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身上那些碍事的金银首饰先全部扔下,她弯着腰从即将倒塌的假山后迅速移动。 好在那边的两人为她分摊了绝大部分的注意,所以她才能有机会在可见度极低的环境中小心摸索着靠近那边的人面花。 被人面花操控的枝叶不像寻常花木那样柔软,可同样具有极强的韧性,挥舞起来的破空声犹如能够撕裂空间的长鞭。 一部分茎条将他们拦在三米开外的位置,另一部分茎条汇集成尖锐的木箭几乎要把他们躲闪的那块地方扎成筛子。 林知默手握长剑,颤动的剑锋犹如龙吟嗡鸣,即便被阻拦在外他一样能用剑气在身旁之人的配合下不断将人面花身边的红线割断。 “李鸣集,回头!” 青年一愣,身体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耳旁金石声交错,林知默已经持剑横向一格把来自他背后的偷袭拦下。 他看了眼不知道是从灰蒙蒙的空间中哪里传来的女声,还是将全部心神贯注在眼前的战斗中。 即便还有不少根茎扎根于地下,这株诡异的人面花直立起来的时候还是足有三米高,要是再往上一点估计能直接顶到四季园的屋顶。 不过看前面出现在四周墙壁上的纹路结界,它应该是没有那么容易出去的。 少女额间那只有着瑰丽颜色的竖瞳正在四处打量着什么,白鸟以自己现在绝对精准的视力做担保,它像是察觉到目前情势不妙;尤其是在自己损失了接近一半的红线后,正飞速地想要找个办法脱身战局。 然而它连接头部之下的身体却不受它控制一般执意要战,而且在是争夺控制权一样几乎把所有的战力都集中对付李鸣集去了。 这甚至感觉不是因为察觉到相较于另一个人来说,李鸣集的实力更弱这种相对合理的理由,而是夹杂了什么私人恩怨一样,今日一定要拖着他一起下地狱去。 但看他们那边的情况,防御一段时间还是没有问题的。 白鸟瞄了眼那边两人的战局,猫着腰打算绕过人面花的背后。 她似乎看见林知默皱眉,估计是从刚才她那一嗓子里听出她现在的位置。 当然不仅是他,因为那声提醒成功也告诉敌人她已经摸到了它的身边。 脚下干涸的土地像人类逐渐裂开的肌体,错眼之间就会把那些粘稠又带有清香的汁液看成和人一样受伤时流出的血迹。 既然已经被对方发现,那现在不管怎么隐藏都不再有意义。 她直接加快步伐,跨过大地的伤痕,任凭背后的尖刺飞叶对着她的后心袭来。 “不——可——能——!” 白鸟听见对方模糊的惊呼,仿佛是齐一潭本身的质疑,又像是孤注一掷后发现自己满盘皆输的奇物的自言自语。 当然没什么不可能的。 毕竟这世界上有奇物能够寄生,那有“人”的身体不是真的身体又有什么奇怪的? 后背厚实的冬服已经被割破,露出的是和常人截然不同的乌金色身躯。 没有痛感的白鸟现在可以肆无忌惮地忽视背后的伤害,直接上手就抓住藏在对方背后剩余的那些红线。 那些殷红色的线条源头来自四面八方的虚空,终点却都连在人面花的根茎与躯干上,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越是靠近人面花的线条颜色越是污浊。 她扯住那些红线,虽然眼下手中没有工具,不过大部分都不难直接徒手扯断;像是已经被火烧成只能保持最低限度模样的易碎品,只需要使用轻微的力度就能毁掉它们。 唯有最后方那颜色最深的一根红线像是还保留着应有的柔韧,她尝试着扯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将它扯断。 不过她这样的举措像是终于惹怒了这只巨大又诡异的花,甚至连一秒的时间都没有,巨大的茎条扭曲凝成尖锐的矛将她直接捅了个对穿。 “……咳。”白鸟咳嗽了一声,感觉自己现在要还是个普通人估计就凉了,然而她现在用的这具身体也不算人,除去呼吸感觉很是透风,其实几乎没有什么实际痛感传到她的脑海中。 风吹散蒙于眼前的尘埃,林知默抬起头来,他的瞳孔下意识紧缩,像是受到惊吓的动物,随即又有愤怒的情绪占据他的四肢百骸。 “——”他张开口,抬起手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是要去接住那个人。 但白鸟还保持着清醒:“灵渊!” 他猛地回过神来,想起那人现在的确算是金刚不坏之身。 下一秒灵渊剑被他掷出去。 剑光如龙,咆哮着咬断那最后一根殷红的线条。 像是压垮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几秒后那株巨型人面花终于面向他们缓缓倒下。 在扬起的漫天尘埃中那些粗壮的根茎逐渐变成新的灰尘,和那些已经死去的植物残尸混合在一起,变成不分彼此的存在。 青年将自己的宽刃剑从钉死枝叶的地面中□□,随后丝毫没有贵公子气质地啧了一声:“虽然刚才也能解决,但是总感觉这邪祟和它的宿主是不是起内讧?” 林知默手腕一转,灵渊物随心动重回他的手中。 “否则它应该先干掉一个是一个,不可能一部分想要攻击我,另一部分却想着离开。” “呃——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 青年明显还想继续说什么,不过挥开烟雾,抬头一看发现向来性格冷淡的宁王殿下居然会主动接住其他人的时候,他还是果断选择闭嘴,并选择暂时性“离开”。 当最后一根红线的消失,人面花也随之溃散为烟,贯穿她整个胸膛的那根木箭也跟着消失不见。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东西,仰面朝着天空下落的时候还在想等会儿砸在地面上会不会导致这幅身体磕到变形,结果下坠的时间没有超过三秒就被什么接住。 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林知默好心抱住她。 ……太浪漫了,就是不知道他手酸不酸,看样子芝麻也是个力能扛鼎的人。 既然他都这么配合,那怎么着她也要表现一下。 “殿下……”白鸟试图假意挤出两滴眼泪,“我虽然——呃!” 下一秒对方的手就一松,她的后背成功完成最后半米不到的自由落体,扑通一声直接砸落在地面上。 白鸟保持后脑勺着地的姿势,无语地和青年俊秀的面容对上。 “你应该拿到‘种子’了。”他伸出手:“那样东西要被放进‘仓库’才安全。” 果然是为了这个,才这么“浪漫”的吗? 她伸出一直紧紧攥着的右手:“不过这么给你真的没事吗?毕竟它好像一直想找东西寄生。” 但因为她现在这具身体看似是人,实际上是无机质的乌金矿打造的,自然无法成功寄生。 “有龙脉庇护。”他接过那枚“种子”。 虽然被叫做“种子”,拿在手上的感觉也很像货真价实的植物,实际上它就是那颗脱离了随风而去的尸体留下的“眼瞳”,不过再她又仔细观察过之后,才发现那只眼睛其实是由无数只颜色各异的小虫汇集在一起,作为整体的“它”每个部分都是单独活着的个体,只是不知为何它们此时并未散开。 虽然想到这件事就很让她反胃,不过这么想想,之前红岫暴毙身亡时从口鼻处流出的黑色“液体”,可能就是那些散开的小虫。 呃,好想认真洗洗手。 “不过如果这颗种子是寄生在红岫身体后,又寄生在齐一潭的体内,最后被我们回收;那么导致高琼枝身亡的那颗呢?”白鸟拍拍自己沾满灰的衣衫,像是没事人一样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大洞,还是先问出了这个困扰她的疑问。 “既然是分株应当不具有母株的力量。”李鸣集沉稳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就像之前齐夫人给我们展示的那株昙花,应当会很快就自行凋零枯萎。” 林知默点头。 在白鸟回过头想继续提问之前,一件深蓝的外衫落在她头顶。 白鸟手忙脚乱地在这件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偏大的外衫中探出头,接着想起一件事。 虽然她自己是对这个伤口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可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可就不是这样的。 真是考虑周到的宁王殿下。 她裹着那件外衫,转身问道:“不过……我们怎么和外面解释这里的情况?” 四季园内所有的花草树木已经随着刚才的战斗彻底变为灰烬,干涸皲裂的地面被戳成堪比筛子的程度,原本那些精致华丽的亭台更是被波及成一片废墟。 这种程度用寻常的借口怎么看都无法成功糊弄。 穿着浅色中衣的林知默一手握住那颗不断蠕动的“种子”,一手提起灵渊剑。 “我们刚才已经斩断了因果线。” 见她的视线果然立马追过来,他继续说道。 “因果线代表一个人与凡世的联系,全部切断的话意味着这个人会被世界遗忘。” 白鸟一愣:“被遗忘?……你是说所有人都会忘记齐一潭吗?”
第25章 “更准确来说是齐一潭的痕迹会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李鸣集的说法更加详细,“她的生平、她的经历、她曾经的所作所为都会被虚无所代替。” “这座园子可能在其他人看来本来就是一片荒芜,而非齐小姐曾经精心打理。” 林知默点头:“所以不用太过担心向别人解释。” 虽然不用担心这一点很好,可这同样令她无端想到了曾经读过的一句话—— “人的死亡有三次。” 第一次是生理意义上的死亡,随着最后一次呼吸的落下,再也感知不到世间病痛、亲友呼唤,这是人的第一次死去。 第二次是社会意义上的死亡,不管是披麻戴孝还是悲喜葬礼,都是你社会生命的结束,从此之后你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上就没有了自己合法的一席之地。 而最后一次,第三次的死亡是记忆中的死亡,就算社会都认定一个人的死去,但如果你的亲友还惦记着你,那还能拥有一个家,可连自己的爱人、家人、友人都一并忘记你的时候,这才代表着一个人完全的死去。 哪怕是生理意义上还活着,似乎也和亡者别无二样。 白鸟套着那件宽大的外衫,缓缓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想到自己直接见证的是齐一潭的第三次死亡。 “但是为什么……” 李鸣集已经先一步出门料理后事。 林知默还站在不远处耐心地等她,见她似乎还有不解,便说道:“否则因果线会被污染,越是亲近越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污浊的对象。” 她想起那根从人面花根茎上延伸出去的红线,的确是上红下黑,越是靠近被奇物寄生的齐一潭,那颜色就越是污秽。 “不、我是说,看齐一潭之前的说法,她明明是知道我们有办法切断她的因果线,而她自己也说了一句,这个方法她也可以用。”白鸟思索:“她怎么会知道这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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