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迟莫也放心不下,一直坐在窗边的桌前喝茶,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此刻见陆韧古出来,他走出厢房,打量了一番,见皇帝陛下一切安好,他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全福端了水过来,伺候陆韧古洗漱。 等陆韧古擦干手,吩咐全福:“朕出去走走,柳美人还在睡,莫要吵到她。” 全福低声应是。邹乞抬脚就要跟着走:“臣陪着您。” 迟莫为也走了过来:“臣也陪您同去。” 每年中元节前后的夜里,陆韧古都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被头痛折磨得苦不堪言。 后来,认识了怀空大师,这几年的中元节,他都会来缘法寺过。 夜里就歇在摆满佛像的大殿,怀空大师又在一旁亲自诵经,倒是稍微好过了一些。 可哪怕夜里再难熬,每日清晨,但凡起得来身,他都会爬到山顶去看日出,驱一驱身上的阴寒之气。 往年,都是邹乞和迟莫为二人陪在身旁,已成习惯。 陆韧古回头看了一眼正房紧闭的门:“迟叔留下,邹乞跟着就好。” 迟莫为点头应好。 陆韧古带着邹乞出了院门往山上去,两名金狼卫,一人拿着小镐,一人拎着竹篮子,跟在后头。 几人估摸着日出的时辰,脚下健步如飞,直奔山顶而去。 赶到山顶的巨石之上,等了不过片刻功夫,一轮红日就从云海之中跳了出来。 霎时间,万丈光芒洒满山巅。 陆韧古背负双手,微微仰头,闭着眼,沐浴着灿烂朝阳。 高大挺拔的背影,在金色光芒的映衬下,睥睨天下的气势,恍惚间,让人觉得犹如神祇降世。 邹乞带着两名金狼卫站在三丈之外,神色敬畏,安安静静地望着那道背影。 许久,陆韧古感觉到身上的冰冷渐去,血液有了温度。 他睁开双眸,转回身:“走吧。” “是。”几人应道,向一旁让开。 回去的路上,和往年下山那闲庭信步的悠然自在不同,陆韧古脚下速度并未放慢。 邹乞等人紧紧跟随其后:“陛下,下山可是有事要办?” 陆韧古闻言,答:“没有。” “那陛下为何走这么快?”邹乞不解。 陆韧古未答。他只是想到小姑娘醒来,怕是要寻他,所以才走快了些。 想到柳若芊,陆韧古停下,转身,看了一眼两名金狼卫:“你们这是打算,就这么空着手跟朕下山去?” 二人反应过来,忙提着镐和篮子,往旁边的林中走,去挖苦丁菜。 邹乞:“陛下,臣陪您先回去?” 陆韧古点头,抬脚往前走,走着走着又停下,转身看着邹乞:“你给朕来一刀。” 看着自家陛下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邹乞担忧道:“陛下,您可是头又疼了?” 以前有一年的中元节,陛下头痛难熬,意识不清时,曾掏出匕首,要去切他自己的头。 吓得他们几个人同时扑上去,抱人的抱人,按手的按手,夺刀的夺刀。 那以后,但逢中元之夜,陛下若是头痛发作,他们都会死死守着陛下,几波人轮番盯着,生怕一个不留神,他们陛下就把他自己给切了。 这大白天的,陛下好好的,突然让来一刀,邹乞就只能往他头疾又犯了上面想。 陆韧古:“未曾。” 邹乞不解:“那您好好的,伤自己作甚?” 陆韧古也不解释,直接道:“我需要一个伤口。” 【陛下的行事越发让人看不懂了,但陛下一向不做无谓之事,既然如此要求,那定是别有深意。】 邹乞思虑过后,手按刀柄,刷地一下把腰间挎着的大刀抽了出来。 单手握刀,比划着问道:“陛下,伤口要多大,多深,伤在何处?” 陆韧古看了眼阳光照耀下极其刺目的大刀,转身往前走:“罢了,不要动刀,太过血腥,还是朕自己来。” 邹乞的刀法出神入化,精准无比,他并非信不过,只是不想流那么多血。 他不想吓到小姑娘,即使她打小就不怕血。 陆韧古沿着山路向下,路过一处荆棘丛生之处时,他伸出左臂。 脚下未停,随着他的走动,左臂直直从一根荆棘枝上用力划过。 随着布帛撕裂的声音,他的左小臂顿时鲜血直滴。 陆韧古摘掉扎在手臂上的几根荆刺,将宽大的广袖撸起,小臂外侧赫然有几处伤口。 陆韧古看了一眼,满意点头,一甩袖子:“喊上他们二人,挖几根即可,一同回去。” --- 柳若芊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皇帝陛下的床上。 是她自己爬上来的吗? 她睡觉不怎么老实的,小时候在家,经常睡着睡着就从她的小床上爬起,爬到娘的床上去了,第二天她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小姑娘怔愣了一会儿,伸手挠了挠睡得乱蓬蓬的头发,跪坐起来,手撑着床榻,探头四下找人:“阿古哥哥?” 屋内没人。 门口倒是传来全福的声音:“柳美人,陛下爬山去了,应该快回来了。您若是起来了,奴才将水给您送进来?” 柳若芊应了一声:“等一下。” 她用手拢了拢头发,直接穿鞋下地。 身上穿着昨晚洗完澡换上的男子衣衫,睡觉她也没脱,经过一个晚上,此刻已经皱皱巴巴,简直没眼看。 去榻上的包袱里翻出一身天青色的男装,很快换好,又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男子发髻,这才打开门,让全福把洗漱的水送了进来。 柳若芊拾掇完毕,就跑到院子门口去等人。 走到院中那棵菩提树下,还特意绕了两圈,又往树上打量好一会儿,目露艳羡。 金光闪闪的清晨阳光,从郁郁葱葱的树冠中倾洒下来,对她来说,那是极大的诱|惑,比香喷喷的鸡腿诱|惑还大一些。 可偏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四处站着的金狼卫,又只得叹口气,往门外走。 站在门外,向山上张望了一会儿,就见陆韧古几人顺着竹林间的小路走了回来。 一身黑色夏衣的美男子,随着大步走动,衣袂飘飘,好看得简直能要了她这个小人参精的命。 大美人手里还握着一把不知什么花,火红火红的,煞是惹眼。 柳若芊眼睛弯弯,小跑着迎了上去,少女娇憨十足的声音甜甜的:“阿古哥哥。” 陆韧古嘴角淡淡勾着,待小姑娘跑近,他将右手拿着的花换到了左手,将花送了出去。 “给我的呀!”柳若芊很高兴,伸出双手捧住,低头嗅了嗅:“阿古哥哥,这是什么花?” 陆韧古将破衣喽嗖的左胳膊端在身前:“不知,看着开的艳丽,想着兴许你会喜欢,就顺手摘了一把。” 【顺手?那可是陛下您不顾危险,特意攀到陡峭的山壁上摘的。】邹乞在心里嘀咕。 这万陀山的一处陡峭山壁上,开着一大片火红的花,每年中元节他们过来,爬山的时候都能看到。 往年也不见陛下对它留意,可今年走着走着,却突然飞过去摘花。 他拦着,说他去摘,可陛下就是不肯,非要亲手摘。 他一猜就是送给柳美人的,看吧,果然是。 柳若芊弯着眼睛点头:“好看,芊芊喜欢。” “那就好。”陆韧古淡笑着答。 这火红的花,他见了多年。 每次见,都莫名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他曾经置身于其中。 但又怎么可能,他只当是那鲜红的颜色,让他和记忆中战场上的血流成河混淆到了一起。 今日再见,觉得满山苍翠,独独那一片红,甚是好看。 就问邹乞几人,那是什么花。 奈何三人同他一样,要是说杀人的方法能说出不下百种,可对这些姑娘家喜欢的花花草草的,却是知之甚少,没一个人知道。 不过不知道也无妨,红色不止代表了血腥和杀戮,还代表着喜庆和吉祥,就如同姑娘家出嫁的嫁衣,过年的大红灯笼和窗花。 见小姑娘捧着那束红花爱不释手,陆韧古很欣慰:“时候不早,可饿了?” “有一点儿。”柳若芊捧着花往陆韧古身后看,好奇地问:“阿古哥哥,他们去挖什么了,怎么带着镐?” 陆韧古伸出左手接过篮子,递到柳若芊面前,试探着问:“顺便挖了点野菜,清热败火的,芊芊可曾吃过?” 看清楚那绿油油的野菜是苦丁菜,柳若芊嫌弃地把小脸往旁边一扭:“这苦丁菜好苦的,我可不爱吃。” 头一扭,她才留意到,陆韧古左边的袖子被撕烂了好几个口子,她惊讶道:“阿古哥哥,你衣裳破了。” 【这柳美人的一双眼睛白长那么大了,没看陛下那左胳膊都在她面前故意晃那么半天了嘛,现在才看到。】 邹乞的声音里满是嫌弃,也不知是嫌弃柳美人眼睛不好使,还是嫌弃他家陛下不再光明磊落,这点儿小事不能直接说,非得耍小心机。 陆韧古将篮子还给金狼卫,将左手袖子撸起来,露出小臂:“刚才不小心,被路边的荆棘刮了一下。” 露出的小臂外侧伤痕累累,长长的一条一条伤口,虽不深,但鲜血淋漓,看着同样触目惊心。 见自家陛下睁着眼睛说瞎话,邹乞和两名金狼卫低头看地,权当没听见。 三人沉默不语,可心里却在暗自腹诽。 【我就猜到陛下这伤是为了柳美人伤的。】 【陛下这是,在使苦肉计?】 【真没想到啊,陛下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看着那伤,柳若芊惊呼出声:“怎么伤成这样?你疼不疼?” 说着单手抱花,另外一只手就要去摸他的伤口,可又怕他疼,没敢挨上。 “无妨,一点小伤罢了。”陆韧古语气轻飘飘,可却又把胳膊往小姑娘面前送了送。 柳若芊一手抱花,一手拽着他受伤那只手的手指头,转身往院子里走:“快点回去擦药。” 陆韧古由着她扯着往回走,嘴角含笑,似乎心情很是愉悦。 众人一迈进院子,全福就一惊一乍地惊呼不止。 “哎呦喂,柳美人您怎么抱着这花呢,这多不吉利,多晦气,快快,快扔了!” “这花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吉利?”柳若芊把花抱紧了些,还往陆韧古身旁躲了躲,像是怕急得直拍手的全福上来抢。 陆韧古也淡淡扫了一眼全福:“无非是一些花草罢了,哪来的那么多忌讳。” “哎呦我的陛下哎,这花叫彼岸……” 全福正解释,可一看到皇帝陛下那鲜血淋漓的胳膊,瞬间把花的事给忘了,忍不住再次惊呼。 “哎呦呦,这好好的,陛下怎么伤成了这样。快,快进屋,奴才这就去拿金疮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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