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流光从黯淡的天际划过, 坠入了那巍峨的宫殿群落。 在晶石铺就的大道上, 两侧皆有守卫站立,他们衣衫单薄,在冰天雪地里却依旧行动自若。 天空中数道光辉落地,光芒里迅速凝聚出一道道人影。 守卫们面无表情,却纷纷俯首半跪下来。 来人们相继进入前方的大殿里。 他们由前到后, 组成了一条稀稀拉拉的队伍, 极不整齐, 且有人快有人慢。 走在最前面的人步子略急,仿佛不想和后面几位为伍一般。 门口的守卫们不约而同的俯首行礼道:“破军星大人。” 那人个子高大,体格英武, 披着长长的厚重暗纹黑斗篷,肩上镶着白银铠饰,下半脸被银质护面遮住,只露出一双冰冷的淡金色眼眸。 他闻言颔首, 淡淡应了一声, 然后风风火火地踏进了殿内。 那人身后五步开外, 又缓步走来一位。 这位比前面的略矮些, 一身漆黑半甲劲装, 肩甲臂铠皆竖起尖刺, 背后垂落着暗色银纹的披风。 她的发辫编挽着盘起, 头上戴着精巧的银冠, 护面遮住了上半脸,露着半截笔挺的鼻梁,唇瓣浅淡得毫无血色,下巴瘦削尖俏。 守卫们的头更低了:“七杀星大人。” 她极为轻微地点了下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脚步不停地进去了。 守卫们方才直起身来,等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后面的几个人才走近过来。 他们再次行礼。 “太阳星大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来,前面的人笑嘻嘻地向他们挥手,声音清脆地道:“诸位师侄也辛苦了。” 她穿着樱桃红阔袖长衣,腰间系着金丝水红腰封,衣装华美。 此人并未遮掩脸容,露着一张星眸皓齿的芙蓉面,云鬓高挽,发髻斜插着一排缠金点翠步摇,串串明珠垂落,辉光璀璨。 守卫们大多沉默,唯有领头的恭敬地说了句不敢。 后面的人也走了过来。 那人高大魁梧,一身墨黑金丝锦袍,披着厚重的黑貂皮袄,步伐不紧不慢,却极有压迫感。 他银白的发丝松散挽在身后,耳畔垂着两枚赤金石榴花耳坠,极为鲜亮明艳。 “——太阴星大人。” 守卫们继续低头。 银发男人微微颔首,“神尊一直在?” 那首领默默点头。 太阴星不再多问,因为后面的人已经走上来了,守卫们自然再次见礼。 “巨门星大人。” 那人打扮极为华丽,一身正红的双织暗花锦袍,背后绣着对波缠枝花鸟纹,这外衣锦绣华贵,一侧却没有袖子。 他就露着半边线条凌厉的肩颈,精壮手臂上则蔓延着火焰状红色刺青,还戴着赤金累丝臂钏,衬得肤色越发白皙似雪。 “张师侄,雷师侄,曹师侄——快起来吧。” 那人笑盈盈地一一打招呼,“一别两月,诸位师侄都精进不少。” 守卫们似乎也都与他相熟,此时倒是没那么紧张了,有个胆子大的还抬起头,“多谢师叔夸奖。” 巨门星拍拍她的肩膀,才走过去与前面的人问候,“小师兄。” 太阴星微一颔首,“师弟来了。” 他们踏入了空旷宽阔的大殿,晶石穹顶剔透如洗,黑曜石地面澄澈似镜,外面落雪飘飞,雾气晕染,殿里倒是温暖如春。 有个一身石青色长衫的年轻人,正倚靠在窗边,姿态闲适地向外眺望。 他手中还拎着一块青绿色玉简。 玉简上流溢着丝丝碎金光芒,玉质细腻温润,色泽浅亮,在传音玉简里算是绝佳的上品。 “……距离上次分别好像很久了。” 他轻飘飘地说道,“道友没有忘记我是谁吧?” “哪里很久了啊。” 玉简里传出少女清亮甜美的嗓音,“你好歹也是修士,怎么能把几个月的时间称为‘很久’呢?” 此时,走进殿内的人相继跪地行礼,礼毕之后就起身站到一边。 他们气质性格各异,然而此时的表现却惊人的一致,谁也不主动开口。 “……” 颜韶依然立在窗边,拿着玉简,也不曾回头看他们一眼。 忽然间,人们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也无法再听到玉简另一边的回应了。 大殿里都是魔修中的顶尖高手,年长的岁数要以四位数论计,最年轻的也有一百多岁,因此一时间也没人表现出惊讶。 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变,心跳呼吸体温也都不曾有丝毫变化,体内循环的灵力也半分不乱。 然而几乎所有人,内心里都有那么或多或少的震惊。 因为眼前发生的事着实诡异,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充满了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方。 当然退一步来说,祭星教教主本来就是个喜怒无常、脾气怪异的人。 尽管在场的各位并没有谁认为自己很正常,但是同样的,他们依然都会觉得上级是个更离谱的人。 从这个道理来说,他做出什么怪事好像都不奇怪了。 同时他又是个实打实的绝世天才,论心计手腕也能媲美上一任教主。 若不是他年纪轻轻就忽然闭关了数百年,此时的中原九州早已经陷入腥风血雨中了。 ——当然这所谓的年轻,也是相当于修士来说的。 总而言之,此时这位祭星教的神尊,像是那些正道修士一般,装模作样地一口一个道友,或许应该也有他的理由吧。 大概。 “可能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吧。” 颜韶轻轻地道,“我还跑了很多地方,又去了几个同门的埋骨之处,那边真是越来越难走了,差点找不到路。” “啊?” 玉简里传来少女纠结的声音,停了一下才解释道:“抱歉,我以为你同门都埋在青螺山了?” 颜韶:“也有运气不佳死在别处的嘛。” 苏陆:“……” 怎么听着奇奇怪怪的。 此时此刻,远在青州阆山凝碧峰的人,望着玉简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件严肃的事,但可能是因为颜韶的语气太轻松了。 苏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吐槽了,“合着死在青螺山那些是运气好的?他们不是都变成了鬼门大阵的祭品?” 颜韶又笑了,“所以你知道鬼门阵是什么了?” 苏陆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是在冷笑。 毕竟七玄门的门主做出这种事,确实是挺恶心的。 苏陆:“我师父告诉我了,只能说你早早离开那里是对的。” 颜韶轻轻应了一声,“嗯,我也这么想。” 两人一时无话。 “啊对了。” 颜韶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还缺法宝么?我找到了熟人——” 苏陆不知道他那边发生了何事,只听见颜韶语气轻快地招呼别人。 “——小师侄,上次让你做的单子好了没有,拿给我看看?” 苏陆默然。 这家伙师侄还挺多。 上回那个银色头发的不像是喜欢收集法宝的,这回多半是另一个师侄吧。 同一时间,大殿之内,神尊倏然撤去了灵力,在场的诸位又能听见他说话了。 颜韶说完之后,有人默默上前行礼,双手举过头顶,递上了卷轴。 两人相隔少说有十丈。 颜韶也只伸手在空中一抓,那卷轴直接被他握住,就如同被对方递到手心里一般。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小动作,筑基境修士兴许都能做到,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然而,在场的人们感觉不到任何灵力波动。 他们扪心自问,使用灵力隔空取物易如反掌,但是绝对无法做到毫无痕迹的。 至少境界相仿的人便能察觉,无论是出手之前还是之后。 而且不仅是他们这些用浊气练灵力的人,就算是用灵气练灵力的正道修士,也是一样的。 然而换成别的渡劫境强者—— 多少也会流泻出几分灵压。 哪怕只是微弱的一点。 寻常人感觉不到,但在场的都是魔门中的顶尖强者,自然不会无所察觉。 以他们过去亲身对阵正道高手的经验来看,也确实如此。 只能说,数百年过去,重新出关的神尊,在同时转化灵气和浊气方面的成就,已经是空前绝后。 因此他的灵力和这世上的每一个修士都不一样。 正道修士不用说,魔门中人有相当一部分曾是正道修士,也吸纳天地灵气进行修炼。 但接触浊气之后,他们就无法再回头,不能再转化灵气。 唯有祭星教教主一个人,可以在炼化浊气之后,仍然同时以灵气修炼。 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在对阵任何一位渡劫境时,都立于不败之地。 甚至在对手大于一位时,也未必会落败。 “……你喜欢什么兵器?” 现在这位魔门第一强者,正一手拿着玉简,一手拿着卷轴,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 那卷起来的纸张已经铺散开来,在地上长长地拖曳了一丈远。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他念完了兵刃,“除了这些,也有打造成各种器具的法宝,乐器如箜篌琵琶琴瑟笙箫钟鼓,文具如笔纸香盒印章镇纸,瓶扇灯镜……” 好家伙。 我直接好家伙。 苏陆听得目瞪口呆。 她倒是知道法宝的种类不仅限于兵刃,但没想到还能这么种类丰富。 苏陆:“有没有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的?” 颜韶:“有啊,我这不是还没念完吗,先给你念念按着外形分出来的各个种类,每一种里又有几百样材质功效不同的法宝呢。” 苏陆:“………………” 打造兵器的人究竟怎么想的。 虽说形状通常是被材料所限,但再怎样的材料也不至于只能做成桌子椅子吧。 苏陆:“你师侄是开店卖法宝的吗?怎么会这么多?” 颜韶又笑,“还好吧,他喜欢收集东西,可能是小时候穷惯了。” 苏陆:“…………” 希望他师侄已经走了没听见这句话。 另一边的大殿里。 颜韶那句话并没有瞒着任何人,在场的诸位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被点名的某人,仍然淡定自若地立在原地,仿佛没听到一样。 旁边的同僚投去意味不明的目光。 那人只是微笑,俊美温雅的面庞上不见怒意,“尊上也没有说错。” 颜韶也仿佛没听见这话,自顾自地又甩开灵力,让他们无法再听见自己与苏陆的谈话。 “其实也不能说就是我的师侄,只是我与他师父平辈相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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