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燐:“……” 薄燐笑了起来,继续向前走去。 . . “……啧,小姑娘,”薄燐眯了眯狭长的眼睛,轻飘飘地提醒,“你再摸我,我就摸回去了。” “外附骨骼,云裳软钢!”女孩兴奋地在他右臂膀上敲敲打打,摸来摸去,“专门用来支撑经脉残裂、躯干枯弱的病人四肢活动的物件,联接处的工艺花样我还没见过,不是‘官窑’的物件居然能做得那么精细……” 诶? 她陡然收了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薄燐是方师,饭碗全仰仗身手,如今他的右臂却经脉全断,肯定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女孩生怕他一生气,把自己丢在路边不管了,“……不好意思,你不要不理我。” “从右肩膀到右手指尖,我的知觉全靠外骨,一下雨我胳膊就疼得厉害。”薄燐倒是没跟她计较,脸上还挂着无所谓的笑,“别敲了,你那劲儿怪大的,我捞不稳你。” 女孩蔫巴巴的垂着头,掰着自己多事的手指,像棵皱了吧唧的腌菜: “……对不起。你不要不理我。” “哟,别介,谁不理你了?”薄燐咧嘴乐了,嘴上开始飘了,“您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大可以亲我一下……” 不是—— ——薄燐睁大了眼睛,钉在了原地。 他本就背着女孩离开了主街熙攘的人潮,寂静偏狭的小巷里传来幽深的水声。暮色步步四拢,偏寒的夜雾滋上他的脸庞,女孩的唇柔软又冰凉,像是擦着脸颊飞零的落花。 她真的亲了他。 . . 女孩冷冷地撩起眼皮,嘴里衔着一尾细长的飞针。 方才薄燐不知道为什么走神了,剧毒的针尖险些刺进他面门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她低头咬住了它: “谁?滚出来。” . . “哟呵,”薄燐手指一勾束发的黑布条儿,眼睛危险地虚成了一线,“哪条道上的朋友啊,出来聊个天?”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薄九刀’,居然背信弃义,置你我约定于不顾……” 溶溶的夜色里勾勒出一个佝偻的人影,发须皆白的老者仿佛一截半枯的老树,颤颤巍巍地戳在飞翘的檐牙上: “九爷,你说要怎么办?” 薄燐:“……” 操,被跑单的金主爹爹找上门要债了! “大名鼎鼎?”薄燐一挑锋利的眉宇,朗声大笑起来,“你是指我杀了我师父的事儿,还是指我一把火烧了师门的事儿?” ——疯子。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要不是“这件事”实在荒唐,实在不适合名门正派出手,我也不至于找上这种欺师灭祖的腌臜之徒…… 老者心思转了几个来回,低下头去算是赔了个不是:“……九爷,拿人钱财,□□。你既然收下了——” 薄燐立刻飞来了一物,大大方方地把订金退了回去:“这儿呢,还您,收好。” 老者表情一僵:“九爷,你这是置信义于何地?” “别一口一个信义的,你拿钱让我去杀个小姑娘,哪儿跟义沾边了,为自己贴金找点靠谱的词儿成不?——我名声早就烂得差不多了,今儿个把订金还您,算我薄九做事还没那么阴间。”薄燐皮笑肉不笑地眯着眼睛,“我问问,您老拿针戳/我是做什么,嫉妒我长得太英俊了?” ——还是急着灭口,找下一家接这桩买卖? 老者浑身一哆嗦,旋即回过头去,大骂身后跪伏的人影:“让你们出手冒犯九爷!好不容易寻到九爷,是……” 飒! ——昏沉的夜色陡然亮了一下! 老者的眼睛骤缩成震悚的一点,喉咙里抽嘶出诡异的呵声,摇摇晃晃地倒退了一步! 飞针射穿了他的喉咙,剧烈的毒素瞬间坍弛进了他的经脉,吊诡的灰色已经爬上了老人干枯的面孔: 怎么会?老人惶惶地想,这怎么可能? 我跟薄燐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超不过方师攻击范围的局限;周围都是我沁园春的弟子,怎么可能出现半途插手的…… 薄燐:“……” ——这是“御物”,偃师的基本功。飞针得以瞬间横跨数十步的距离,准确无误地贯穿了老者的喉咙:据说五钱偃师便能操纵方圆百步的巨型机械自行组装,而九钱偃师的御物范围只会更加恐怖。 女孩睁着透亮的眼睛,语气无悲无喜:“哇,真的会死人诶。” . . “祖宗,”薄燐胸闷气短地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跟她耳语,“你知不知道你得罪了谁?” 他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天涯客,其中顾客大多来自像“沁园春”这种的名门正派:名门正派不好意思出手做的脏活,就会找上这种无门无派、臭名昭著、身手不凡的江湖散人,就算事情败露了也能全往薄燐身上一推。 薄燐也是百日前接到的生意,要他千里迢迢来大黔州杀一个绿眼睛的女孩:这种荒诞不经的生意,也只有薄燐这种疯子会接——但是薄燐确实疯得很,当场改了主意,并没有杀了女孩,反而还背在了身上。 薄燐本想打听一波,沁园春为什么要女孩的人头,但是女孩直接把毒针飞了回去,把知情的金主老头杀掉了:“……” “诶?”女孩感到困惑,“很重要吗?” “——他不守规矩,出手就要杀你,死不就行了?” . . 嗖! 薄燐背着女孩平平地刮出去一丈,既而整个人贴着累累的青石板飞掠了出去。他踏着垂直的墙壁点上檐牙,纵身横跃过宽敞的街道,落在垂悬的赤红帐幔上滑了出去,随即闪身没入煌煌的灯笼间。 沁园春弟子本就以轻功见长,但薄燐的身法迅疾轻灵得不可思议,几点借力就彻底没了踪影。女孩能感觉到薄燐体内绵长而浑厚的灵息在有条不紊地奔涌来去,疾风和月光都只是他的影子。 “你这个身手,”女孩勾着他的脖颈,被破面而来的冷风吹得眯起了眼睛,“为什么还要逃?” “不逃怎么办?你杀了他们家的老头,他们还能放过你?” “那就杀了他们,”女孩清冷的眉目攒出单纯的疑惑,“——很难吗?” 薄燐的身形陡地刹住。 拔地而起的狂风灌满了他宽大又飞逸的袍袖,热闹的灯火静静地栖息在他飞舞的衣袂和长发上。薄燐在躁动不安的夜风里回过头来,淡凉的眸光里噙着一轮清凄的月亮: “小姑娘,他们也不过是爹娘生、骨肉做的凡人。死了的话,亲朋好友,都是会伤心难过的。” 女孩一脸空白地眨巴着眼睛,凛冽的杀气还没从她表情里褪得干净,天真、单纯、茫然就爬上了罥烟似的眉梢: 诶? 女孩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自何方,从山里走到镇来也全靠一双畸形的小脚,整个世界都与她没什么干系。 她从脸一直冷到骨血里。 薄燐头疼地啧了一声,的确,别指望这种可怜玩意还能共情…… “你会难过吗?” ——什么? “我死了的话,”女孩直直地看着他,碧濛濛的眼睛里是另一方烟火阜盛的海,“你也会难过吗?” . . “小薄爷,……我很难过。” 惝恍间薄燐循着脆细的声线,恍恍惚惚地低头。漫目烟草如翡,过眼春山如笑,女孩的睫毛上挂着剔透的水珠,眩开灿烂的春光。 “……我……就、就是,三年前你跟白爷斗酒时嚷嚷没有合适的刀使,百灵特地寻来乌夜啼铁锻了把……啊不沉的不沉的,平时能幻作布帛随手缠着。小薄爷此去吉凶难测,随时可能拔刀动手,我猜带、带着它可能会方便一些。” “但、但是……” “……我、我们不去好不好?” 她的头发是冷灰色的,她的眼睛是翡翠色的,她的唇红是早樱的颜色,薄燐一辈子也不会忘。 百灵独一无二。 世间的女孩里,没有一个能像她。 “小薄爷此去凶险,定要多加保重。路上若是听见了云雀叫,那定是百灵和师父念你了。” . . 女孩紧张地蜷起了手指。 薄燐的神情蒙着帘四月的凉雨,轮廓深邃的眉眼在月色里拉伸出深浅不一的光影,眼神落在了她身后无限远的地方。 他嘶哑着出声: “……你叫云雀,如何?” 作者有话说: 有白月光,不玩替身梗。男主无比清醒,白月光姑娘独一无二。
第4章 、说第二:九刀(下) 薄燐的轻功看不出是哪座山头的猴子教的——沁园春的弟子好歹仗着天下第二的轻功“飞鸢泛月”追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彻底没了脾气: 敢情这位爷就是看着心情遛狗,只是暂时没有要跟他们计较的意思。 “啧,名门正派就是懂事。”薄燐眼角扫了一眼身后溶溶的夜色,紧追不舍的人影渐渐远逝在绚烂的烟火里,“大鸟儿,你可真能给爷整活干——这次我欠了沁园春一个人头,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账给做平了。” 云雀我行我素地玩着薄燐的耳下坠着的叶子牌,她心性凉薄又冷淡,旁人的生死激不起她半点想法: “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 . 薄燐面无表情地一垂眼皮: ——修完“残雪垂枝”后,得找个由头把她给扔了。 女孩像是一堆被强行粘合在一起的碎片,天真幼稚、无知单纯、杀伐决断、博学善断诡异地缝合在了一起。她身为常人的神思是支离破碎的,疯子的逻辑和九钱偃师的力量能支撑着她作出更加不可挽回的事来。 她不配叫云雀。她和百灵没有半分相似,那一刹那的心悸只是来自于他的臆想: ……但好不容易能碰见个比他更疯的怪物,待上一段也算个乐子。 . . 云秦帝国是整个东方重心,百国千城莫不欢附,胡商贩客日奔塞下,一条卧龙江连通南北,三十六州的财富由此一路泵至上京天都。江面上星河鹭起,船舫往来如织,灿烂的等灵子明火将漆黑的江面与漆黑的穹隆绣在了一处。 薄燐在飞翘的檐牙上一顿脚步,眯着眼睛测了测江中心的距离。——他能感觉到云雀紧张地圈紧了勾住他脖颈的胳膊(哟呵居然恐高?),当即咧嘴乐了:“来,叫声哥哥,叫得好听我稳点儿过去。” 云雀眨了眨眼睛,她倒是配合,语气无波无澜地念上了一串:“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薄燐:“……” 这哪来的母鸡要抱窝? 云雀拍他肩膀,往江中心一指:“飞。饿,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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