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晚静静听他说到这里,抬眸看他,“听你的意思是,在钟神山有很多山庄?” 陈缘深点了一下头。 “对,我们这里以山庄为主。”他低声说,“这里有很多的山庄。” 沈如晚微微皱眉,偏头和曲不询对视了一眼。 原先他们以为钟神山只有寥寥几个山庄,那么无论是陈缘深还是邵元康,似乎都显得有点可疑起来。可若是钟神山到处都是山庄,这点怀疑似乎又淡了下去。 曲不询微微挑眉。 他目光望向远处的景致,忽而伸手,朝不远处遥遥的一排屋舍指了一指,“那里也是个山庄吗?” 自方才被曲不询质问过之后,陈缘深似乎便对他回避了许多,也不再故意抢话头,沉默了片刻,顺着曲不询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没错,那也是一处山庄,盈袖山庄,邵元康就住在那里,他的道侣是盈袖山庄的主人。” 不是公推出来的庄主,而是主人,独一无二、不需任何人认可的主人。 沈如晚不由问,“你见过邵元康的道侣吗?” 陈缘深犹豫了一下,“见过的。” 他像是有些焦躁,有些话想说又说不清楚,“他的道侣来历很不凡,如果见到她,一定要多多留意,山庄里的那几个人很忌惮她。” 沈如晚皱眉。 陈缘深生在药王陈家,长在蓬山,什么样的来历能让他说出“来历不凡”这样的话?他所说的“山庄里的几个人”应当就是卢玄晟和白飞昙,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狂傲,居然也会一起对某个修士忌惮不已? “你先前说,山庄里有三个要留意的人,好像漏说了一个?”她忽然想到。 陈缘深默默点点头。 “还有一个人,不是丹成修士,但日常打理山庄大大小小事物的人都是他。在我们几个人里,他是最受信任、知道的最多的那个。”他轻声说,“那个人叫翁拂,他……很阴毒。” 白飞昙是邪修,卢玄晟能年轻时为了成名也杀过不少人,他们不阴毒吗? 可偏偏陈缘深说翁拂很阴毒。 “你刚才说,最受信任。”沈如晚的眼神忽而一凝,她盯住陈缘深,“受谁的信任?” 陈缘深怔怔地站在那里,用很复杂的目光望着她,像是内心百般挣扎着。 他嘴唇翕动着,“师姐,你相信我吗?” “废话!”沈如晚想也不想,冷冷地望着他,“我哪次没有相信你?” 谁问都不该是陈缘深这么问。 陈缘深渺渺地笑了一下,似乎终于做出决定,鼓足勇气开口,“师姐,其实我来钟神山做这个庄主是被人安排的,当初师尊死了,你也离开了蓬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好有人找上我,说看重我培育灵植的能力,让我来这里为他做事,我就答应了。可我没想到,来了这里之后……” “陈庄主?”不远处忽而响起一声不阴不阳的喊声,“到了山庄附近,怎么不进来呢?还有这么多客人,怎么不叫我来招待啊?” 陈缘深蓦然一惊,颤抖着回过头,这才意识到沈如晚早就下了隔音禁制,周围人是听不见他们对话的,他不必担心自己说的话被来人听见。 “翁先生。”他抿着唇,点了一下头,“我的几个朋友要来借宿,麻烦你安排一下。” 沈如晚目光顺势望过去,站在不远处的是个身量不高的中年修士,长相平平,却无端让人觉得他极为精明。那人远远地审视着他们,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间尤其长,如果她没有感觉错,这人似乎对她格外关注。 这应当就是陈献所说的那个翁拂了。 “原来是陈庄主的朋友。”走近了,翁拂笑了笑,状若寻常地问过一行人的名字,最后落在沈如晚的身上,顿了一下,“这位——怎么称呼?” 沈如晚对所有明知故问的请教很敏感,正如当初曲不询早知她是谁,却偏偏问她,“你姓沈?”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翁拂见过她。 沈如晚在修仙界很有名,见过她而她没印象的人有很多,但偏要装作不认识的却不太多。 当初曲不询是因为藏着和长孙寒认识的秘密,翁拂又是为什么? “我姓沈。”她淡淡地说。 翁拂一点头,笑着看她,充满审视,“原来是沈道友。” 走进山庄,满眼无边的皑皑白雪便消失在眼前。 山庄里布有阵法,雪落不到山庄里,也比外面更暖和些,从正门走进去,轻易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鬓发微白的修士站在那里,看起来已不年轻,正对着面前一个少年暴跳如雷,“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谁让你采买这种东西的?我上次就说了不许买这狗屁玩意,再被我发现你采买,我扒了你的皮!” 说着,那修士把手里一沓纸往地上狠狠地一掷,怒气冲冲地走了。 翁拂的目光也不由凝住。 他忽而朝那还留在原地的少年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笑得很和气,可眼底却冷淡,没什么真心,“又怎么惹卢前辈生气了?” 少年刚刚捡起地上的那一沓纸,勉强笑了一下,“翁先生,我这次出去采买,照例带了最新一期的《归梦笔谈半月摘》回来,卢前辈抢着拿去看了,谁知刚一看头版,竟大发雷霆,就勒令我不许再采买半月摘了。” 翁拂唇一撇,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点鄙夷,但又很快收敛起来,和颜悦色地说,“头版上写了什么?让我来看看?” 少年把半月摘递过来,翁拂接过去一看,忽地一顿,下意识地将报纸折了起来,望了沈如晚一眼,神色自然地笑了,“刚才发脾气的那个是我们山庄的卢玄晟前辈,陈庄主应当也同你们介绍过,就是那个名震神州的卢玄晟。老前辈脾气比较冲,控制不住脾气,这是常有的事了。” 说到“陈庄主应当也同你们介绍过”的时候,翁拂的目光落在陈缘深身上,意味深长。 陈缘深下意识地抿唇,避开了他的目光。 翁拂把那份报纸好好地折了起来,朝少年叮嘱,“既然卢前辈不爱看,那这期买来的半月摘就全都烧了吧。至于以后,继续采买便是——上次半月摘痛批他老人家空有实力、没有脑子,他也大发雷霆,不许再采买,可后来每次送到他面前,比谁看得都积极,莫怕。” 少年被安抚住,点着头退下了。 沈如晚若有所思地看了那少年一眼。 陈缘深介绍过,山庄里这几人互相看不顺眼,她也能看出翁拂原本是要鄙夷卢玄晟、看看笑话的,可是当他看见头版的时候,却下意识地朝她看了一眼,态度一变,竟让这采买的少年顺着卢玄晟的话来了。 翁拂隐藏得不错,但本能反应难以逃脱她的捕捉。 有什么头版内容是不能让她看的? 翁拂把他们安排好了住处,意味深长地望了陈缘深一眼,“陈庄主,你多日未归,还有点事需要你来拿主意。” 陈缘深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他脸色骤然白了,下意思地望向沈如晚,可当目光触及到她身侧的曲不询时,却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急急地挪开了。 “有什么是需要他拿主意的?”沈如晚偏过头来,向前走了一步,正好挡住陈缘深半边,目光冷淡地打量着翁拂,“你不能做主?” 翁拂笑容如常,“我可不是庄主,当然做不了主。” 他也不与沈如晚硬刚,目光一转,落在陈缘深的身上,做了个“请”的动作,“陈庄主,咱们走吧,待会再回来叙旧也不迟。” 沈如晚神色微凝。 她还要再说话,可陈缘深却开口了。 “师姐,我和他去一趟。”他深吸一口气,“你们在这儿熟悉一下环境,我马上就回来。” 沈如晚皱着眉凝视他。 陈缘深朝她挤出一个笑容,“很快回来,师姐,我去了。” 他自己要去,沈如晚自然拦不住。 她站在那里,凝视着陈缘深的背影,眉头紧锁。 “哎,刚才那个卢玄晟为什么看到半月摘就大发雷霆啊?”陈献已经开始琢磨别的了,“我看这期半月摘也没什么提到他的地方啊?” 几人的注意立刻全被他吸引过去了。 “你看过最新的半月摘?”沈如晚盯着他。 陈献点点头,从方壶里掏了半天,抽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 楚瑶光看着那报纸,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来。 可沈如晚已顾不得方壶曾经是垃圾桶、里面掏出来的报纸会不会也很脏这件事,接过那份报纸,朝头版上望去,标题上写:《评上刊寄蜉蝣所录‘蓬山掌教宁听澜’篇章》。 向下看去,开头写着: 上期“寄蜉蝣”所载的蓬山掌教宁听澜之过往,何等少年英豪、壮志凌云、道义为先,堪称神州俊杰。然而如今再观其人,却实在令人唏嘘不已,可见少年时的志向多为世事利禄所磨平,只剩蝇营狗苟、阴谋诡计。 沈如晚不由怔住。
第70章 旧游旧游今在否(六) 屋里, 沈如晚紧紧攥着那页报纸,紧紧皱眉。 其他人站在一旁望见她的神色,不由也都小心翼翼起来, 偏偏除了陈献之外都还没看过半月摘上的头版, 欲言又止。 “这期是针对上一期报纸某个版面文章的点评, 半月摘上常有这样的事,”陈献给他们总结, “上版‘寄蜉蝣’介绍了蓬山掌教宁听澜的生平, 他从小拜入蓬山,天赋过人, 有豪侠之志,有仗剑斩尽天下不平事的志向,游历神州、斩杀了许多成名的凶徒, 声名显赫, 归来蓬山后成为蓬山首徒,最后成为蓬山掌教。” 其实这些根本不需要半月摘或陈献来为他们解释, 作为蓬山弟子,无论是沈如晚还是曲不询都对宁听澜的生平了解得七七八八, 从小就听着宗门长辈提及。 多年的掌教, 威严深重,谁不敬畏呢? 后来沈如晚被宁听澜委以重任时,更是听宁听澜推心置腹地提及往事了。 他说,见了你,我就想起从前的我。 宁听澜把碎婴剑交给她时,神色也追忆。 他说:流尽你的最后一滴血, 对得起你手里的碎婴剑。 手握碎婴剑、受掌教之命的那么多日子里, 沈如晚没有一天对不起碎婴剑, 她剑锋所指的人,也都确确实实罪恶昭彰,绝没有草菅人命。 每次都是掌教亲自让她去查,每次都确有其事,纵然掌教也有自己的主意,又凭什么把这些都称作是蝇营狗苟? 她剑下的那些亡魂,才是真的蝇营狗苟。 陈献还没说完,“上期对宁听澜多有夸赞,这期就不一样了,这期是梦笔先生亲自执笔,指出宁听澜收揽权柄、铲除异己,对于无法直接铲除的异己,则大肆豢养鹰犬,常常以道义来蛊惑年轻天才,为他冲锋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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