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过叶泉身边,叶泉目光微动,“等等。” 路冰听到立刻重复命令,戴着手套小心翼翼托起箱子的法医一脸莫名其妙:“?” “这里……有一张符。”在水下时不明显,但彻底离开江底后,骷髅压着的痕迹在叶泉极佳视力中无所遁形。那几条细细的线条,在她眼里宛如加亮加粗般刺眼。 清静瞬间严肃起来,“哪里?” 叶泉大概画了个范围,“这几条纹路,不是江底植物留下的。时间太久已经失效烂掉了。” 清静盯着猛看了一会,水下的泥泞和藻类、石块摩擦痕迹太多,她差点看得眼睛都花了,才顺着叶泉的指引,从许多泥泞痕迹中辨认出符箓轮廓。 “确实是一张符……奇怪,这个笔法我怎么不认识?”清静疑惑起来。 作为如今玄门之首,白云观道藏万千,清静虽然不能说所有传承术法都认识,但白云观本就擅长的符箓一脉,起码能看出点熟悉。完全陌生的笔法,清静还是第一次见。 “只能等挪开之后,拍照拼起来再看看了,也许关键的核心笔法我能认出来是做什么用的。”清静今天见了好几次难以想象的事,不由得期待地看向叶泉,“叶道友认识吗?” 虽然叶泉身上半点灵光也没有,但实在强得过分离谱了。 “我不认识。”叶泉干脆利落地承认,笑了一声,“怎么撕了它,也许我还能给点建议。” 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她懂点,但和武力比起来,实在太过麻烦。 路冰记下线索,叶泉瞥了她一眼,“超管局会继续查的吧?” “当然。”路冰郑重道。 一轮问询结束,深夜出警的刑侦队正在收尾,法证科还在比照着当年的档案和现在的痕迹,四处调查。近二十年过去,还留存的线索约等于零,但他们没有人放弃。 被小心翼翼捧到车上的骷髅,镊子伸进水箱里轻轻拨动,放大镜下,细小痕迹一览无余。 法医和刑侦队长低语几句,正在看当年档案的队长皱起眉,快步走到路冰身边。 “当年尸体脊椎压缩伤等伤处符合坠落伤表现,走访时没有找到目击者,班级调查显示方望娣的确受到排挤,心理压力很大,最终判定为自杀。但是……” 她拿出法医刚刚拍下的痕迹,“头部软组织已经几乎没有了,但骨裂损伤痕迹显示,除了坠落,还有一道痕迹。目前分析是钝器伤,具体结论还要等回去进一步化验。” 尽管知道有玄学手段可以审案,但作为刑侦队长,她从不完全依赖于这些,而是有着自己的判断。 鬼魂鸣冤到底少之又少,而人的口供是会骗人的,鬼更是。玄学不可捉摸,但证据不是。 从报案到现在,她已经基本确定,近二十年前结案的案件,人们以为的结果并不是真相。 逝者的善恶由地府管辖,人间的罪恶,由他们追击。 刑侦队长抿了抿唇,“拜托特殊调查组问询当事人还原案发情况,我们会尽全力,将凶手绳之以法。” 警笛声划破夜空,沉睡江堤十几年后,并没有缺席的正义响起了第一声惊雷。
第20章 笔仙(五) 刑侦还在勘察现场,路冰带着刑侦队长过来,“叶小姐、清静道长,当事鬼还在现场吗?她准备好了的话,需要一起做一份笔录。” 毕竟这是当事鬼、受害者,不是嫌疑人,还是需要沟通确认一下意愿的。 路冰只是联络人,并非有能力伤到鬼怪的外勤。来时知道这里有能制住鬼的高手,她身上压力骤减,就先去协调了刑侦方向。 等到基本确定,她才提出进一步的要求。 方望娣轻轻点头,清静居中给出肯定的答复。 路冰揭开眼罩,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这只眼睛比另一只颜色更黑,光也更黯淡。 如果再加深一些……和鬼魂漆黑无光的眼珠竟有些相似。 路冰拿出像眼药水一样的小瓶子,往这只眼睛滴了一滴,又小心收好。 她的实力全靠外物辅助,用一点少一点,材料也很贵,能省则省。 一滴药水下去,路冰眼前昏暗的夜色里,浮现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路冰笑容依然温和,“方望娣对吗?别怕,你看到了,我是和警察一起来的,共同负责这件案子,只需要你如实回答几个问题。” 方望娣细声细气地点头应下,“好、好的。” 胆小的人面对警察有着天然的畏惧,官方人士受国运庇护,对鬼魂来说更有一层威慑在。路冰极具亲和力的笑容让方望娣从瑟缩恢复过来。 …… 方望娣是个小村姑娘。 城里过着日新月异的日子,乡下却似乎变化不大。在她之前,妈妈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她家是春晚小品里的“超生游/击/队”,想方设法地躲过检查,生下圆滚滚肚子里的下一个孩子。 方望娣不知道姐姐们去了哪里。但她知道,她是个运气很好的孩子。 妈妈生下她时恰好被发现,于是她幸运地留在了家里。 虽然在家里有些多余,但因为她的名字在三年后真的招来了弟弟,她幸运地可以和弟弟一起上学了。 方望娣喜欢上学,每天围着打草喂猪喂鸡扫地打转的女孩,幸运地在学校里遇到了不嫌弃她的老师。 老师带她参加了城里学校的考试,她考了很高的分数,学校愿意让她的弟弟一起入学,于是她幸运地有了去城里初中上学的机会。 城里的物理化学都好难,还要学她从没学过的英语。 据说是国外的人才会说的话,她居然可以学习去国外用的语言了,好幸运啊。 一次,两次,她考的成绩不好,拉了班级平均分的后腿,初中的老师对她很失望,班长很生气,大家都很生气。 她试图让同学们不要那么生气,却只换来了哈哈笑声。 “你成绩这么差又这么笨,英语都被你念土了,还学什么啊。考进来的成绩不会是作弊的吧?欺负你?我们是在帮你啊,黑土。我们一起去找老师,老师会信谁?” 方望娣不明白笑声为什么会那么刺耳,好在她是幸运的,他们哈哈大笑时,总会乐意多说几句,讲一讲她不懂的单词,不会的口音。 班长并不和他们一起笑,也不阻止他们的笑,但她知道,是班长让他们教她的。 也许城里的学习就是这样吧。 她学得很快,很快找到了方法,她等待着下一次考试,让大家都开心一点。 快考试了,放学后弟弟不喜欢她跟他一起走,于是方望娣幸运地有了一小段属于自己的时间。她又一次走上江堤,趁着天没黑,读出英语书上的每一个单词。 声音越来越清脆顺畅。 江风里,方望娣听不到背后有人来了。直到被抱住,她才慌乱起来。 班长白庆的声音很怪异,“为什么不低头?为什么不听话?你就是个乡下笨猪,学也学不懂,为什么不认错——” “不是的!”方望娣不明白白庆在说什么,只想甩开他。 砰—— 方望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头好痛,好晕,世界黑了下去。 春日的江水刺骨的冷,她渐渐没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方望娣在学校里再次醒来。 虽然别人看不到她,但好在她也习惯了。 方望娣想,她依然是个幸运的孩子。 ——她居然可以继续上学,她的运气可真好。 后来方望娣知道了,学校很在意她,也很在意后来的同学们。她再也听不到刺耳的笑声了,校长和老师们好好,她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好呢。 …… 随着提问,路冰原本担心的让她回忆死前记忆会刺激阴魂,一点也没发生。 腼腆清秀的女孩抱着书,坐在长椅上,乖巧又听话。她身上穿了太多年已经成习惯的粗布衣裳,随着过去浑噩的记忆变得清晰,逐渐变成了最珍惜的清江三中老校服。 家里告诉她没钱买校服,这是教导主任送给她的入学礼物。但原本的两套春夏换洗衣裳,被弟弟拿走了大部分,她只剩下了一件外套。 也是死前下意识紧紧抓住,最后才让警方查到她是谁的外套。 路冰跟过部分刑案,也看过许多档案,但听着女孩说着自己幸运,还是忍不住心疼。 要怎么乐观,怎么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怎么努力,才能有机会走出艰难? 方望娣毫无所觉地扳着手指,“我学了英语、俄语、日语、阿拉伯语……啊,有七种了。” 方望娣喜欢说话,喜欢英语,喜欢近二十年里,跟在一个个同学身边,学会的新的语言。 路冰别过头,抹掉眼角的泪水,努力温柔地笑起来,夸奖她,“嗯,好厉害。” “真的很厉害。如果早点发现……”刑侦队长看不到方望娣,拿着路冰刚写下的笔录,攥得手指指节发白,却没法说下去了。 死后固然有不眠不休的优势,但能够只靠学生们的杂书、只言片语,学懂多种语言,完全可以说一句天赋卓绝。 但她已经死了,死在近二十年前,一场卑劣的恶意里。 刑侦队长压着怒气,霍然起身。她叫来小王换班,拿着从问询里找到的几个关键信息,整队开始针对性搜查检验。 方望娣迟钝地没法理解他们的遗憾与心痛,青白色半透明的脸庞上,露出茫然的疑惑。 “不能早点的,早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要不是有这么多时间学习,我学不了这么多的呀。” 想起前些天笔仙游戏里的物理题,方望娣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物理还是好难懂哦。对不起,我好笨的。” 路冰努力笑着问起别的细节,确定问不出更多后,询问起在江边发现的尸骨下的符箓。 骷髅还没法挪开,靠着周围的痕迹和纤维,在类似的纸张上画了一张只有轮廓的符箓,来让方望娣辨认。 方望娣摇摇头,“我掉下水之后没有看见过水下,不知道有没有。” 路冰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听着也不气馁。 一阵惊呼忽然从法证科车上传来。 “真的有这个痕迹!” 刑侦队长拿着老旧的档案照片一点点对照,终于找到了一处。 除了最重要的指向凶手的头盖骨裂痕,身躯上曾经被误认为是摔进江堤的伤痕,极小的一处不对,实际上来自凶手的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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