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个照相馆时,昌东朝里张望了一下,发现胶卷相机确实是主流,想想倒也合理:数码相机要有专业设备转存输出,对关内人来说,反而是胶卷机用来更顺手,也更便宜。 肥唐兴冲冲捧着黑石城的地图冲在前头,西市注明了有古玩一条街,他真是恨不得一步就到——唯一不顺心的是阿禾换了便装在一边跟着,要么说禀性难移呢,一看就是个盯梢告密的狗腿子。 昌东没什么逛街的心情,昨晚上那么密集的信息轰炸,早上却安排他们逛街,张弛太极端,总让他觉得蹊跷。 叶流西挽着他胳膊,脚下自然迁就他的步子,两人很快落到后面。 昌东问叶流西:“赵观寿奇奇怪怪的,你觉得他会搞什么鬼?” 叶流西说:“不知道,懒得想。” 她觉得逛街这事比琢磨赵观寿有趣:不远处一个做棉花糖的锅灶,一根杆子在灶里滚织上絮絮的糖丝,空气里都是甜的味道。 昌东说她:“事情跟你有关,你不但要去想,还要反复去想,不放过任何纰漏。” 叶流西皱眉:“这些人好烦,搞什么脑子啊,要我说,出来打一场好了,三局两胜,什么都结了。” 昌东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孙子兵法》可是把打打杀杀看成是挺不入流的手段的。” 叶流西说:“我可不觉得。” 她指向周围的坊墙:“就算赵观寿策划了一整个黑石城的阴谋来对付我,我二话不说连城端掉,那些阴谋能把我怎么样?说到底,弱肉强食,谁强谁说了算。” 昌东耐心劝她:“流西,你的想法有点太过直白。实力强劲,短时间内确实可以称王称霸,但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真让你得了万里河山,至多三五年也让你败光了。” 叶流西挑眉:“所以我离不开你啊……要么我去打天下,你帮我治理好不好?” 说得跟天下是名牌包,任她买似的。 昌东说:“我没兴趣。” 生在现代社会,接受现代教育,崇尚人人平等,他对称王称霸还真的没兴趣。 叶流西叹气:“没兴趣就算了,那我不打了,但这是你的损失,以后别后悔啊。” 昌东纳闷了:“不是……我损失什么了?” 叶流西说:“那我如果真的称王称霸了,你老来写个回忆录,书名叫《王的男人》,听着多有气势。不然你就只能写《一个平凡男人的一生》,卖都不好卖。” 昌东无语。 阖着他作为男人,一生有什么建树,只看她成就大小了:怎么着,他就不能有点自己的成就和辨识度? 昌东说:“……我谢谢你啊。” 叶流西嫣然一笑:“不客气。” 反话听不出来吗?要不是舍不得,真想把她抡起来扔出去。 昌东抬头往前看。 肥唐跟阿禾跟两斗鸡似的,没走两步就急眼,丁柳和高深则是一前一后,从不交流,丁柳停,高深就停,丁柳走,高深就走。 昌东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叶流西:“昨晚上,我在城墙上听得不清不楚的,小柳儿要找谁碾压我?” 这倒提醒叶流西了,她边走边把之前跟高深的那番话对昌东说了:“男人会这样吗?高深这样的,我还真没见过。” 想撮合都无从下手。 昌东奇怪:“就这么热衷帮人牵线?” 叶流西回答:“人有了钱,当然想带朋友共同富裕,我谈恋爱高兴,带别人一起高兴不行吗?” 昌东失笑。 他想了一会,说:“其实高深这样的,挺难得的,虽然死心眼,但很实在。他爱上‘妻子’这个角色,先于爱上某个心仪的女人。” 叶流西听得有点糊涂:“什么意思?” “对他来说,妻子这个角色代表了很多美好的东西,比如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不离不弃。不管谁做了他的妻子,他一定都会死心塌地对她好。所以柳七跟他说了想把小柳儿交给他之后,他一颗心就全系在她身上了。” 叶流西说:“但是小柳儿……” 昌东点头:“是,小柳儿年纪还小,正是做梦的时候,当然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于万千人之中唯独钟情于她的,最好还是经历了重重阻挠、浴血奋战之后赢来的相守——她哪能接受是柳七做主这样老土的桥段?” “各人缘法,各人造化,小柳儿心里这疙瘩,不是你三两句话就能解的。” 叶流西指高深:“解不了,咱们也多少想办法推波助澜一下呗,你看他,人真是好人,这一路上,什么脏活重活,都他干了……” 这倒是真的,高深话少,但勤恳做事:野外做饭,他一定是收拾锅具的那个;停车住宿,他双手一定满提行李;真遇到打斗的场合,他也一定是出力最多…… 叶流西语气凉凉的:“可是这么高大的一个男人,到了柳儿面前就矮一半,跟进跟出,还要被冷嘲热讽……为什么我们这些老实人,感情之路就那么坎坷……” 昌东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刚是说“我们这些老实人”吗?她觉得自己是个老实人? “我追你的时候,也是吃尽了苦头……” 昌东头皮都麻了:“行行行,我想办法。你别说了,我怕你了。” —— 一天下来,饶是走马观花,也只是把西市给逛了,肥唐有意外收获:跟一家瓷器店的老板聊天时,听对方的意思,手里有个蚯蚓走泥纹的鸡心碗,好像是钧窑的。 钧窑啊,肥唐双眼发直,“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何况是一个整碗! 碗不在手边,老板答应第二天拿到店里,他可以来看,而且,听那口气,钧瓷在关内,没关外那么宝贝。 肥唐顿时觉得这一趟值了,受苦受累受骗,全值了。 晚上,赵观寿又派人来请,地点还是虎形大博物馆,这博物馆的形状是猛虎掉头,入口在羽林城,出口在方士城,像是连接两城的一个锁扣。 叶流西只带昌东去了。 签老太太得有八十岁了,满头银发梳成齐整的脑后髻,穿对襟的大红带暗纹唐装棉袄、黑裤子,脚蹬一双方口带搭扣的厚面布鞋。 她站在一张条桌后头,桌面上放一把弓形提梁鎏金龙凤银壶,壶身精巧,壶盖做成盘蛇形状,壶嘴也细长,边上立着个乌木签筒,里头少说也有几十根签。 赵观寿站在边上,像是知道今晚不是他主局,一言不发。 签老太太让叶流西抽签:“你大概听过汉武帝三卦测玉门关,无字天签沿用这‘三卦’,你抽三根吧,反正都没字。” 签筒沿只到签身的一半,叶流西看得清楚,签身上确实都没字。 她也无所谓,抬手就要一把抓三根,钱老太太及时阻止她:“要有先后,第一卦是签词,第二卦是解语,第三卦是补救。” 昌东奇怪:“什么叫补救?” “老天不会把你的路封死,万一是不好的结果,总得说个补救的法子。” 叶流西哦了一声,依次抽出三根,签老太太把三根签按顺序放好,又提起那把银壶,送到她面前。 壶盖上的那条蛇舒展身体,慢慢昂头,居然是活的。 签老太太微笑:“银蛇吮血一滴,天签显字三行,放心吧,像是被蚊子叮一下,不疼。” 叶流西很警惕:“这蛇没毒吧?” “我说了,它是银蛇。” 叶流西伸了食指过去,银蛇垂下头,在她指腹上吮了一下,瞬间又盘回去。 确实不痛也不痒。 签老太太两手持壶,上下晃了晃,壶身一倾,淡红色的水道直击第一根签面。 但说来也怪,签面平滑,却没有一滴水外漏,都颤巍巍积在了签面上。 签老太太凝神细看,昌东注意观察赵观寿:他垂下的手略微收拢,不自在地舔了一下嘴唇,像是也很在意天签的结果。 “流西小姐记好了,你的签词是:金堆翠绕一身孽。” 叶流西说:“哈?” 金子和翠玉她都喜欢,但那个“孽”字,听来好不吉利。 赵观寿眉头皱起,目光闪烁不定。 签老太太不回答任何人,重复先前的动作,第二根签面水光烁动时,她说出第二句话:“流西小姐这一生,什么都得到了,什么都得不到。” 叶流西忍不住:“得到就是得到,得不到就是得不到,一会得到一会得不到,是什么意思?” 赵观寿反眉头略有舒展。 签老太太继续,倒至第三次时,银壶刚好倒完。 “都在流西小姐一念之间。” 叶流西说:“你这就……测完了?” 说话的反而是赵观寿:“签老太太辛苦了。” 又转头看叶流西:“测完了,流西小姐可以回去了。” 叶流西还想说什么,昌东过来拉她:“走吧。” —— 最怕就是这种模棱两可不尽不实的说辞,叶流西被昌东带着走,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签词,下台阶时,忽然站住。 “昌东,那女人说我这一生,什么都得到了,什么都得不到,什么意思?是说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最后一无所有吗?” 昌东说:“那就是个算命的。算命先生的伎俩,讲你两句好的,又讲两句不好的,再说两句似是而非的——得到得不到,爱恨,生死,往左往右,买米买面,都是一念之间,听听就好,太在意就不好了。”
第79章 无字签 回到住处,丁柳她们还没睡,都在等无字天签的结果。 意见分了两派。 丁柳嗤之以鼻:“算命先生都这样,从来不把话说明白,有句老话叫‘有钱就是有孽’,我西姐都金堆翠绕了,可不得有孽吗,至于后一句,纯粹屁话。干什么不是一念之间啊?” 高深也说得很审慎:“我爷也当过算命先生……” 他爷还真是个多面手。 “我爷说,忽悠客人,就是要说得模棱两可,听起来像好,又像不好,像能成,又像不能成,可以往死了说,也可以往活了解释,所以吧,这个结果,还真没什么参考价值。” 只有肥唐逆时势而动,如同迷信官方一样,他对名号有着执着的信任:“但是人家叫‘天’签呢,都不是一般的木头签子……”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如同水头断了流:丁柳瞪他他无所谓,但是昌东瞪他,他还是有点忌惮的。 …… 昌东赶人去睡觉,自己最后一个洗漱,冲了澡出来,客厅的灯都关了,他一边拿毛巾擦干头发一边打开房门。 触目所及,吓了一跳:叶流西正坐在他床上,脸色阴得很,还翻了他一记白眼。 昌东说:“……我欠你钱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叶流西说:“我有事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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