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以为,她会陪着姑姑,直到姑姑三百岁魂归往生,到时候,她就再到八方去游历,直至寿终。 所有的一切都在三十余年前戛然而止,她才刚年过二百的姑姑,抛下她和那个未满七十岁的表妹,撒手人寰,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彻底打乱,也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 蓦地被推上摄权大祭司之位,她开始学着姑姑的模样,卜卦问天,深究术法,以保天钧安宁,她每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也对年纪尚轻的表妹照顾有加,己沫天分极高,但因自小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呵护着,难免养成骄纵的性子。 玉佩破碎的声音,形如陌路的姐妹,在祭司府的禁地内,上演着一出这里曾经的主人最不愿看到的悲剧。 苏婉默默起身,掀开铺在小木床上的竹席,拿出竹席下裂成两段的雪玉佩,轻轻擦拭一尘不染的玉佩,哀伤的眸子里绽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她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朝地下通道里走去。 通道另一侧,拧下控制石门的机关,石门应声而开,比起一片漆黑的暗道,石门内豁然开朗。 玄晶嵌满在巨大的石块上,让原本幽暗无光的空间熠熠生辉,左右两面精心雕琢的白瓷墙上,托盘托起经久不息的烛灯,用流霜点燃焰火,在用术法将焰火凝固,只要在密不透风的环境下,可使烟火长明不灭。 屋子最里面放置着一副玄冰打造的棺床,光波流转,将玄冰棺床包裹在气流中。苏婉走过去,伸手穿过那层流光,如浮云流散,流光朝两旁聚拢,躺在棺床内的面容,清晰出现在她眼前。 她轻轻拂拭安详得如同睡去的脸庞,将一半断玉放在棺床上的女子身旁,另一半断玉从她衣袖中飘出,悬在棺床上方,晕出淡淡的白光。 “二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肯认我吗?” 苏婉脸色沉了下去,冷声说道。 她将泛着光的残玉握到手中,窸窸窣窣的声响,打破屋内的沉静,粉末状的碎玉从她指缝间落下,忽而碎玉凝聚在棺床上那一半断玉周围,就要重新凝固,形成一块完整的玉佩。 冷冰的眼神中露出肃杀之气,苏婉挥动手指,流光夹杂着凌厉的攻势冲向玉佩,玉碎的呜鸣,如同死士正欲逃出生天时又陷入绝境的末日悲歌。 零星的碎玉仿佛被感召一般,流向躺在棺床上的女子,在她的额心汇聚成一个光点,光点隐去,女子手指微动。 “妹妹,我把一切都还给你。”随着最后一点白光消失,苏婉轻声说道,她将整个棺床拢入袖中,头也不回走出石门,手腕微微一动,室内烛灯熄灭,玄晶从石墙上断裂脱落,石门轰然崩塌,这间秘密存在二十余年的石屋,彻底从祭司府内消失。 通道另一侧,目光灼灼的漂亮眼眸,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盛起一层忧色。 修寝地笼罩在结界内,挡住逐渐炙热的阳光,木屋四面打开,玄冰棺床在流霜的环绕下震动着,裂纹从底部蔓延,如同一条曲折前行的长虫,向冰棺的顶端爬去。在强大灵力的催动下,最后一条裂纹贯穿整个冰棺,嘭的一声,万年寒冰凝成的冰棺如同被狂风卷裂的雪花,洒向木屋的各个角落,干燥的空气中混杂着林木被浸湿的味道。 对着冰棺施法的女子手上发出金光,在散发着温热的金光作用下,木屋内的水汽被蒸干,散发出令人舒适的木质馨香。 看着熟睡女子熟悉的容颜,苏婉凝出冰刃划破手腕,细细的血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在女子上方形成一粒血滴子。双手做出剑指放于额间,黑色雾气从她四指尖如水滴般涌出,流入那粒血滴子中,冰冷的血滴就像瞬间有了生命一般,撺掇着黑气朝女子心口上奔去,赤黑色的液体穿过女子身上淡黄色的衣裳,没有留下一点颜色。 古老的祭坛隐隐震动,神秘的光芒在祭坛繁复的纹饰上快速流走,悠远的吟诵声自祭坛中央想起,指向八方的玄鸟展翅欲飞,院内年轻的家仆吃惊地瞪大眼,虔诚望着传说中天下初定时自玄墟而降的阵台,几个在府中侍候百年的长者,眼含热泪朝祭坛跪下,尘封百余年的命运之轮再次启动,祭司府真正的主人,她即将回来。 “真是大动静。”苏婉站在木屋前,看着流光汇集的地方,眼里闪烁着负责的神色,嫉妒,不屑,怨恨。 祭坛重启,是对血脉的认可,这三十余年来,她努力最好一国祭司该做的一切,然而祭坛从未为她动过,甚至没给过她半分回应,就算她用大量灵力卜卦问天,那个据说是神赐的祭坛,也只会亮起一丝微光。 一百三十年前,己芊继任大祭司之位,年幼的小女孩站在人群中,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姑姑,天蚕羽织成的裙摆拖在身后,小女孩看着身着黄色华服的女子一步步走向阁楼高处的祭坛,祭坛随着女子的步伐转动着。当她走到祭坛中央时,脚下结出注满梵文的阵,缥缈的吟诵声将祭坛上的光凝聚在她周围,涓涓流入她体内,小女孩雀跃地惊呼着,想冲到祭坛上抱住自己在圣光沐浴下的姑姑,却被身旁的长辈死死拉住。 在天钧贵胄之间,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三千年前神弃事件之后,如果新任大祭司在即位十年后还无法唤醒祭坛,获取其中的力量,那么这位大祭司就是不被神明认可的,不被认可的祭司将永远无法让神明归来。 苏婉自然也知道这个传言,因此自从己芊去世后,她曾在无数个无人的黑夜里,走上祭坛,想唤醒祭坛中的力量,然而每一次她都无功而返。 祭坛上归于平静,熟睡的女子彻底醒来,她揉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苏婉,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姐姐。 “阿沫,你已经年满百岁,应当遵循姑母遗命,继任大祭司之位,后日,便为你举办接任大典。”苏婉看着和姑姑几乎一模一样的妹妹,柔声说道。 己沫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她只是点着头看着自己的姐姐,有那一瞬,她有冲上前去把姐姐拥入怀里的冲动,那是她内心深处莫名而来的占有欲,同时心底还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远离那个让她醒来的人
第16章 祭司府之二 消息从祭司府传到每个贵族家中,也传到了穹霄宫内,白衣软甲的近侍出现在祭司府,宣告着王将亲临接任大典的诏令。 根据天钧史册记载,三万年来,王族从不参加四姓的继任仪式。因此贵族间纷纷传道,新任祭司肩负着神圣使命,才能让王如此重视她,甚至屈尊降贵亲自出席她的接任大典。深谙此中意的贵族们当即暗通款曲,拿出看家的宝贝,要给己沫一个空前绝后的接任大典。 平静的云都城下,暗流涌动,巍峨的宫城上,两人正看向厉兵秣马,人头攒动的府第。 “尊上,苏婉暗中布局,恐对尊上不利。”奎山从迁方匆匆赶回,带回了太阴星君和人鱼族的消息。 “路生竟然是因为那样的原因被遗弃?”弥泱似乎未听到那句不利的言语,汐樾无事,她便安心,区区一个人族,能搞出什么动作? 先天不全,就被视为异种,和临水城中的卿羽如出一辙,这便是人族,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大地上,实力就是说话的资本。 “尊上前往祭司府,还须小心。”奎山忍不住多提醒了几句,虽说人力不能危害到神族,但祭司府内未必都是人族的力量。 仅仅一日,祭司府被布置得焕然一新,雪白的华毯从门口一直铺到祭坛下方,在白玉的点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各大门阀送来的礼物堆满了祭司府的大堂。天钧的雪玉,丹陆的璇瑰,大荒中的金银水玉,迁方的碧石,但凡世间能搜罗到的奇珍异宝,都于今日被送到此处。 三十余年前那场接任大典,车马寥寥的门庭,几句敷衍的贺词,空空如也的宾客席。苏婉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接过大祭司之位,哪怕己芊有遗命,当时也有不少人认为即便己沫尚未满百岁,也当由其即位,她这个做姐姐的在旁辅佐即可。 区区三十年,同样的仪式,同一帮人,他们的态度天差地别,她心底响起不屑一顾的嘲笑声。这群被天钧人推崇的贵族,他们的内心如此腐朽,他们的灵魂如此丑恶,无论自己做得再好,只因自己不是四姓,他们永远都不会接受自己。 接任仪式即将开始,宾客落座,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弥泱踏着流云走到祭坛上方,坐在用法力凝结而成的石椅上。 贵族们纷纷跪在地上,爆发出雷鸣般的喊声,他们脸上都是恭敬和畏惧的神色,与平日敷衍了事的呐喊声不同,此时他们的欢呼都是出自真心。不知是谁传出的传闻,说当今的王乃是神族,因此他们对这位深居简出,身份神秘的王都满怀敬意。 可以说今日的祭司府,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盛况,便是因为如今的天钧之主驾临此地,贵族们皆想一睹王的尊容。 在众人殷切的期待中,苏婉牵着妹妹顺着华毯朝祭坛上走去,己沫面容极像己芊,另一帮老贵族百感交集。 “祭司之位终于回到了己氏嫡系手中。” “己芊泉下有知,定可安息。”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苏婉对此充耳不闻,她只是牵着妹妹的手,向高处走去,烈火在她内心深处燃烧,胸臆难平,那股来自黑暗的力量悄然在她身上蔓延。 己沫站在祭坛中央,看着坛下朝她欢呼的众人,听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掌声。与她并肩而立的姐姐已退到坛边,不悲不喜,面无表情,如同牵线木偶的新任大祭司呆呆站着,不理会挥手的人群,眼神空洞的任由祭坛中封存的力量流入自己体内。 每逢盛大庆典或者特殊日子,天钧人必然会饮酒庆贺,宾客入座,他们跟前放着斟满佳酿的杯子,美酒入喉,满座宾客看着即将完成力量传承的祭坛,皆有些飘飘然。 满桌上空空的杯子,面红耳赤的贵胄,再回想起一百三十年前同样的一幕,苏婉眼底疯狂的笑意逐渐显现出来。她在手中凝出玉杯,轻轻推到高座上凝视着己沫的王面前,神情凌冽的弥泱端过面前的酒杯,以袖遮面,一饮而尽,将玉杯递了回去。 “神佑我王。”祭坛下的臣民齐呼,如晴天霹雳,响彻云霄。 祭坛中央的最后一点力量完全进入己沫体内,她依然呆呆地站在那里,只是看着伸手可触及的姐姐,既不按照旧制拜会各家族长,也不拜见高座上依旧凝视着她的王。 肆无忌惮的笑声响起,刚才还谦卑恭敬的苏婉脸色一变,阴狠的目光扫过祭坛下方,平日里最重分寸的前任祭司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失态至此,台下一众人纷纷对她戟指怒目。 “苏婉,你怎可如此无礼?” “苏婉,快向王上请罪!” 高座上的弥泱,还是那副淡漠的神情,现场再细微的声音都被她听得清清楚楚。贵族们和苏婉,自始至终就是两个对立面,她依旧看向呆立在祭坛上的己沫,眼里多了一丝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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