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时有香火,也有人为了博好名声百年来付钱修葺,温暖也干净。强盗们进了山神庙,把沾了血的刀往地上一插,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乌泱泱几乎坐满了整个庙。 冬青彼时就坐在山神庙房梁上,捏着鼻子骂了一句。 “脏死了脏死了……我靠你他妈想干嘛???” 冬青不现身,没人看得见,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刀疤脸拿了供桌上的水果,吭哧啃了一嘴。 神的东西你他妈也敢碰?! 正当冬青准备隔空扇这个王八蛋一个大耳刮子,一只脏兮兮又嫩嫩的小手拽住刀疤的豹皮马甲。 刀疤低头,恶声恶气,“小兔崽子,你找死吗?” 小姑娘顶着灰扑扑还有些血渍的小脸,手抓着马甲还发着抖,却逼着自己正视刀疤,“你……你不能吃这里的东西,这是……这是供给山神的!” 冬青:呦,好有意思的小丫头。 那刀疤可不觉得小丫头有意思,扬手一巴掌抽在了小丫头脸上,没带半点灵力,也把小孩儿抽了个四脚朝天。他嘴里啃着一个苹果,把剩下的往强盗堆里一扔任凭抢夺。 刀疤面色不虞,手底下独眼龙福至心灵,毕恭毕敬请刀疤坐下,踢了小姑娘一脚,指着山神像,“你说不能吃,给他吃的?”他看看高大巍峨却慈祥的山神像,突然一口唾沫吐在了神像脚边,“小崽子,这么个破神像烂石头,你还真以为是个神?啊呸,什么狗屁山神,老子不信,有种来道雷劈死我啊!你再不老实呆着,惹怒了老大,兄弟们剁了你炖汤喝!” “独眼龙说的对!” “一只眼你小子有种!” “就是!有神怎么不保佑我们?” “呸,什么破烂神!!” 小姑娘被甩了一巴掌,捂着脸趴着起不来。其余几个孩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刀疤冷厉的双目因为被取悦到卸去了几分阴冷,后仰枕在另一个蒲团上,很快打起了呼噜。 冬青没阻止刀疤和独眼龙,坐在房梁冷眼看着,从头到尾唯一的动作,不过是在刀疤甩巴掌的时候给小姑娘挡了一挡。 沉疴得烂到一定程度,才好除去。 虽然被冬青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小姑娘也被余威打得眼冒金星。等缓过来,慢慢爬回原地时,已是夜色降临。 所有强盗都睡熟了,其他几个孩子也没了动静。小姑娘觉得半边脸火辣辣地疼,一时没什么睡意。 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黑暗中看着睡死一片的强盗。 这些人,不久前杀了她的家人,将她掳了来,一路上忍饥挨饿。 她小却不傻,她知道哪几个人杀了她的父母,哪几个人兜里有从她的家里抢来的钱财,也知道这些人把她带上,是为了到人牙子那里卖个好价钱。 可她没办法。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少吃一顿饭就有可能饿死的羸弱小孩,便是拿刀趁着夜色杀一两个人都做不到。 小姑娘把头埋在臂弯里,几不可闻地叹气。 “咚。” 不轻不重的力道拍在她头上,小姑娘露出一双眼,没看见任何人。 她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呦~小丫头,抬头看。” 小姑娘一仰头,在自己脑瓜顶看见一个盘腿浮空的少年,单手支颐,好整以暇看着她,唇边若有若无一丝笑。眉眼如画,山晴水阔,眼角隐约可见青碧的纹路,笑一下如展翅欲翔的飞鸟。 未理世事的山神,竟也有几分惑人心神的本事。 小姑娘看愣了一瞬,旋即被冬青悬空的事实惊到,死死捂住嘴不叫自己发出声来,一双眸子惊诧又好奇。 冬青打了个响指,笑吟吟道:“小丫头,不怕憋死自己?放心,没人听得见。” 小姑娘眨眨眼,看了看旁边熟睡的同伴,叫了声她的名字。那小丫头吧嗒吧嗒嘴,翻了个身继续打着小呼噜。 冬青哈哈一乐,声音绝对能把所有人都吵醒,然而就像一管迷药炸在里面,唯她一个人清醒。 小姑娘咬了咬手指,“你……你是谁啊?你是妖怪吗?” 冬青:“白天你替我鸣不平,现在不认识我了?” 小姑娘看了眼神像。 冬青:“……”该死的。 冬青假咳一声,掩饰住尴尬,“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练,叫练星。” 冬青讶然,“练?真少见的姓。你怎么被他们抓到的?这帮小孩儿你有认识的吗?” 练星嘴巴一撇似是要哭,又想起来这里再也没有能安慰自己的,眼前这个自称是神的男孩儿看起来也有些不着四六,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 “我家在白石川……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了。他们,他们是突然间闯进白石川的,杀了好多……好多人。我娘让我藏起来,我,我藏起来了,还是被他们找到了。白石川的人都被他们杀光了。那个只有一只眼的,说要把我带到很远的地方卖掉,卖不掉就……就……” 就杀了你这没二两重的骨头炖汤喝。 白石川是个什么地方?小镇子?还是个破落村户? 冬青伸手一指,“这几个都是什么白石川的小孩儿?” 练星摇头,“不是……除了靠窗的那个和我都是白石川的,其他人我都不认识,有在我之前被抓到的,有在我之后被抓到的。” “哪几个是在你以后被抓的。” 练星指了三个孩子。 这说明在白石川之后可能有不少于三场屠杀。 冬青撇嘴,官府和仙门世家办事什么效率。 他低头看练星虽然对答如流,仍存着三分警惕,笑道:“哎,你白天拦着那个刀疤脸,不怕被打死啊?” 练星:“怕……怕的。” 冬青惊讶,“呦,那你还敢拦着?” 练星咬唇,“我爹娘说,要敬重神……神比我们懂天道。我不知道天道是什么,但是我觉得,神一定很厉害,厉害的人能保护我们,能保护我们的就是好人。我……我什么也不会,就只能和他讲道理……” 和土匪讲道理?哪儿来的傻孩子。 天道? 冬青翻了个白眼,他面容清秀,却是真正活了一大把年纪,恕他直言,他还真没弄懂什么叫天道。 不过这孩子傻是傻了点,怪可爱的。 冬青换了个姿势,悬空趴着单手垫着下巴,另一只手搓着一颗杏子,“若你能从这帮王八蛋手底下活着,想好以后往哪儿去了?” 练星“啊”了一声,有些局促,“没……没想过。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跑掉呢……” 冬青:“那你现在想吧。” 练星:“?” 冬青似笑非笑看着如同死猪的刀疤一伙,练星在家破人亡后逐渐成熟的思维突然就懂了冬青的意思,“你……你,你要……” 冬青明白练星是听懂他的话了,以为小丫头会害怕,岂料练星吞了吞口水,道:“你……你会不会被罚啊?” 冬青:“???” 练星:“我听说干了坏事,都是要被罚的……” 冬青失笑,往后指了指,“他们杀了人,是不是干了坏事?” 练星点头。 “那不就结了。”冬青笑得眉眼弯弯,碧如丝绦的纹路瞬间像活了一样,从眼角长飞入鬓,一双黑如耀石的眸子掉落了青翠的玉石,慵懒的衣袂无风而动,把练星看愣了,“我不是干坏事的人,我就是惩罚他们的人。”
第17章 惩恶 张凡难得睡得安稳。 落地成匪,收罗了一帮小弟,他看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实则很少睡得安稳。 大约是独眼龙诋毁山神意外地取悦了他。 纵是修士,不畏神鬼。 若真有神,怎么能看着他前半生凄风苦雨,变成如今不人不鬼的样子。 他出生在一个小山村,娘是爹买回来的媳妇,天性懦弱,有他前毕恭毕敬,生他后也不会为母则刚。 他爹是个没本事又暴躁的人,嗜酒如命,即便家里入不敷出也要每天二两酒,稍不如意就动辄打骂。他的童年在父亲的暴戾言行和母亲的皮肉翻飞中度过。小时见母亲头破血流还吓得大哭,哭闹吵着他爹也会被打。他娘没本事,不知道怎么拦也不敢。渐渐大了,他爹再怎么打也不哭了。 觉得烦,觉得没用。眼睛肿过,差点瞎过,腿打折过,胳膊脱过臼,现在头上还有一块斑秃,脸上被砍柴刀留下从眼角到下巴的疤。可他再也没哭过。 他试图带他娘跑,可他娘不敢,即便被打得起不来床也要挪着去洗衣做饭。 他娘麻木,他也麻木了,麻木到他爹打骂时面无表情,麻木到他娘鼻青脸肿都没有半点悲痛,甚至在看到血顺着女人脸颊、胳膊往下流,都会感到兴奋。 张凡想自己运气还是不错的,上山打个猎也能从死猴子肚子里剖出本修炼秘籍,暗地里偷偷修炼,居然也有点成效。 张凡最后一次想对人好时在准备离开的前一夜劝他娘跟他一起走。可是他娘懦弱了一辈子,宁可被打死也不敢走,也劝他不要走。 想得美呢。 他一把火烧了所谓的家。 听着因为醉酒而无力逃跑的父亲在火海里撕心裂肺地挣扎,听他娘细若蚊蝇的呼救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那之后他游走各地,在一家作坊里打长工。老板是个不太和蔼的人,但是钱给得足,张凡也认了。 然而好景不长,店铺生意失败,老客户流失,赔了一大笔钱。老板怒意勃然,喝得醉醺醺地跑到后面令他们站好,巡视似的走了一圈又一圈,破口大骂,唾沫星子能成河。 张凡听他爹骂了那么多年,听在耳朵里和放屁一样。 老板犹嫌不足,手里抓着石块往他们身上扔,恰好一块砸在他额角。 所有尘封的记忆开启,他爹的无能暴躁历历在目,张凡感觉老板的脸变成了他爹可憎的恶心的面容。 他顿时暴起,一掌拍碎了老板的天灵盖。 那一瞬,张凡突然感觉这半生过得看似叛逆实则窝囊至极,他不甘愿在做一只被所有人踩在脚底的臭虫。 以一种近乎揭竿而起的气势,张凡迅速笼络了小弟。他有灵力,能修炼,底下的人不敢不听也没想过不听。 从一个长工,突然落草为寇,张凡没有半点不自在。他有的是心眼儿,杀人屠村干净利落,而且都是小村落,找不到什么钱财却有差不多的粮食,屠个小村也未必几个人管。今天这个地方,明天那个地方,他足够狡猾,阵地常换,往往他们已经走远了,那边才刚知道灭了个村子。 张凡认为自己是自己的神。若真是有神,为什么在他年幼时不来解救沉溺于苦海冒不出头的他,为什么没一个人会指出一条明路给他。 他才不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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