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晚淡淡一点头。 陈献从后面赶上来,有点好奇地问道,“你和他们又没有碰面,是怎么通知松伯和梅姨在城外准备的?” 楚瑶光抿唇笑了一下,朝他们伸出手,纤细的手腕上戴了一只似银非银的宽镯子,“这是子母连心镯,我这只是母镯,子镯在梅姨那里。有这样一对镯子,无论相隔千里万里,都能时时联系,感应对方的方位。母镯能切断和子镯的联系,子镯不能反过来切断联系。母镯只有一只,子镯则不限。” 陈献诧异,“那之前怎么没见你用过?” 楚瑶光解释,“秘境里和秘境外是不相通的,联系不上呀。后来出了秘境我们就都在一起了,也没必要用了。” 就连沈如晚也升起一点兴趣,伸手托着楚瑶光的手腕,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我没见过这个,你从哪弄来的?” 能让沈如晚都没见过的东西,那可真是很新奇了。 楚瑶光右手搭在左手腕上,在镯子上轻轻一捏,那暗银色的镯子便咔哒一下松开,递到沈如晚面前,指了一下内里一个小小的“辛”字,“这子母连心镯是童照辛大师近年来的得意之作,流传不多,我们家也是侥幸得来一件的,想来沈前辈是久不问俗事,这才没见过。” 孰料沈如晚盯着那个标记看了两眼,忽而轻飘飘笑了一声,“童照辛现在倒是混出头了?” 楚瑶光一怔,觉察到她语气仿佛不妙,却又不明所以,斟酌着措辞,“童大师也是这几年才名气响亮的,他在炼器上天赋惊人,又颇多妙想,故而很受推崇。再加上童大师似乎与蓬山旧友颇多龃龉,故而很少和宗门联系,比较拮据,没有太多清高之气,时常卖出自己的作品,名气也就更广了。” 沈如晚挑眉,“童照辛和蓬山旧友颇多龃龉?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她离开蓬山时,童照辛一门心思提升水平,想要讨好他的同门还是很多啊? “说是因为……”楚瑶光神色古怪,“童大师坚持认为叛出蓬山的某个弟子是无辜的,其他同门忘恩负义。” “就为了这事?”曲不询不止什么时候大步走过来,神色沉凝。 沈如晚瞥他一眼。 差点忘了,童照辛和他还是旧友呢。 楚瑶光不明就里,点点头,“听说是这样。” 曲不询神色沉沉。 他心绪复杂,又不知能向谁说。 当年他之所以会撞破柳家种药人的事,还是因为童照辛把傀儡放出去,误入柳家,被柳家发现后误以为是探子扣住了。童照辛不明就里,又修为低弱不善交际,请他出面说和,看能不能从柳家那里赎回傀儡。 他到了柳家说明情况,只隐去了朋友的名字,柳家大惊,心里本来就有鬼,打算对他动手,打斗时撞见七夜白开花,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从蓬山首徒一夕之间变为堕魔叛徒,被追杀数千里,最后死在沈如晚剑下。 之前他告诉沈如晚自己追查七夜白是因为朋友被种下花想要报仇,只有一半是真的。 他是真的眼睁睁看见七夜白在他面前盛开,但那人只是柳家扣留种药人中的一个,和他并不认识。 认真说来,他其实是替人挡灾了。 如此种种,童照辛事后只要一回想就能发觉不对劲,自然不会相信蓬山给出的缉凶令,以他的性格,和昔日同门决裂也是可能的。 沈如晚若有所思。 “真有意思。”她忽而笑了一下,不无嘲弄,“是我离开蓬山,他没人可针对了,开始无差别攻击了?” 曲不询无端有些尴尬。 “咳,”他若无其事地打岔,“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沈如晚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 “不好意思。”她说,“忘记你和他是狐朋狗友了。” 曲不询干干笑了两声,一伸手搭在她肩头,轻轻推着她往外走,“往事不可追,不提了不提了。” 沈如晚有点好笑,本也没打算把旧日恩怨迁怒到他这个无关的人身上,看他这不尴不尬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长孙寒呢。 可惜,她既惆怅又不那么惆怅地想,他不是长孙寒,只是后者的泛泛之交,所以无论有多少恩恩怨怨,都留在刀光剑影的过去,与现在无关。 她想到这里,忽然回过头,朝身后的沈氏花坊深深凝望。 刚来这里定居时,她以为自己不会走了。 十年一弹指,她终要远行。 往事都归过去,人生翻过一页又一页,终是新章。 “舍不得了?”曲不询在身后问她。 沈如晚收回目光。 她转过身,神色淡淡,“没多久就要回来的,有什么舍不得?” 曲不询深深望进她眼底。 “是啊。”他笑了笑,语气轻松,“我还差了你一面墙没刷,等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你刷上。” 沈如晚偏头看他。 “我记住了。”她轻声说,“你可别想赖账。” 曲不询笑了。 “那如果我赖账了,你不会来追杀我吧?”他仿佛在开玩笑,可又一瞬不瞬地凝视她,眸光深深。 沈如晚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对着他,在曲不询错愕的目光里,抬起手,指尖轻轻搭在他下颚,微微用力,迫使他低下头,朝她凑近了一点。 目光相对,她眼眸清如秋水,任他呼吸微乱,“没有人可以赖我的账。” 曲不询忽而抬手,用力握紧她的手腕,眼瞳幽深,深深吸了两口气,声音低沉,“那你会赖账吗?” 沈如晚一怔。 她看了曲不询两眼,仿佛是思忖他这么问的用意。 “开个玩笑。”她云淡风轻地说,仿佛不经意地微微一用力,挣开他的手,“你要是真不想给我刷墙,我也不会强求。” 曲不询看她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差点给她气笑。 问他时理所应当,他反过来问她,竟立马就成了开玩笑。 既是有意无意撩拨他,又偏偏翻脸不认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沈如晚仿佛是能解他心意一般,又回过头来,清淡眸光浅浅一望,唇角翘起,微微笑了那么一笑,有点不易察觉的狡黠,“但你不会赖账的,是不是?” 曲不询气结。 可对上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知怎么又一顿,重重叹了口气。 “沈前辈,师父,快点啊,宝车要来了!”陈献和楚瑶光走在前面,回过头来朝他们挥手。 空旷郊野,在目之所及的最远端,天际一长道流光迎着明灿天光浩荡而来,划开漫天云雾。 浮云散后,长天如洗。
第37章 疑是昔年窥宋玉(二) 临邬城距离碎琼里路途遥远, 横跨六州。 一个是几乎没什么修士的凡人大城,一个是修士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可沈如晚对碎琼里却不那么陌生。 碎琼里就在归墟附近。 长孙寒就陨落在归墟下。 “你去过碎琼里吗?”她坐在宝车里, 忽然回过头问曲不询。 楚家的宝车浩浩荡荡一排, 里面都是大小姐的行装, 沈如晚也是刚才聊起来才知道楚瑶光在楚家地位极高,“大小姐”不是虚称, 而是真的。 这一排宝车中最宽敞的一座能同时容纳十几个人, 供他们四个,再加梅姨, 绰绰有余。松伯则在车厢外御使这一排宝车向碎琼里去。 曲不询看她一眼,笑了一下。 “去过啊。”他语气很随意,就像在说一件不太值得上心的事, “为了躲避追杀嘛, 不过只是在其中一个秘境呆过一段时间,基本没和人接触, 不太了解。” 沈如晚抿着唇出神。 长孙寒没去过碎琼里。 当时每个人都以为他会去的,她也这么以为。那里是逃犯和避难的绝佳之地, 他越过十四州, 只要进了碎琼里,搜捕的难度便会高上十倍百倍,在里面躲个三年五载,等风头过去,改名换姓出来,基本就是逃生成功了。 可他没有。 长孙寒绕开了碎琼里, 继续向前, 在归墟后的雪原被她追上, 最终陨落在归墟下,尸骨无存。 “沈前辈,你去过碎琼里吗?”楚瑶光轻声问她。 沈如晚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她知道楚瑶光为什么这么问,“我之前奉命追拿的都是钟鸣鼎食之家,从搜寻证据到动手需要很长时间,足够我提前准备好,没有人躲到碎琼里来。” 长孙寒是那些年里,唯一一个她没怎么搜寻证据就奉命去追杀的人。 那时她刚回蓬山,惊闻长孙寒堕魔传闻,难以置信,转眼就被掌教宁听澜叫了过去,予以重任,“长孙寒实力极强,已逃窜九州,连连灭杀诸多前去追杀他的同门和义士,如今无人可用,只能你临危受命了。” 她接下这任务,最初其实是想帮他的。 沈如晚目光越过通透明亮的琉璃窗,落在漫天卷舒的云霓上,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只不知一切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半点不由人。 车厢前的琉璃门忽而被“砰砰砰”地敲响,松伯打开门,站在宝车前的门廊上,朝她和曲不询客气一点头,然后恭敬对楚瑶光说道,“大小姐,快到碎琼里了。” 楚瑶光凝神想了片刻,转头问沈如晚和曲不询,“两位前辈,咱们是直接坐着宝车进碎琼里呢?还是提前下宝车,低调进入?” 坐着宝车进碎琼里,虽然是方便了,可也未免太张扬了些,碎琼里三教九流汇聚,谁知道会招来什么样的人。楚瑶光虽然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却也不是不知道人心险恶。 曲不询坐在窗边,把琉璃窗向外推开一半,向外看去,云雾袅袅,遮天蔽日,这是碎琼里外围的特质,因靠近归墟,空间不够稳定,便格外吸附云霞,绵延千里不绝。 “不必。”他指节轻轻扣了扣窗沿,“直接御使宝车进去就行,碎琼里与神州唯一相连的入口就是桃叶渡,到了桃叶渡再下车也不迟。” 楚瑶光微微迟疑,“可这会不会……有点太惹眼了?” 他们是去查七夜白的事,还是隐秘些好吧? “要的就是惹眼。”曲不询悠悠说,“若是不够惹眼,谁来宰肥羊?” 楚瑶光和陈献还不解,沈如晚已是明白了。 “碎琼里这种鱼龙混杂、消息难通的地方,反而越是狗盗鼠窃之辈,越是消息灵通,况且那些人是碎琼里做人贩子生意的,同行才知同行。”沈如晚低声说,“与其我们费劲去找,倒不如直接等他们送上门。” 楚瑶光这一排宝车,那看起来就是肥羊里的肥羊,不愁没人想来赚一票大的。 两人恍然,楚瑶光朝松伯一点头,“就直接开进去吧。” 陈献兴冲冲地说,“师父,沈前辈,你们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我觉得我这辈子是想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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