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的客人以为肖泽要插队,开始不满。 路遥解释:“他是补习生,不买东西。” 旁人问:“你这小卖部还有补习班?” 又有人打量肖泽,忍不住道:“这位小哥成年了吧?你来补习什么啊?” 肖泽不大好意思,快步挤到门里,大步往补习室走。 路遥趁势拿出货架后面积灰的传单,“我们的补习中心专门为有需要的人补习童年,有兴趣了解一下。” 补习童年? 听不懂。 隐约透着一股诈、骗的气息。 但也有不少人觉得新鲜,买完东西,离开时会顺手拿一张传单。 路遥忙完,已经快九点。 她担心给肖泽补习的时候有客人过来,在商店街的工作群里发了消息,揪一个闲着的人过来看店。 过了两分钟,姬非命过来了。 他刚刚送完货,看到店主的消息就来了。 路遥叫二心陪姬非命,转身走进补习室。 肖泽的第二次补习,时空坐标是他五岁生日后的第七天。 妈妈消失很久之后,突然出现。 幼时的他只记得见到妈妈的欣喜还没完全浮上心头,就被蓦然闯入的陌生男人碾碎。 五岁的肖泽并不清楚为何会那么难过,只记得他等了好久好久,每天都坐在爬山虎篱笆下,一心想着妈妈。 妈妈终于回来,却不是他期望的样子。 这一天,豆丁肖泽再一次被巨大的无力感吞没。 在保育中心住了七八天,重新回到熟悉的家中,本该感到开心,豆丁肖泽却情绪郁郁。 低落的情绪反应比真实过去里小豆丁的感受来得还要强烈,这是成年肖泽的意识投射。 他仍旧非常在意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吃过晚饭,妈妈早早给肖泽洗漱,哄他入睡。 等妈妈确定他睡着了,关上灯出去。 阿尔弗雷德从窗户飞进来,听见被子下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他落到床上,粗短的前肢吃力地轻拍鼓起的小山包,“小豆丁,你在哭吗?” 肖泽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翻开被子,但房间里很黑,试探着出声:“阿尔弗雷德老师?” 阿尔弗雷德还没说话,肖泽伸出手指,指尖亮起微弱的光,照亮眼前一小片地方。 肖泽看到熟悉的短粗爪子,脸色一喜,直接把阿尔弗雷德紧紧抱在怀里,带着满满的委屈道:“小胖龙老师,我好想你。” 小胖龙…… 阿尔弗雷德无语,无奈爪子和翅膀全被豆丁肖泽紧紧圈住,无力抗议。 小豆丁的胸口软乎乎,滚烫一片,还有些潮湿,不知道哭了多久。 阿尔弗雷德等他平静下来,轻轻挣开,飞出去拿了纸巾回来:“喏,鼻涕眼泪又糊了一脸。你刚刚没在睡衣上擦吧?” 肖泽净顾着伤心,哪里还记得这些,懵懂地摇头。 阿尔弗雷德叹气,啪嗒啪嗒走到床沿坐下,“哭得这么惨,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肖泽也挪到床边,紧挨着阿尔弗雷德,一字一句讲述这一天的委屈。 “妈妈不喜欢我了。” 这是肖泽最后的结论。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透着浸骨的绝望。 在五岁的肖泽心里,妈妈就是他的宇宙。 大人以为小孩儿懵懂,其实他们并不是毫无所觉。 婴幼儿阶段,是人类最无力的时期之一。 幼儿对危险的感知,比成年人要敏锐很多。 只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大部分孩子受到类似不安感的困扰,即时反应很大概率是大哭大闹。 肖泽没有在大人面前哭闹,而是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抽泣,压抑着委屈。 恐怕以前有过大声哭闹的不好经验。 成年人以为小朋友的世界无忧无虑,不知他们早早就在学习如何适应世界,并且不断修正自己的行为。 豆丁肖泽在一次次探索世界的经验中,学会了忍耐和等待。 这是他反抗无力后,选择与世界相处的方式。 阿尔弗雷德展开翅膀,安抚式地轻拍肖泽手臂,两只粗短的爪子上下摇晃,慢慢悠悠道:“小豆丁,‘等待’和‘忍耐’可能是比较轻松的生存方式。但只是一味地等待,很多原本可以改变的事情,最后可能也改变不了了。” 五岁的肖泽听不懂,但还有一个成年意识沉睡在这副幼小躯体里。 豆丁肖泽沉默了一会儿,抓着小枕头翻下床,踮起脚拉开卧室的门,跑到妈妈的卧室门口,轻轻敲门,带着哭音喊:“妈妈我怕。” 过了好一阵,房门从里面拉开,暖色的灯光从房间里流出来,照到满脸泪痕的肖泽。 妈妈神色一顿,蹲下身抱起他,“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豆丁肖泽紧紧圈住母亲的脖子,脸埋在母亲肩膀上,哭得一抽一抽:“妈妈我怕。” 小可怜哭得伤心,母亲感觉肩膀上一片湿热,心疼地轻哄。 床上的男人脸色难看。 等肖泽睡熟,又被送回儿童房。 半夜,肖泽惊醒,意识到在自己的房间,眼瞳深处翻涌着浓重地郁色,喃喃低语:“阿尔弗雷德老师,努力之后的世界还是这么令人作呕。你告诉我,除了等待和忍耐,还能怎么办?” 成年肖泽的意识清醒了。 阿尔弗雷德:“小豆丁,你的钥匙呢?” 肖泽一惊,他以为阿尔弗雷德已经离开,扭头看见小胖龙就蹲在枕头边,深蓝色的眼瞳像星空一样深邃,静静注视着他。 这是成年肖泽第一次意识清醒地看见会动会说话的阿尔弗雷德,不禁坐起来,“你还在?” 阿尔弗雷德耸肩:“身为你的补习老师,怎么会提前离开?” 肖泽“唔”了一声,小心翼翼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小胖龙凸起的肚子。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软软的,又很温暖。 阿尔弗雷德忍了一下,这家伙一直戳,努力板起脸,严肃道:“……别玩了,钥匙呢?” 肖泽抬起右手,露出挂在黑色手链上的钥匙坠子。 阿尔弗雷德伸出爪子,轻轻点在钥匙上。 团成钥匙形状的线条瞬间散开,一条一条延伸向不同的方向,在黑夜里发着光。 “你的心灵钥匙,以你的出生为起点,延伸出无数条线。它们又朝着不同的方向无限延伸,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肖泽第一次看到心灵钥匙真实的模样,原来那些像线一样的纹路真的是线,穿在线上的小珠子却不是普通珠子,而是……他的人生轨迹。 肖泽稚嫩的脸上一片恍然之色。 无数条线,无数种可能,无数个未来。 而这许多年,他陷在同一个困境里,不曾走出来。 幼时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长大的他,失去了改变的勇气。 沉默良久,肖泽长吐一口气,“我知道了,阿尔弗雷德老师。” 阿尔弗雷德满意点头,“小豆丁还不笨嘛。很晚了,该睡觉咯。” 肖泽拉起被子躺下,过了一会儿,小声对阿尔弗雷德说:“我可以抱着老师睡觉吗?” 阿尔弗雷德短粗的前肢抱在胸前,沉吟片刻,矜持地说:“最多尾巴借给你抓一会儿。” 肖泽侧身趴着,手里抓着阿尔弗雷德老师胖胖短短的尾巴尖,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被子轻轻起伏。 小豆丁睡熟了。 阿尔弗雷德轻声道:“一号补习生肖泽同学,晚安。” 第二次补习结束。 - 从童年补习中心出来,肖泽特意绕远去超市买了鲜鲜的肉和菜,打算自己做饭。 回到家,肖泽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洗干净手,开始处理食材。 门铃响起,他到客厅开门。 徐晓晓站在门外,鼻翼轻轻翕动,眼睛发亮:“好香,你在做饭?” 肖泽点头算是应答,侧身让她进来。 徐晓晓也穿着家居服,进门径直走向厨房,看到料理台上切好的蔬菜,还有肉排,有点没想到。 “看起来还是大菜,今天有福了。” 肖泽没吭声,沉默地摘洗葱叶,又剥了姜蒜,切好小料,准备开始炒菜。 徐晓晓已经习惯肖泽的冷淡自闭,靠在门框上看他做菜,也不觉得无聊。 就是这么沉默寡言的人,睡觉的时候又是另一幅样子。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在家里吃饭,徐晓晓仿佛重新认识肖泽。 以往在外面,几乎都是他买她吃。 两个人很少像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吃东西。 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做的菜也比想象中美味。 吃过晚饭,肖泽刷碗。 徐晓晓坐在客厅刷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肖泽的背影,心情莫名很好。 肖泽刷完碗,回卧室重新换了套干净衣服。 做饭油烟味太重,沾得衣服和身上都是一股味道。 他本想洗澡,又打算等下说完正事再洗。 徐晓晓抬头,看见肖泽站在卧室门边,有些奇怪的情绪。 今天的他看起来莫名有感觉。 她起身朝他走去。 肖泽却率先走出来:“徐晓晓,我有话想说。” 徐晓晓脚下顿住,心里有所预感。 下一秒,肖泽说:“我想结束了。” 徐晓晓低下头,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明明一早就说好,哪一方想要结束的时候,就提出来。 不过是个玩伴,为什么会感觉难受? 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她调整好情绪,淡定道:“好,我知道了。” 徐晓晓转身走到玄关,穿鞋时忽然抬头:“你遇到喜欢的人了?” 肖泽笑了一下,摇头:“我只是遇到了阿尔弗雷德老师。” 徐晓晓控制不住道:“他是谁?” 肖泽低下头,抬手轻挠耳根,“补习中心的老师。对不起,以前的我浑浑噩噩,以为随便怎样都可以。我只是漫无目的等待着,然后你来了。” “……抱歉。”肖泽意识到说错话,却不知道该如何挽救。 两个人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却从未试图了解对方。 或许一开始,确实想过汲取对方的温度,却又很快发现,彼此的身体同样冰冷。 “不用说了。”徐晓晓转身拉开门,快步跑出去。 - 童年补习中心。 路遥看没什么客人了,准备打烊。 徐晓晓出现的时候两颊酡红,单手撑着补习中心的玻璃门,另一手还抓着一只空酒瓶,大声招呼:“店主,阿尔弗雷德呢?叫他出来。你不要把他藏起来。” 路遥:“……”
第223章 第六间店 路遥想过徐晓晓可能会来,但没料到再见面是这种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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