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沈元夕安慰了他。 “没事的爹,就算入宫,我也不会给爹添麻烦的,我又不笨。”沈元夕咧嘴龇牙,用力笑了笑,“来之前,我把华京想的太坏了些,后来去国公府,那些姐妹没有一个刁难我的,我想宫里也一定很不错,爹不用担心我。” 沈丰年摸了摸她脑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沈丰年离开后,沈元夕肩膀耷拉了下去,她照常翻着书,只是一边翻,一边擦眼泪。 昨天还央着小福嫂帮她从东街搜了些新话本,书都还没拆看完,就要跟这样的日子说再见了。 她刚刚很想抱着父亲委屈大哭,任性地哭着说不想入宫,甚至不想嫁人。 她就想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窝在家里,父亲兜着她的这方小天地,想吃就吃,想偷懒就偷懒,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闲来无事就跑马习字,没有规矩,没有拘束。 这种她过惯了的日子,若是入了宫,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她要日日夜夜都提着心,疲累的活着,面皮上一直紧绷着端庄的笑。 沈元夕没出息的默默哭了会儿,揉干眼泪缩回了床上。实在困倦了,在即将沉进睡梦中时,迷迷糊糊的想: 都怪那个三殿下,没能让子游好好烧了夜鸢,母亲没能收到她今年的心愿。 要是生辰那天,她早些回家,早点跟子游放了夜鸢,皇上也就看不上她,不让她入宫了。 第二日清早,沈丰年卯时就出发侯着了。 封赏过后的第一次朝会,在京官员们都知会了,说要开个特例,按逢五的大朝规格来。 这也是沈丰年归京后,第一次列席早朝,位置靠前,左首第二。 皇上进来时,他看得很清楚,皇帝的气色异常好,精神头十足,眉眼飞扬,喜滋滋的,连走路带起的风都是得意昂扬的。 朱红的朝袍落定,等宫人照例唱念完,皇帝没给沈丰年机会,开朝第一件事,就是下婚旨,还给了封号,宜妃。 两旁文武向皇帝道喜,向沈丰年道喜,朝堂之上其乐融融,氛围极为热烈和睦。 皇帝身体微倾,还似唠家常般道:“这是朕亲自写的婚书,不知宜妃见了,会作何点评。” 看样子他是真心实意想知道沈元夕接到婚旨后的反应。 沈丰年只得咬牙拜谢,起身时,心中闪过自己女儿的那张脸,差点没绷住当场哭出来。 散朝后,皇帝身边御宫侍亲捧着婚旨,带着第一批封箱礼,边奏乐边朝将军府送。 沈元夕早就被薅了起来,宫里先来通知的那些人还贴心带了个嬷嬷,从旁指点着穿戴好,老早就侯在将军府前,就等婚旨到后,妥帖地接住了。 嬷嬷已经嘱咐了三遍要如何起身,如何接婚旨,接了之后要怎么回。 沈元夕胡乱点了点头,嘴里碎碎念着这些步骤,揉了揉闷疼的额角。她的头皮被头发使劲拉扯了起来,整个人就像被无形的绳索提着,悬在了天梁上。 以后的日子,恐怕也都是这样的感觉吧。 乐声近了。 嬷嬷堆起了笑,抖擞起了精神。 再拐个角,婚旨就到了。 乐声却毫无征兆地戛然停歇了,就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嘎”的一声,听不见动静了。 嬷嬷神色紧张,嘟囔道:“是怎么了?” 又等了好久,不见队伍来。 嬷嬷让旁边的宫人去看看情况,过不久,这宫人两条腿抡着跑回来了,一脸又兴奋又不知所措的说:“三殿下!!” 嬷嬷:“?” 宫人声音又拔高了,口齿清晰,气势如虹:“三殿下把婚旨烧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激动,激动完才想起,这他娘的是婚旨啊!皇上亲手写的!这事可就大了! 于是,宫人又连忙摆出一副慌张样子,重新斟酌完,小心道:“是三殿下,三殿下烧了婚旨,让景公公他们回去了。” 嬷嬷:“啊?!” 沈元夕眨了眨眼,也跟着:“啊?” 嬷嬷已经被震懵了:“三殿下?景公公?啊?怎么回去了呢?那这……这婚旨还宣吗?” 宫人回:“我不知道啊!” 嬷嬷不信邪,又问:“三殿下原话怎么说的?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 宫人:“我去的时候,婚旨在三殿下手里,啪的一下,就把婚旨给烧了。然后就听三殿下对着景公公说……” 宫人清了清嗓子,学道:“滚回去。” 作者有话说: 三猫:喵!!!!(怒)
第10章 你看着圆 从凤凰台的热闹抽身回来后,三殿下持续失眠。 冬日的太阳不烈,阳光扫到皮肤,也不会有太明显的烫感。或者说,被阳光如此灼烧着,他更能冷静下来思考。 写给母亲的信已经发出去了,稳妥起见,还让乌鸦亲自送件。把那啰嗦的老东西打发走后,整个三王府越发寂寥。 三殿下睁着眼睛,倚在朱红的栏杆上,望着他三百年来大大小小修改过六百多次的锦鲤池,或是扔进去一块石头戏耍那些笨鱼,或是换成鱼饵,看它们争抢。 白日会蹲在池边等开饭的野猫崽子今天缩在草丛里不敢近前来,如果它们会说话,一定骂骂咧咧,这红眼睛的人今天怎么不睡觉,这还怎么偷吃! 三殿下坐下来,展开书遮住了脸,又将手缩回衣袖中,如此,阳光无法直接铺在他身上。 很暖和,还有种引火烧身的痛快感。这样,喉咙的干渴就不那么突出了。 今天的沈元夕,月信应当是结束了,身上没有血味,但依然好闻。他不清楚她用了什么样的熏衣香,是一种,他新奇陌生又莫名感到亲切熟悉的甘甜草香味。 九年前,回幽族办成年礼,浸月跟他说过,从那刻起,他寻血的本能就会苏醒,等遇到那个梦寐以求的血香味,身体里的血,就会不受控地为之沸腾。 这种幽族的本能,是母亲不能够体会的。因而,那个时候,母亲问浸月:“究竟是种什么感觉?” “满街叫卖的食物,各种滋味都有,你却没有食欲,也不馋它。忽然,远远飘来一种香味,是从来没有过的,让你不由自主想夺来吃……”浸月尽职尽责为宴兰公主解释,“闻到那个气味的时候,眼睛都会亮起来。” “终于被我找到了……就是这种感觉。”浸月馋巴巴道。 那个时候,三殿下还无法亲身感触这种惊喜万分的感觉,直到沈元夕突然冒出来,他才恍然大悟,那个香喷喷的夜鸢,他忍不住夺过来的东西,其实是沾了她的气味,才那么甜美。 那个时候,自己的眼睛真的亮了,他能感觉到那股热意闪现,令他的目光都灼热了几分,甚至牙尖都痒了起来。 只是,当时还有借口,是因为她身上萦绕着血味,他被血吸引才会失态。 但今日,明明她身上没有血的气息了,他却还想抱走她,把她藏在家里,用自己的大斗篷裹住她。 他想跟她说话,想一直看着,还想知道她的一切,共享她的一切。 喜怒哀愁什么都好,哭出来的泪水也好,他都想掠为己有。 越是这么想,就越是浮躁难安。牙尖抵住了舌尖,咬在唇边,微微发疼。 辗转反侧,野猫在他眼皮底下叼走他的鱼,他掀起书角瞥见了也无心去赶。 那些猫的胆子就更大了,等太阳西落,那些猫竟然团到他倾落在阶台的衣角上,像几方镇纸,把他钉在了这里。 身上好沉,三殿下翻了个身。 她也该休息了吧。 既然如此,那就和她同时作息,明日一同醒来。 之后,就去找她,去哪里好呢? 说起来,还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她那个弟弟……让沈丰年看管好,明日不要再来误事。 再晚些时候,老仆起床打扫,见三殿下正准备睡,沙哑着嗓子自语道:“殿下这几日,从未好好睡过,会出乱子的。” 三殿下显然是习惯了他的啰嗦,伸手拽出衣服,赶走了猫后,打着哈欠回寝殿,像个人一样,日落而息。 老仆跟在后面问他今日的饮食。 三殿下驻足,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浸月看中我母亲后,是怎么做的?怎么说服我母亲跟他走的?” 老仆道:“抱起来就跑。” 三殿下显然是被自己父亲的胆魄给惊到了,“以我母亲的性子……” 老仆点头,慢悠悠补充:“被公主一刀扎进了心脏。” 三殿下忽而笑了,不孝道:“怎么没死呢?” 老仆说:“幽主是当时唯一的温和派,公主也怕失手捅死会出大乱,所以答应帮他医治了。” 三殿下知道幽族“医治”的意思,愣了好久,蹙眉道:“就没一些更温柔的方法吗?” 他对父母结缘的过程很是不满,看得出,他瞧不上这种野蛮不风雅的手法。 老仆说:“哦,后来,幽主和宴兰公主去了寺庙。” 听老仆的语气,这个去寺庙,非常无趣且无用。 但三殿下却展颜道:“这个还算可以。” 三殿下晚上睡,白天醒,并非他自愿清醒,是他在睡梦中,忽觉心慌且异常烦躁,梦里似有十分聒噪的丝竹之声远远飘来,吵醒了他。 三殿下揉了揉头发,满身压抑着的怒气,随手披了件旧氅衣飘走到前院,方管家好似在看什么热闹,半边身子探出王府大门,伸长脖子踮起脚。 三殿下听了会儿,察觉出不对。 这种规格又婉约喜庆的器乐声,亦是封赏时用的,要么是给谁封一品夫人,要么就是封妃贺喜。 “谁家的?”三殿下问。 方管家喜气洋洋道:“大将军家的!他家女儿要进宫做娘娘了!” 后半句没说完,三殿下早不见了。 三殿下突然出现在仪仗前,即便他不叫停,那吹拉弹唱的礼官们也情不自禁停下来看他。 头一次这么近看到三殿下,而且还是出现在太阳下的三殿下。连景公公都目不转睛盯着看,手里一轻,圣旨被拿过去,都还没回神,慢了半拍。 三殿下展开圣旨,找到名字,确认了之后,一把火烧了。 冰蓝色的火焰如烟乍起,只是一眨眼,圣旨渣都不剩,仿佛从未存在过。 景公公下巴还没归位,就听三殿下说:“滚回去。” 景公公今年六十七,也见过三殿下数十次了,但这是他第一次从三殿下嘴里听到带情绪的话,对三殿下而言,滚这个字,甚至称得上粗鄙。 他是真的生气了。 好似要让他们看到接下来他要去哪里,三殿下绕过景公公,向禁宫走去。 再一闪身,人已在乾元正殿前,逆着刚刚散朝的大臣们,神情冷冽,一步步进殿,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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