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游哼了一声,拿起字画瞧了瞧,除了开国公主的亲笔书,还有一百年前书法名家的碑拓和一些无名无姓,字迹潇洒的抄书本,翻来覆去看完,倒也挑不出毛病来。 “还有这个。”见她看完,王拂从袖中拿出一张请柬来,“我原本,就是为了转交这个而来。” 沈元夕接过这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精致小巧的请柬,好奇道:“这又是什么?也是三殿下给的参照吗?” 王拂摇头:“非也,这是请柬。国公府家的二女儿,正月十五要办咏梅宴,刘国公亲自将请柬送到将军手中,说到时会着人来接,要你务必赏光。” “正月十五?明白了。”沈元夕点头,又慎重重复道,“明白了,我会仔细应对。” 王拂乐道:“不必如此紧张,将军让你放宽心了跟姑娘们玩,交几个朋友,不用拘着自己。” “还是要谨慎些,这里可是华京,多的是我不知道的门道,不能给爹添麻烦,让人说爹的不是。” “怕什么,出错了,也没人会笑你。”王拂说,“傻姑娘,将军和大家伙都还在,谁敢笑你?放开玩去吧。” 王拂说完,斜眼看着一旁沉着嘴角的薛子游,一把揽过:“小子游,你还杵这里做什么?难道也想跟着你姐姐去跟姑娘们玩?走吧,到校场练练块头,帮你拉拉个头。” 薛子游那张脸更阴沉了。 王拂:“一到白天你就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抖擞起精神,跟大哥走。” 薛子游忽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树。 “怎么了?”王拂也抬头望去。 薛子游道:“有鸟。” “……树上自然会有鸟。”王拂敛了几分笑。 “是只乌鸦。”薛子游说。 蹲在树上不叫不飞,盯着院子里看了好久了。 沈元夕抬头去看时,只看到一只黑鸟拍拍翅膀从树上飞走。 沈元夕斩钉截铁道:“什么乌鸦,那是喜鹊,乔迁新居,树上来的自然是喜鹊。” 沉默许久,王拂哈哈笑道:“不错,合情合理。” 薛子游无奈叹气,改口道:“嗯,是喜鹊。” 等太阳落山,华京燃灯时,满京城听故事的乌鸦结束一天的任务,飞进三王府,飞入一片漆黑的内殿,落在了床边的鎏金支架上。 那架子上挂着一件淡紫色的衣衫,而衣服的主人把自己裹在被团里,还未睡醒。 乌鸦清了清嗓子,喊:“咳——殿下,是时候起身了!月亮都升到中天了!” 它嗓音嘶哑,连叫数遍,从那被团里“嗖”地飞出薄薄的一片金叶飞刀,擦着乌鸦的毛,深深没入远处的墙壁中。 被团掀开一条缝隙,一只血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着幽光,散发着恹恹杀气。 乌鸦乖乖“喵”了一声,缩到了角落。 不久,那被团耸动几下,三殿下坐起身,抱着被团发呆。 又是好久,他捏起枕上的一根银发,微微睁大了眼,含糊不清地喃喃着: “……谁的头发?啊……我的头发。” 乌鸦嗤嗤憋笑,忍不住嘴贱:“一人孤枕,这白毛不是你掉的,还能有谁?” 片刻之后,乌鸦嘴上多了条打了死结的发带,郁郁站在窗边,被迫反省。 作者有话说: 来,跟我默念:三殿下是一只猫,懒猫。但在女主面前会很狗。所以他是一只很狗的猫。 来,跟我默念:女主是个天然直球选手,天然克腹黑,直球克套路。所以女主克男主,男主乐滋滋。 嘿,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第3章 夜鸢做媒 国公府赏梅,请的都是姑娘们,沈元夕本想低调谨慎不出风头,只不过去了才发现,好像这赏梅宴,主要就是为了请她。 刘国公的长女进宫为妃已有十年,膝下有两位皇子,一位德皇子,一位是五皇子。 而这次赏梅诗会,是由刘国公的二女儿刘玉娴照应,她比沈元夕小三个月,做事却很是老练得体。沈元夕下了马车,刘玉娴就迎上来,亲切挽住她的臂弯,先引她看景,等人都到了,又带着她一个个认过去。 热闹一圈下来,半个华京未出嫁的姑娘们,都和沈元夕混了个半熟。 开宴前是作诗。 沈元夕对作诗还算有些心得,反复斟酌,谨慎落笔,写了个不出彩也不出错的小诗,那刘玉娴见了,很会周全,言道:“姐姐作诗好工整。” 随后,她拿自己的诗指着笑,说自己写的诗又要被夫子骂朽木不可雕了,旁边与她熟络的姐妹打趣哄闹着,倒也没把作诗当回事,谁都没较真。 沈元夕松了口气,自己原先把华京想得太可怕了些,现在看来,这群姑娘们心眼虽多,但却没几个歪的,都还是体面人。 等开了宴,刘玉娴又拉着她的手,挨着她坐,问她:“姐姐今日生辰?” 沈元夕想了想,点头应了:“是。” “原来是今日啊!多好的日子。”旁边秦尚书家的女儿与刘玉娴笑着对望一眼,“那今日就不能放过你了,玉娴,快把你府上的好酒拿出来,给元夕满上!” “我……不能饮,还在进补药。”沈元夕慌张摇手,耳廓发热,“怕是要扫大家的兴了。” “本以为元夕在塞外长大,是个能饮烈酒御烈马的人。”对面李御史家的女儿叹道,“如此想来,沈将军为国御敌,尽管可敬,却是疏忽了家里,唉。” 她说得真诚,话到最后,自己都出了神。 沈元夕愣了片刻,不知该怎么接这话,还是刘玉娴机敏,嗔道:“别理她,她那是想到自己,又在无故伤神了。” 李御史女儿自小就与护军统领家的儿子订了亲,最近她那情哥哥正嚷着好男儿要像沈丰年这般上阵立功,一心要跑边塞去历练,因此才有了她这番感叹。 宴席应付下来,沈元夕有些乏力了,偷偷打了哈欠,跑了神,想到今早出门时,承诺过子游,回去要和他放夜鸢。 今天是她生辰,她想给母亲放个夜鸢。 放夜鸢是漠北驻地的习俗,生辰这日,将自己的思乡思亲之情写在纸鸢上,等夜鸢升起再点燃引线,烧了纸鸢,寓意身虽不能往,但这份情意却能寄托给夜鸢的魂魄,上碧落下黄泉,寄给自己思念着的亲故。 这种夜鸢需要特殊的制作方法,又因放起来后要烧了夜鸢,若是飞得太高,点了火之后,只会烧断线,故而夜鸢不能放太高,但也不能放太矮,矮了祝福飞不出去,放夜鸢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放夜鸢也是一门技术活,沈元夕做不好,需要薛子游这个放夜鸢的高手帮她。 “元夕,晚上去看灯吧。”刘玉娴提议,“今夜无宵禁,咱们一起到三缘桥去。” 沈元夕还未点头,就见一圆脸小姑娘跑来:“三缘桥!今夜是不是能见到三殿下!” 这三个字,就像某种开关,突然砸进来后,姑娘们全都围了过来。 “去年就没出现,今年啊……不抱希望。”李御史的女儿又是一声郁郁叹气。 “去年没出现,今年指不定就能见到了!” “刘玉娴,你快放我回去,我要簪上祖母给我的金步摇!她说她四十年前就是戴着那金步摇见到的三殿下,三殿下还盯着她的金步摇看了好久呢!” “真的吗?!” “玉娴,今晚真的去吗?约个时辰,咱们一起打灯上桥!” 刘玉娴微微眯眼,有些许得意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长姐说,十年前的上元节,陛下让皇后带着妃嫔们桥上赏月,迎面碰到了三殿下,三殿下还笑了,长姐听得清清楚楚……” 一众姑娘们激动跺脚。 “呃……”沈元夕弱弱出声,“那个——” “元夕还不知道吧!”刘玉娴眼前一亮,好似终于逮到了一个不知情的,可以让她再次讲一遍有关三殿下的一切。 众姑娘们也都兴奋起来,一个个双眼放光盯着沈元夕,“元夕你想问什么,我们告诉你!” 刘玉娴抢先一步,滔滔不绝道:“三殿下是宴兰公主与幽王的独子,八岁送回大昭,养在兴圣宫,太宗驾崩后,三殿下离宫建府,就在朱雀东街那里,上头写了个三就是了!” “三殿下初一生辰,几月的不知道,但据说,三殿下按幽族的规矩来,十年才过一次生辰,如今三殿下已二百七十九岁。”秦尚书的女儿补充。 “说是二百七十九,实际上,幽族有自己的算法。听兄长说,殿下九年前回了趟幽族,就是去参加自己的成人礼了。” 沈元夕终于寻到了空隙,能提问了:“可是……三殿下叫三殿下的话,那行三的皇子们,又该如何称呼?” 刘玉娴噗嗤一声捂着嘴笑了出来。 “三殿下不叫三殿下。”刘玉娴说,“三殿下名临朔,萧临朔。至于三殿下这个称呼……” 她扬眉,小得意道:“太宗之后,行三的皇子殿下,有封号就称封号,没封号,就以名来称呼。” “是啊。”秦尚书的女儿指着刘玉娴道,“玉娴的长姐,刘妃所生的德殿下,就是行三。” 沈元夕愣神道:“原来如此。” 沉默了会儿,沈元夕又问:“可……三殿下为何叫三殿下呢?” “原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刘玉娴更开心了,她拉起沈元夕的手,决定从头讲起。 这是姑娘们最喜欢干的事,找到一个对三殿下知之甚少的人,然后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倾倒给她,拉她入伙。 “昭世祖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公主宴兰,另一个是太宗,这你知道吧?” 沈元夕不敢摇头,含糊着点了点头。 “后来公主远嫁幽族,那个幽王是第二代幽王,亦是刚登基即位,公主与其所生的儿子,也就是咱们三殿下,就是幽族第三代王储。” 沈元夕眨眼:“啊,原来是这样才称三殿下。” “那怎么能够呢?”刘玉娴继续道,“公主诞下三殿下时,太宗已有两位皇子,听闻喜讯,也是为了阴阳两族的太平,就昭告天下,将宴兰公主的儿子当自己的亲子看待,等同于大昭的皇子。” “殿下在太宗的皇子里行三。”另一个姑娘插话道,“八岁送回大昭,宫里的人就三殿下、三殿下的称呼着。太宗长寿,在位七十一年,三殿下也就叫了七十多年,叫习惯了,等太宗驾崩后,高宗要给三殿下封号,三殿下嫌麻烦,就说按原样就好。如此,就这么叫下来了。” “啊,这样。”沈元夕只剩重复这几个字了。 “关于三殿下的事多着呢!”刘玉娴红光满面,兴致勃勃,“但三殿下不喜有关他的流言,听说高宗时期,有说书人白日胡诌,三殿下亲去茶楼,等说书人开始后,他突然出现在台上,悠闲坐在说书人身旁,让他接着说,说书人说一句,他便摇头说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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