有了。 她说话时总是一个调调，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 就连桃夭夭去接亡魂时，那些亡魂磨磨蹭蹭不肯走，桃夭夭都没有像以前那般不耐烦过。 因为，她觉得，这些与她等白明回来的时间相比，简直是不足挂齿。 桃夭夭宁可给亡者多一点时间，让他们与人世告别，以此来换白明的早日归来。 * 是日。 桃夭夭拿着亡魂卡来到了一家网吧。 将死之人，是一个少年。 少年已经连续在这里打了三个通宵了。 时辰一到，桃夭夭便来到了少年座椅的后面。 此时，少年已经靠在椅背上咽气了，可他的亡魂仍未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仍在那儿奋力专注地打着游戏。 桃夭夭抬手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 少年的亡魂感到一股阴寒，抖了抖，没理睬。 桃夭夭又抬手拍了拍。 少年这才不耐烦地，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转头看向桃夭夭。 “艹，拍你马比啊拍，没看老子打游……” 少年的脏话还没骂完，便看到自己靠在椅背上，面色铁青，嘴唇发紫，俨然一副咽了气的模样。 少年的亡魂这才想起方才心口处传来的不适。 只是当时，在一刹那的窒息感后，他便又继续打起了游戏。 原来，自己早就在那时就已经死掉了。 “走吧。”，桃夭夭面无表情地冷声说道。 少年回头看了看屏幕，又转头问桃夭夭，“阴曹地府里也有网吧吗？” 桃夭夭并没有不耐烦，声音反倒是温顺清冷，就像白明以往跟别人说话的样子。 “没有网吧。” 少年恋恋不舍地又看向电脑屏幕，“我能再玩一局吗？”。 少年坐在隐蔽的角落里，没人发现他早就咽气，就算有人路过，也以为他只是暂时睡着了而已。 桃夭夭看了看时间，点头回道：“可以，但是半个小时后，我们就得走了。” 少年甚是欢喜，红着眼笑应：“好，我就再玩半个小时。” 就这样，桃夭夭陪在少年身边。 少年如愿以偿地又打了半个小时的游戏。 桃夭夭则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又想了半个小时的白明。 “黑无常姐姐，你真好，又漂亮又善良。” 渡魂船上，少年看着桃夭夭，忍不住面露羞涩地夸赞道。 桃夭夭浅浅一笑，点了下头，“谢谢。” “黑无常姐姐，我听我爷爷奶奶说，索命的无常都是两个的，一黑一白，为什么我就是你一个无常来索命呢？”，少年的话有点多。 若是以前的桃夭夭肯定要吼他一声聒噪，可现在的桃夭夭倒是很乐意跟他聊聊自己的搭档。 “我的搭档白无常……他现在不在阴司。” “他去哪里了？” “去当……天下苍生的英雄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或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白明，不管你还会不会回来，我桃夭夭都在这里等着你。
第136章 世上再无桃夭夭 初雪之夜。 这是白明来到桃夭夭身旁后的第一场雪。 很可惜，身边却没有他。 白明离开已经有几个月了。 听阎王爷说，南极冰川下并未再有什么异象，想来，那两只异兽已是被重新封印住了。 可去到那里的捉妖师，还有九尾狐，以及一些其它神仙道士，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 无人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事，现在是生，还是死。 暖黄色的路灯下，雪花纷纷，仿若春日的柳絮一般，飘飘扬扬。 桃夭夭仍穿着那一身黑色长纱裙，与一刚刚被冻死没多久的亡魂，一起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 “喝点儿啊？” 亡魂将手中的那瓶江小白递给了桃夭夭。 桃夭夭本是嫌弃的，但当下心情又丧得很，也想用酒精麻醉下自己。 她从亡魂手中接过那瓶酒，仰头倒了一大口。 可是，却没有任何味道。 桃夭夭重新将酒瓶还给了亡魂。 那亡魂是个酒鬼，喝酒喝得太多，睡在了冬日的大街上，结果睡着睡着就被冻死了。 “阴曹地府里有酒喝吗？”，酒鬼问。 “去了阴司，若是有人给你祭奠供酒，就有。” 桃夭夭转头看向酒鬼，表情淡漠地回道：“不过，你到阴司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转世投胎。” 酒鬼默了一瞬，随后望着漫天飞雪，又灌了一大口白酒。 因为他刚死没多久，还是能品出点酒味的。 “这是老天爷可怜我吗？黄泉路上还为我下了场雪。” 桃夭夭：“……”，想得美。 等了许久，地上的雪都积了一层，那酒鬼才把生前手中剩的那瓶酒都喝完。 “行了，走吧。” 酒鬼将酒瓶随手扔在了地上，可是酒瓶没有碎，也没有发出半点落地的声响。 桃夭夭不急不躁地起了身。 抬手将锁魂链套在了酒鬼的手腕上，牵着他，慢慢融入深夜。 “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当无常可惜了啊。” “你要是是个人，那就是大红大紫的明星料~~” “姑娘，感觉你性格挺好啊，陪我坐在路边喝了大半天的酒，你们无常都这么有耐心吗？” “姑娘……” …… 酒鬼的话好多。 桃夭夭没有发火，但也没有搭理他，就这么听了一路的唠叨，将酒鬼带回来阴司。 如今的奈何桥上，已经不需要孟婆熬汤发汤了。 只要定时将熬汤的水，和几种长在冥界的草药放进机器里，就会自动给亡魂供给。 孟婆现在做的只是站在桥上监管所有亡魂，以防有漏网之鱼，带着前世的记忆去投胎。 桃夭夭陪孟婆坐在奈何桥的护栏上。 “夭夭，都这么久了，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 “你天天这么痛苦消沉，不如转世投胎，重新开始……” “……” 桃夭夭还是想要继续等下去，大不了再等几千年，等她魂魄自己灰飞湮灭。 “你这又是何苦呢？”，孟婆叹了一口气，便也不再劝了。 * 四十年后。 阴司变化很大。 冥界给世界所有的阴曹地府都安装一套智能系统。 人死后，亡魂会自动被系统吸收到离魂道里，消除记忆，然后送进轮回井里投胎转世。 整个过程，不再需要任何无常和鬼差，就连孟婆汤也不再需要了。 如今，阴司里许多的大殿都空空如也。 剩下的无常和鬼差用手指头数，都能数得过来。 与几千年前桃夭夭刚来阴司时比，数量少了不知多少倍。 就连孟婆也离开了阴司，跑去人间，与月老偷偷置办了一个家。 一起共事的其他无常和鬼差们也相继都投胎转世去了。 但好在这四十年来，四叶和钟良还在草月殿里，陪着她桃夭夭。 世人常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现如今，连四叶也要走了。 前些日子，当四叶得知姜河刚刚寿终正寝，投胎转世时，四叶便开始动了心思。 四叶跟了她桃夭夭这么久，桃夭夭又怎么不晓得四叶的心思呢。 于是，桃夭夭主动送走了四叶。 看着四叶去投胎了，那阳寿早已经到了的钟良也迫不及待地跟着四叶去了。 就这样…… 白明走了。 孟婆走了。 四叶也走了。 钟良又跟着四叶一起走了。 草月殿里，便只剩下她桃夭夭了。 阎王爷和崔判官倒是有事没事地来找她，可见到她桃夭夭时，无非就是劝她早日去投胎做人。 无聊得很。 桃夭夭还不能走，她答应白明要在这里等他的。 她也不想去投胎做人，如果白明不回来，那这世上就再无桃夭夭了。 …… 又过了十年。 阴司里连阎王爷和崔判官都不用了。 阎王爷回到仙界,继续当他的逍遥神仙去了，崔判官则也入了六道轮回，重新投胎做了人。 整个阴司里，仅剩下一个黑无常……桃夭夭。 桃夭夭自嘲地想，什么“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应该改成铁打的无常，流水的阴司。 * 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 很久未到人间的桃夭夭，来到了一家养老院。 养老院的某间房里，一位满头白发、瘦骨嶙峋的老人盖着毛毯，坐在轮椅之上。 他呼吸微弱清浅，眼神呆滞涣散。 忽地，一阵阴风从窗外吹进，丝丝缕缕的黑烟汇聚，下一刻，桃夭夭便来到了郝俊的面前。 郝俊缓慢地掀起眼皮看向面前的黑影。 他仔细瞧了好半晌，笑意才渐渐爬上眸底和唇角。 “桃大人，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仍是那么地漂亮。” 桃夭夭走到轮椅前，屈膝蹲在郝俊的身前，朝他莞尔一笑。 “桃大人是来接我走的吗？”，郝俊的气息极弱，说话有些吃力。 桃夭夭浅笑点头，“恩，最后一程……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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