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划。 血光泼溅,恍似一朵红樱破碎着绽放,以藏捂着流血的左眼,踉跄地退后。 闻征一剑击退以藏,一手负背,一手持剑,好一派悠容淡逸,惝恍间他还是那个爬上百尺高峰求学的闻家少爷,神色间写满了睥睨天下的少年意气。 只是闻征可不是什么满腔意气的热血少年,闻大侯爷心思坏得很,脾气也霸道得很,此时一击得手,也不谦逊作态,而是笑得放肆又邪气: “——这下,你跟你哥更般配。” 镜心春水的左眼也被绷带所遮。 以藏捂着流血的左眼,额角的青筋已经跳了起来:“……” “别急,”闻征见以藏张了张嘴,活像一只要吃小孩的野猫,语速飞快地打断了他,“我赢了你一回合,问个问题,不过分吧?” 以藏又把嘴闭上了。 问,当然可以问,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上如此值得一杀的对手了! 闻征看了陆梨衿一眼,眼神里分明写着: ——我要问什么? 小陆:“……” 陆梨衿匪夷所思:你没想好么??? 闻征心说废话,妖刀以藏这厮,一看精神就不是很正常,他其实都不对以藏能好好回答问题抱以期望。 但是以藏既然一副“你问呗”的样子,那闻征也不跟他客气了,眼下镜心家仍在暗中操纵大局,云雀一行人更是生死未卜,闻征和小陆需要充足的情报,来破解这个被镜心家牵着鼻子走的僵局。 关键是,问什么,怎么问? 闻大侯爷确实不知从何问起,他有太多想知道的东西了,要是都问出来,以藏不但不会回答,还能明白闻征和小陆,只不过都是蒙在鼓里的二百五而已。 陆梨衿比了个口型。 多年的默契,闻征立刻会意,飞快组织措辞:“你为何要屠光天御神社?” 以藏扯了扯嘴角:“兄长的命令。兄长也只会在干脏活的时候想起我,平日都跟那个‘假货’厮混,……嘁。” 闻征看了陆梨衿一眼:他之妈属,这还是个兄控么? 陆梨衿回以一个麻木的眼神:尊重,祝福,love is love。 小陆大夫也很想吐槽,这到底是什么扭曲的家庭关系,听上去弟弟和妹妹,都在争先恐后地给哥哥当工具人……这镜心春水究竟是何等人物,扶桑大蛊王么,平日里啥也不干,净给自己的弟妹下蛊去了? 陆梨衿追问:“镜心春水为何要如此?那里的神官和巫女,招惹你哥哥了么?” “招惹?”以藏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词,少年低低地笑了起来,“除了北辰和神道那两家不长眼的东西,谁胆敢招惹春水大人?——多半是那个神社,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这个! 陆梨衿心说就是这个,以藏可算说到点子上了!! 为何天御神社会被灭口? 为何云秦使节一定要死?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陆梨衿急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 以藏看了陆梨衿一眼,凉悠悠地露出一个笑:“你好着急啊。” 小陆大夫下意识地缩了缩,她能感觉到这个少年的危险,本能地觉得头皮发麻。 以藏答非所问,笑容灿烂:“那也一起来玩吧!” 闻征心头一震,悚然大惊:“陆梨衿——” 以藏的手指,在半空中来回几划,是一个五角星的形状! 闻征拔剑暴/起,剑影狂啸,长剑“徐无鬼”瀑散成一团漆黑如墨的烟云,凝结成无数恶鬼的狰狞形状,朝以藏暴拥疾卷而去! 但还是慢了一步。 在“容销金镜”领域里,以藏的出剑只在瞬息之间,陆梨衿比闻征就要慢太多了,小陆大夫根本来不及防御,更别说什么起身闪避,她只觉得劲风一掠,左眼就变得血红一片,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钻心的痛楚! 她的左眼也被…… 以藏开怀大笑,他确实是个顽劣的少年,吃瘪了自然是当场报复回去: “——现在我们也很般配哦!” 闻征暴怒的剑意这时才挨到以藏,但以藏不比刚才那般仓皇,闻征了解了以藏,以藏同样也了解了闻征。方才那般猝不及防地中招,只是因为闻征突然改变了流派,大多数扶桑人都是一辈子只学一个流派的刀术。北辰千流斋之所以会掌握多种流派,只是因为她是女子,一般剑道门派的师傅,不可能将压箱底的绝活传于女流,北辰千流斋只是被迫地学习多种流派的皮毛,以多胜精罢了。 闻征三种剑法,以藏俱收眼底,毕竟是一等一的剑客,知道了就没什么措手不及之说。 以藏闪身让过,同时翻腕出刀,飞溅的刀光交织成一道鲜红的藩篱,正面撞上了闻征咆哮而来的阴森鬼气。两道刺势磅礴的炼炁恶狠狠地对冲,天地静默了一霎,既而爆/开耀眼欲盲的光华,整个庭院都被炸出了一道深坑来! 烟尘飚涌,闻征飞身抢出视野,落在了陆梨衿身边,冰冷的手甲捧起了小陆大夫的脸。 陆梨衿愕然道:“……你这是做什么??” 闻征也愣了一下:“看你左眼的伤。” 我还能干什么? 陆梨衿怒道:“你也神经病么?!” 现在打着打着,你突然分心来看我的伤是做什么?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以藏刺这一下,明摆着是要把刚才的羞/辱原数奉还的,看天御神社的尸体,就知道以藏习惯折/磨猎物,对小陆不可能一击必杀。 闻征:“……” 这不是担心么,都说关心则乱,人担忧的心情是不讲道理的。 陆梨衿惊道:“——后面!” 赤红如血的刀光劈开漫目烟尘,骨质太刀追风赶月而来,这一刀打出了如有实质的刀风,陆梨衿能看见炼炁幻化而成的点点碎樱,犹如破碎的鲜血一样泼溅开去。 上一个能把刀玩得如此华丽的,还要属“九刀”薄燐的红梅刀风。 这个距离下,视觉效果上震撼难言,但闻征已经没心思吟咏风月了,拧腰、跪地、回身,背对小陆、面对以藏,水平地推出了沉静无匹的一剑: 破军剑第十•改:正天罡。 当年在烟罗镇,还是毛头小子的闻战,一记杀势磅礴的正天罡,直接把悍将打到见血。而如今,这一记机锋凛冽的杀招,在闻征的手中变得沉稳而安静,像是黄河奔涌而来时,泰然不动的山岳一般。 因为闻征身后是陆梨衿……他不可能把这一剑打出去,而是要化为一道坚实的屏障,全部防住以藏的进攻路线。 红樱扑簌如雨,黑焰嘶声缭绕,白发女孩跌坐在地,素色和服上织染着青绿的唐松,飞舞在咆哮不息的流风之中。 杀机凛然,瑰奇万方,整个画面像是扶桑志怪话本的华丽插页一样。 锵! 以藏与闻征短兵相接,此时两人并未收身撤步,而是刀剑相抵,互相角力,刀身与剑刃激溅出明灿的火星。 以藏面无表情,神色阴冷,他感觉到了闻征的心不在焉,不由得更加愤怒:“你在看哪里?” “看老婆。”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闻大侯爷也是个妙人,眼下还能语速飞快地反击,“你没有老婆吧?真可怜,长大了就会懂了,别再围着你哥哥转了!” 你一个大老爷们,天天兄长兄长的,这也太男同了吧! 陆梨衿:“……” 以藏:“……” 以藏愤怒地低吼:“我不需要这种累赘的东西!!” 以藏的炼炁陡然爆发,闻征吃不住这股巨力,被正面击退数丈由于。按照道理,定是要撞到墙里的,但既然闻征都这么说了,小陆也不介意自己发挥一下贤妻的功能,硬生生地接住了闻征。 闻征能听到陆梨衿身上的骨骼喀嚓一声,应该是哪里断了,心惊胆战道:“你干什么?” 陆梨衿一眨右眼:“做娇妻。” 闻征:“……” 他就随口说来刺激以藏的,怎么还有人真听进去了! 娇妻小陆趁热打铁:“你看,我能接住他,镜心春水做得到吗?” 闻征扶额,这个套话也太明显了,以藏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中计? 以藏怒道:“兄长大人在筹谋国计,自然是顾不上我!” 闻征:“……” 哥们你怎么还真中计了啊!!! 镜心春水这种男狐狸精,怎么会有心思如此单纯的弟弟?太多槽点了,闻征根本吐槽不过来,难不成当年镜心夫人怀胎的时候,只给哥哥生了脑子不成? “筹谋国计?”娇妻小陆冷笑一声,“有什么大事,能比弟弟更重要?” 以藏大怒:“鼠目寸光的女人!哥哥正在掌控整个御三家,等到因果蛇成功吃掉天守阁上的倒霉蛋,哥哥便可以……” 娇妻陆梨衿掩口讥笑:“什么因果蛇不蛇的,那肯定是你编的!” 这个动作,陆梨衿是在模仿辉夜公主,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学到精髓。 以藏彻底生气了。 他最恶心镜心秋月那个假货,明明跟兄长不是血亲,还非要成天黏着兄长,朝暗处的以藏露出这种耀武扬威的表情。 他一定要和陆梨衿辩个清楚不成! “你不是想知道天御神社的事么?”以藏怒道,“苏罗耶女帝莉莉谢,正是在佚落妄岛那棵巨樱的树根下,找到了‘大地之心’里的‘因果蛇’。” 陆梨衿心里震诧:哈??? 她不是云雀,暂时还不知道大地之心和因果蛇的事,但是小陆听到了莉莉谢的名字,这苏罗耶女帝千里迢迢前往扶桑,就是为了找这个东西? ——等等,莉莉谢,就在佚落妄岛之下? 陆梨衿想起了自己一行人在佚落妄岛的见闻,原来他们离目标,其实这么近么? “当时莉莉谢找到因果蛇的动静太大,整个天御神社的人,说不定都看到了,兄长说此事不能走露风声,所以才命我杀了所有人。” 几十条人命,在少年的嘴里,云淡风轻地一笔带了过去。 以藏当然不在意。 镜心家的家主,从来都是双生子,正如镜面正反一般。镜心春水代表“光”,那么镜心以藏就代表“影”,他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捍卫镜心一脉的荣誉。 至于辉夜公主镜心秋月,只不过是为了遮挡镜心以藏的存在,而谎称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的假货罢了。每一代的镜心兄弟,都会有个这样的假货,只不过镜心秋月太聪明,知道自己的地位,奋力地向镜心春水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捍卫镜心的荣誉,这就是以藏厌恶这个假货,但也不会动手杀了她的原因。 至于那些为镜心家牺牲的人……以藏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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