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仍在嗡鸣,似乎对她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知道了,不管它身世如何,有什么苦衷,最后的解决方式,不都是把它杀了?更何况根本没什么苦衷。”云闲道:“它现在不来东界,那便是去找仲长尧了。” 太平没敢说话,它隐约察觉到云闲的口气有些隐隐的躁意。 石台嗡鸣得更响了。 云闲转身欲走,只是孤岛仍是孤岛,并没有浮现出回去的长阶:“……” 似乎是察觉到她有意的闭口不提,石台之上,终于浮现出一道小小的金字,就如同妙手门之时那提示的字迹般,晃出了一个字。 竟是即墨姝的“姝”字! 太平混混沌沌的脑子终于陡然灵光了一瞬,顿时不仅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了。 ……其实,不必天道提示,云闲早就有所预感了,这个方法一直都在,她只是甚至不愿去深想而已。 蚩尤本身寿数已经将尽,四方大战一开始便将即墨姝安排到仲长尧身边,打得便是要夺仲长尧气运的主意。而它现在意外重伤,计划骤然崩盘,第一时间却将即墨姝给禁闭起来,禁止与任何人接触,这般作为,绝对不只是为了防止情报外泄,更是杜绝一切他人来救援的可能! 媚烟柳与即墨姝都提起过,蚩尤再如何暴怒,都会给即墨姝留一口气,绝不可能杀她。难道是因为有感情吗?怎么可能,蚩尤一开始养育即墨姝,便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剥离她的魔识,夺取她的躯体,方才能达到延续寿数的效果。 上天入地,也只有一个即墨姝能达到它的要求。至少在彻底消亡之前,它找不到别的躯体了! 也就是说,若是蚩尤的实力过于强大,那把即墨姝杀死,导致它无躯壳可以转移,彻底杜绝后患……只要能拖过这段时间,最后的结果也是皆大欢喜。 比起针对蚩尤,杀死即墨姝显然是难度降低许多的方法。任谁来看,都会这么想的。 太平的小眼珠滴溜溜地转动。 可云闲……云闲会答应吗? “想都别想。”云闲站定,道:“我不可能这么做。” 石台静止不动,窥不出任何天机。但沉默,便是一种答案了。 云闲自进试炼之地以来第一次出剑,剑气凌厉难挡,一下子便将那记载了全部密辛的书页绞碎,空地之上,只余碎屑飘落,十足凄凉。 不得不说,宿迟化成的玄铁长剑是当真神兵利器,找不出一处缺点。 “虽然我不想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你们选了我就得听我的这种话,但,好吧,我就是这个意思。”云闲抱剑,冷道:“好好的四界栋梁不选,选了我这么个岁数的,那就得提前做好准备——这个年纪正好是叛逆期,你知道叛逆是什么意思么?狗都嫌的年纪,你不会以为我很听话吧?” “我也知道你们什么意思,要是能说话,现在都已经出口了吧。什么大局为重,什么别无办法,什么无可奈何……啊,不行,烦死了,我不听。”云闲掏掏耳朵,道:“对我来说,把我的朋友放在天平一侧,这就已经是对她莫大的侮辱了!我连想,都不会这么想。我见到她的唯一理由,就是去救她。没有第二种!” 太平道:“云闲,你别说了!” “我就说,对面不能说,意思不就是让我来说?”云闲道:“更何况,这哪是没有办法?明明办法多的是,非要选最弱的下手,非要牺牲最弱的那个,说出去不觉得很丢人吗?当然,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只是我这么想罢了。” “我只会按照我的想法去做。”云闲把剑立于地上,抱臂,散漫道:“你们要是想按你们说的做,那就另请高明吧!” 嘴上说着“另请高明”,结果事先就把那本最后的证据给毁了个彻底,这便是完全没想着要走另一条路了,自己不走,还要把路给堵了,可真是…… 一道带着熟悉气息的剑气飞来,擦过云闲脸侧,重重击打在地面上。 那道长阶再度出现了。 云闲抱着剑,向后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寂静的空间里,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笑声。
第190章 同战线 云闲去一趟试炼之地, 带着满头火气出来了。 还是一样漫长的长阶,她实在没那耐心一步一步走下去,干脆把剑别在腰上,直接瞄准了便往下跳——风吹起她额角的长发, 呼呼作响, 连带着还有太平绝望的尖叫:“你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反正都没有危险,有什么?”云闲道:“你一把剑还恐高?” 太平道:“你自己刚才都说了, 掉进去就变成串串香, 现在还敢这么跳?” 云闲:“现在我背后有人罩着,就算掉进去也会把我捞出来的。” 太平:“……” 它嘀咕了一句什么, 云闲隐约听到什么“狗仗人势”,道:“你再骂?” 太平:“我没有。我哪敢啊。” 长阶漫漫, 即便是这么往下跳,也得跳挺久。云闲趁这个机会,好好地敲打了一番太平。说实话, 方才太平的表现还是出乎云闲意料的, 这么一把尖酸刻薄、见风就倒的小破魔剑, 竟然在方才疑似前主人的威压下还能蹦出来那么两三句话, 她道:“以前剑神是不是更喜欢用大师兄,不喜欢用你?” 宿迟难言地震了一下。 这句话看似平常, 却暗含不少意思,太平灵光一闪, 道:“那么久之前的事,我早都不记得了。况且那时,我还没有剑灵。” 云闲:“是吗?” “反正都差不多吧。”也听不出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太平心想, 借用一句那个弱鸡琴修的话, 都是你们老云家的人,还分那么清做什么,跟自己曾曾曾曾……不知多少代的老祖宗,有什么好比的?都是一家人嘛! 云闲也没想和剑神比什么。云舟现在飞升了,是整个天下唯一一个拥有编制的人族……不过,就那些古籍和日记中依稀窥出的性格,这份他人梦寐以求的差事估计不算什么香饽饽。冷暖自知,飞升也没有后悔药,不管如何,她还是相当负责的。 “话是这么说。”太平仍是忍不住道:“若是不打算动圣女,现在唯一的突破口便在蚩尤身上了。它虽说脑子不好,但魔力是真的很强……你们现在的修为,若非上次用计,是绝对伤不了它的。况且,它现在重伤,肯定愈发谨慎。” “怕什么?” 试炼之地的石门终于再度浮现在孤岛之前,云闲瞥了眼地上的烂布,利落地推门而出,眉眼凌厉道:“伤得了他第一次,便肯定有第二次。是吧云龙?” 太平:“……” 果然云闲诚不欺它也,语言的力量是无穷的。叫“蚩尤”,就无端给人一种神秘、强大、不好对付、难以跨越的恐惧感,但若是叫“云龙”……也不是说不好听,就是格调全无,让人根本怕不起来了。 …… 云闲一推门,眼前一黑之后,第一时间便去看身边人。 她也是当真有点虚的,谁知道宿迟的剑柄究竟是什么位置,但好在,不管是什么位置,至少现在自己牵住的是手。 恢复冰冷的苍白大手与她十指相扣,云闲连忙再往上看了眼——幸好幸好,是穿着衣服的。 没想到宿迟那身白衣原来是出厂设置,变成剑身再变回来也原模原样套在身上。啧,可惜。不是,也不是很可惜。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再抬眼,面前就呼啦围上来一群人,乔灵珊焦急道:“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受伤?!” “无事,无事。不要担心。”也不知自己进去了多久,怎么连乔灵珊和薛灵秀都赶过来了,云闲再往旁边一看,不禁眼前又是一黑:“……” 宫殿内现在挤满了琴坊的人,秦雅正万分关切地往这里看,应该是听到了动静便迅速赶来了;墙边,没有裤子穿的风烨正瑟瑟发抖地裹着从傀儡身上扒下来的金红色袈裟,祁执业离他两丈远,看上去脸臭的快要杀人了。 难怪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原来是风烨的裤子! 见云闲与宿迟都平安无事,众琴坊弟子终于放下心来。毕竟秦雅大师姐之前说好了守卫的,若是人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岂不是太过丢人?她们现在放心了,终于可以开始愉快地窃窃私语: “为何一进来,风师弟光着屁股啊……” “你进来的时候他没穿裤子么?我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围着袈裟了。这到底是哪个方丈的,成何体统!” “不知道,看上去是被扯破的。难道是乔道友?” “乔道友是后面才进来的吧?剑阁的女修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风烨风评被害,又不敢解释。毕竟解释就是掩饰,他太明白这个道理了。薛灵秀挤上来,看了眼两人,确定没有伤势,蹙眉道:“这石门内究竟是什么?” 云闲没说话,秦雅面纱后神色不明,只笑道:“无事就好,我们继续出去守祭坛了。” 云闲:“辛苦你们。” 人浩浩荡荡地走了,乔灵珊才又扑过来:“怎么说?怎么说??” 除了云闲,只有太平和宿迟两把剑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宿迟只是沉默不语地站在云闲身侧,握紧了她的手。 云闲把她接住,捡着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一个字都没提。 “这倒是和此前我们的猜测符合,一下便可以说通了。”薛灵秀沉思片刻,疑惑道:“但,就只有这般么?” “是啊。”乔灵珊不解道:“这石门大费周章将你赶进去,就为了这些事?” 不是说这些事不重要,只是,不论蚩尤身份如何,前尘往事又怎么样,这些都并不影响众人要做的事,毫无帮助。难道知道了蚩尤本名是云龙,会对它本魔造成什么莫大的精神伤害吗? 要知道,听闻云闲被卷进去的消息之后,一行人和惊弓之鸟也没什么差别了。当时秦雅一进来,祁执业百忙之中还拦着她不要靠近那扇属于琴坊的石门——那股平地起的狂风实在太过恐怖,使人心有余悸。 此后,乔灵珊也试着想要进入那道石门,但就如云闲触碰琴坊石门一般,别说进入了,她的手与石门就像隔着一道模糊的结界,完全无法靠近。 “我也觉得奇怪。”云闲道:“我以为进入之后,会有什么神秘大能遗留之物,一下子醍醐灌顶,注入大智慧,让我的修为一下子连跳三阶,从此打遍天下无敌手,杀魔如吃饭喝水……但结果就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天地之间的灵气是会随着时间不断稀薄的,这是不可阻挡的大势。上古时期的四界,与当下的四界,不能直接便用来对比。上古人皇遍地,人杰辈出,妖兽自然也比如今要强大不知几倍,只是一切随着时间流逝,尘归尘土归土,化成了几掊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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