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冰冷深邃的苍穹下,炸开盛大璀璨的烟火。 苏厌呆呆地仰着头看,这才听出周围人的惊呼,是盈满喜悦的惊呼。 越来越多的烟火窜入高空,几乎将整条长街上空都映满,无数细碎的光芒拖曳着长尾从空中滑下,像是漫天星光从天而降。 苏厌下意识缩了缩脑袋,但没有一粒落在她的身上。 风停渊站在她身后,没有看着天空,而是看着她。 看着她眼里,从慌张,凶狠,变成惊讶,而无尽欣喜。 像是看见一个世界的冬天缓缓融化,变成灿烂盛夏。 烟火的炸响中,男人低声道:“苏厌,这是我想带你来看的东西。我想,或许你之前没有见过,见到了应该很喜欢。” 苏厌茫茫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女孩丢下她的矜持,她的怯意,骨子里的野性旺盛热烈地散发出来。 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摘下面具,在震耳欲聋的人声中,趴在他耳边大声道:“为什么不喜欢?!我当然喜欢!” 无边落下的光影里,男人似乎在看着她笑。 和很多人猜测的不同,清虚仙君从小并没有多喜欢这个世界。 如果你也家徒四壁,只有一个夜夜酗酒什么都不做还会把家里搞得一团糟的老爹,人还没桌子高,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就是房顶又漏了米又不剩了钱又花完了,你也会觉得这个世界烂得让人喜欢不起来。 他从前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直到在一场血海中失去了一切。 有些人会因为自己的失去,选择毁掉其他人拥有的一切,也有的人会希望自己的事情不再重演,为别人撑起暴雨中的伞。 风停渊怕冷,却同意自己被一次又一次冰封。 只有冰封能遏制他体内伤病的恶化,但冰封也会让他的时间凝滞,每当他被唤醒,就赶赴人间一处无人能阻挡的浩劫。 三百年,他在沉睡和清醒中交替,沉睡的时候是让他厌恶的无尽寒冷,清醒的时候面前总是无穷无尽的死亡、痛苦、黑烟、血海、哀鸿遍野、流离失所。 世上的灾难总是一次又一次重演,而且彼此之间竟然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好像三百年前夺走他一切的大火,一直熊熊燃烧到了今天。 人间有漂亮的一面,但他从未去看。 他站在人间的阴影中,看尽了苦难。 他不再去想自己这么做的意义,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如何的牺牲,也并不需要谁的感谢。 可当他醒来,发现自己在凌霄宗的湖心岛,就知道又是凌霄宗的一群小辈,为了利用他,悄悄将他转移到凌霄宗内。 还是觉得厌倦。 对这个浸泡在鲜血和阴谋中的世界。 凌霄宗湖心岛,女孩难以置信地问他为什么不出去,为什么不想出去。 他平静道:“因为没有要见的人,也没有要做的事。” 需要他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唤醒他。 仅此而已。 他现在才发现是自己错了。 他低眸,看见女孩清澈宛如琉璃般的瞳孔,长长的睫羽下是飞速升起的烟火,溅落的火光像是流星划过天际般绽开。 苏厌没有注意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仰头看着烟火,看着天空的人,是小孩,是牵着小孩的母亲,或是年轻的情侣。还有大把的人只是待在阁楼里,喝酒寻欢,赌钱作乐,还有更多的人在阴暗的地方勾心斗角,彼此厮杀。 烟火,他们年年都看,去年什么样,今年什么样。 有什么稀奇?有什么好看? 得到的人,没有丝毫在意,也无丝毫珍惜。 而她对人间的喜爱,没有缘由,不讲道理,像是盛满的水会溢出来,像是屋外装不下的光渗过窗棱。 他应该走出来看一看,繁华的市井,熙熙攘攘的街头,灿烂的人间烟火下,会有人这样爱着他守护的东西。 …… 透过她的眼睛,他看见曾被自己忘却的全部意义。 * 苏厌顺着人潮往前走,似乎仍忌惮天上落下的光雨,撑起了那柄大红的伞。 她没有掩去自己的身形,只是回头望着他,示意他快点跟上。 其实风停渊看出来了,她今日和往日不同,尽数挽起的发髻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细细描绘的面容精致动人,转眸间仿佛能勾魂夺魄。 大红艳俗而难以驾驭,可在她身上却夺不走她眉眼半分色彩。 当她撑着伞立在人群中,聘聘婷婷,恍惚不再是个需要教导的女孩,而是倏地长大了,只要笑一笑,连天上的烟火都变得暗淡无光。 他原本想在烟火结束后,表明自己清虚仙君的身份。 他不想骗她。 她曾直视他的眼睛问出问题,他还未曾给出回答。 他做事情从不犹豫,也从不后悔。 可他看着她的眼睛,却破天荒觉得不忍心。 烟火还在热烈地绽放。 风停渊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没有听见她的心声,或许招鬼伞下能抵消比翼神鸟心尖血的功效。 他依言走上前,俯身探到伞下。 伞下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安静如万古长夜。 苏厌伸手抓住他的衣襟,踮起脚。 一瞬间拉近的距离,女孩柔软温热的身躯,鼻尖清浅的甜香,急促剧烈的心跳。 元都盛会,天上漫天烟火,街头人潮汹涌。 震耳欲聋的喧嚣中,无人看见伞下,她虔诚地亲吻他的唇角。
第45章 洪水 看起来那样冰冷的人, 唇竟然也是柔软的。 如擂鼓般轰响的心跳在胸腔里剧烈地震颤,浅淡的檀香像无形的丝线牵住人的心神, 她拿刀子杀人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此时却踮着脚微微颤抖。 炽热的,交错的,近在咫尺的鼻息。 短暂的一瞬, 时间却仿佛被无限拉长。 恍惚又回到那片无星无月的冰湖,沉重的刺骨湖水包裹, 她在极度痛苦的窒息中抓住他的领子, 发狠地吻上他的唇,海藻般漫开的长发相互缠绕, 彼时无数透明的气泡从相交的唇瓣溢出。 模糊的记忆如沾满雾气的镜用手抹开,现实和记忆交错。 她颤抖地抬睫, 看见他漆黑的眼眸。 “嘭嘭嘭”接二连三地炸响,漫天烟火在高空绽到最高点, 同时地面在巨响中狠狠一颤。 苏厌猝不及防,身子一歪,扑进他怀里,湿润柔软的唇瓣擦过男人的喉结。 风停渊抬手扶住她的肩膀, 轻轻推开, 唤她的嗓音比平日更加低哑:“……苏厌。” 苏厌下意识心想:【要糟。】 风停渊什么都没说,反而是地面震得越来越厉害,仿佛有千军万马从山上涌下。 苏厌扭头看去, 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周围人的喜悦变成了惊呼和恐惧, 滔天的轰响越来越近, 越来越大, 仿佛逼近的不祥命运从天际滚滚而来。 “大烟花?”苏厌问。 风停渊摇头。 水淹没了苏厌的脚踝。 苏厌奇怪地低头看去, 只是短短低头的功夫,水位上涨到她膝盖。 “洪水!!!快跑啊!!!”有人嘶吼着狂奔。 “通天河决堤了!!!” 苏厌不懂什么是洪水,然而她也曾在通天河上乘过船。 自北向南流淌的九州第一大河宽阔无边,浩浩荡荡如从天上来,因为河床很高,仿佛悬在空中。 原本的街道瞬间被洪水淹没,临时搭起的摊贩纷纷被冲毁,拥挤的人潮被洪水冲得凌乱,拼了命地往外逃,而水位眨眼就涨到了腰线。 苏厌从乾坤袋中抽出有情剑,和风停渊御剑而上,从高空看更为触目惊心,漆黑的天幕尽头,滔天洪水一泻千里,足以吞没整个元都! “厌厌!!!——”一个虚弱的喊声传来。 苏厌头皮发麻,低头看去。 只见白玉祭坛之上,执法者列队在后,大比优胜者不知所措。 地上洪水滔天,只有天机阁少主谢寄云一身墨金锦衣,浑不怕死,不管不顾,抓着围栏,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惊喜的笑意,对高空中的她挥手。 苏厌落在祭坛之上,大红斗篷在风里猎猎翻飞。 他眼里盈满她的光芒:“天羽坊的衣服?他们做的配不上你,下次我送你更好的。” 苏厌也在笑,只不过不是对他笑,而是错身夺走了他手上的玉匣,挑眉道:“这就是上古神器?” 魁首公羊景山脸色骤变。 颁奖还没礼成,神器未到手,突发洪水,还有人从天而降抢了他的奖,他不由愠怒,拔剑而来:“大胆妖女!还给我!!” 苏厌侧身避开,打不开玉匣,索性直接拔剑砍碎。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了。 玉匣里竟是空的! “少主?”公羊景山愣了,回头问道。 谢寄云倒吸一口气,啪得一声打开折扇,笑问执法者:“这是怎么回事?神器呢?还好我没当众打开,否则真是洋相出尽……” 寒光闪烁,他脸上的笑容一僵。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只看到执法者如有号令般,瞬间跃起,拔剑斩杀。 齐刷刷的剑光像是泼出来的水,瞬间和鲜血混在一起。 救人远比杀人难,执法者离得又近,更何况还是颁奖者突然发难,变成刺杀者。 只一瞬间,场上十个优胜者死了七个,剩下三个敏锐过人,只是受了伤,格挡住了来自执法者的剑。 但殊不知,执法者也是当年的优胜者,更经历了不知多少残酷的厮杀磨炼,眨眼间的交手,已经彻底突破了优胜者的自卫,眼看着就要夺人性命! 谢寄云惊道:“还不快住手?!” 风停渊抬起手。 苏厌不在意这些人死不死,但是怕风停渊痛。 她抢先一步,嘴里道:“我来我来!” 她身形远比执法者要快,话音还没落,人已如翩然红蝶飞旋而出。 飞羽般的裙裾倏地扬起,露出纤细的长腿,指尖从小腿一抹,指尖刀光轻轻一闪,执法者人头接连落地。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如电光石火,剑拔弩张,杀气四起! 执法者丝毫不乱,冷若冰霜,瞬间围攻苏厌,对峙风停渊,扑杀优胜者。 甚至还有一个,举剑架上谢寄云的脖颈! 谢寄云的金粉折扇在风里颤抖,愠怒道:“……你们,疯了吗?” 执法者语气森冷:“少主安分一点为好,这是阁主的意思。” 谢寄云:“阁主?阁主又不在这里!我说的话你们难道不听吗?” 执法者冷道:“凌霄宗受半妖内丹侵蚀,鸿昀天璇相继背叛,损失惨重,妄图夺取上古神器,重振剑宗。您死了,是被凌霄宗的人杀死的,天机阁将厚葬少主,以少主之名讨伐凌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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