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西柠站定了,回头,玻璃一样清透的眼里隐隐蕴着水汽。 “你觉得我是为了那种理由生气的吗?”她说。 谢仪愣住了。 “小时候我捡了一只大耗子回家,被我妈叫保安打死了,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喜欢老鼠,只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永远属于我。直到那天晚上,我捡到一只狐狸。” 她没有喜欢过谢仪,可她却是真的喜欢好男人,好喜欢好喜欢。 她和林薇吵架,蜷缩在沙发上哭泣的夜晚,狐狸温热的身体挤进她怀里,像是短暂地填满了她内心的空洞。 她颤抖地抱住狐狸的身体,她说我会永远爱你,不会不要你,所以,你也保证,永远不要离开我。 事实比离别还要荒诞,因为相遇并不存在。 根本没有什么好男人。 自始至终,都是谢仪。 “好啊,我可以不生气,”她安静道,抬起纤长的睫毛,眼里的水汽像是要破碎。 “——所以,可以请你把好男人还给我吗?” * 谢仪当然没有办法把好男人还给她。 有时候,许西柠回家以后还是会习惯性地看向沙发,仿佛会有一只红狐狸会从那里优雅地跳下来,摇着尾巴过来迎接她. 晚上写稿的时候,她中途撑个懒腰,下意识地转过头,笑眯眯地嘬了两声,喊着好男人好男人来陪我呀。 声音在房间里空荡地回响。 许西柠有的时候也在想,真奇怪啊,明明她刚经济独立的时候没什么钱,租的是最小最小的出租房。 …… 现在却突然变得这么大这么空。 小姜饼人敏锐地嗅到她低落的情绪,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跳着挥手:“老婆老婆,看我!” 小姜饼人:快速膨胀。 它一膨胀,密度就变小了,像柔软的云朵一样飘在房间里:“飞飞~” 许西柠配合地鼓掌:“噢哟,小同志多才多艺!” 小姜饼人被她夸了,更快活了,放气落地,嘚吧嘚吧迈着短腿跑到插座旁边,将自己的手捅进插座。 许西柠吓了一跳,扑过去:“诶!这不能玩!” 下一秒,通了电的小姜饼人插着腰,洋洋得意地发出耀眼的蓝光:“酱酱!!” 许西柠松了口气,盘腿坐在地上,“好厉害好厉害!!不痛吗?” “这样,不痛。”小姜饼人把自己拧成麻花,“这样,也不痛。” 小小的人带着蓝色的荧光,爬上她的膝盖,伸出小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表情一本正经:“你难过,我会痛。” 许西柠在心里哎哟了声,眼眶一酸。 可恶,本来不想哭的,被它一说,竟然有点憋不住。 许西柠仰头四十五度看着天花板,姜饼人也眼巴巴地仰头看着。 过了三分钟,它扭过小脑袋,忍不住问:“在看什么?” 许西柠噗的一声笑了。 错了,不是姜饼人。 分明是只笨蛋小狗。 * 周五晚上,许西柠收到了一条坏消息。 她初中时的班主任肖燕琼,不幸患病去世了。 初中班级□□群里的同学纷纷约着回一趟母校,连余圆圆这种社恐都报名了,许西柠便拉着展星野一起了。 槐江一中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大的变化,老旧的教学楼,枯黄的爬山虎,不知是吃了什么长得人高马大的初中生们背着书包追逐打闹。 许西柠穿着雪白的夹袄,绒球雪地靴,金色的长发被围巾压住,鼓起一个柔软的弧度,衬得小脸雪白。 她站在展星野身边,踮脚冲余圆圆招手:“这里这里!” 余圆圆和展星野从毕业后就没怎么见过,此时旧日同学相见,余圆圆重度社恐发作,结结巴巴道:“好,好久不见。” 青年一身黑色的长款外衣,臂弯抱着一捧白色的雏菊,没什么感情道:“很高兴见到你。” 整个初中虽说他们仨几乎形影不离,但他俩基本上只跟许西柠说话,如果非要跟对方说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在问“许西柠呢”。 到后来他们已经不用指名道姓,进化成一个字——“她?” 许西柠在旁边激动地搓手:“呀!我看到孟雪来了,我先去跟她聊会,你俩老朋友叙叙旧。” 余圆圆:“……” 展星野:“……” 小团体失去了许西柠,就像地球失去了太阳,他俩仿佛被妈妈丢下的幼儿园小朋友,无助地站在冷风里。 憋了很久,余圆圆受不了这个沉默,为i作e:“你俩一起来的?” 展星野一直看着她的背影:“邻居,顺路。” 余圆圆心说你俩能赶八辈子缘分碰巧住对门这种鬼话也只有许西柠会信,我看你小子就是十年如一日的对我闺蜜情根深种,但凡你能把眼睛从许西柠身上移开一秒我都相信你是无辜的。 又是五分钟难耐地沉默。 余圆圆艰难地挤出问题:“你表白了吗?”甚至不用说表白对象。 展星野:“……没。” 和当年一样,他不认为表白对许西柠有用。 看看谢仪吧,论表白的花样百出和浪漫程度,谢仪甩了展星野十条街。 有用吗?有个屁用。 又过了五分钟,展星野的直男脑子也想出话题了。 他微微侧过漆黑的眼珠:“你谈恋爱了吗?”许西柠都谈了仨了。 余圆圆:“……没。” 两人终于完成互扎对方一刀的成就,默契地闭嘴不说话了。 十几个同学在校门口集合,一起进校,高三教学楼下的柱子上张贴着肖燕琼老师的黑色讣告,同学们集体肃立默哀了三分钟,讣告下的桌上放着学生自发献上的花。 许西柠将那捧白色雏菊默默放在桌上。 “肖老师带过我的最负责任的老师了。”孟雪在旁边低声道。 “是啊,”许西柠揉了揉鼻子,“当时我把曹静雅的头打破了……”曹静雅就是那个霸凌她的小太妹,“肖老师天天找我思想谈话,我当时还觉得她很烦。” “这也难怪,曹静雅后来不是去精神病院了么,”孟雪道,“肖老师应该是怕你也心理出问题。” 许西柠讶异:“精神病院?我只知道她退学了。” 孟雪压低声音:“嘘,当时学校封锁了消息,不让外传,我是家里人在四院工作才听说的。她疯了,说是撞见邪神降临克苏鲁触手什么的,天天一惊一乍。” 许西柠转向余圆圆。 余圆圆满脸八卦女王的从容冷艳:“我八年前就知道了。” 许西柠只好转向展星野:“天哪阿野,你听到了吗?该不会是我把她脑子砸坏了吧。” 展星野:“不会,不是你。”是我。 许西柠眼睛一转,捂着嘴小声道:“我说,该不会她是撞见异种了吧?” 展星野沉默了一会,掀起乌黑的眼睫。 女孩为了讲小话凑得很近,此时青年一贯温吞的眼里,有种可怕的安静和冷漠,看得让人心里一惊。 “应该吧。”展星野抬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拈走女孩衣领上的花瓣,嗓音很轻,“她伤害了你,或许是报应不爽。”
第48章 母校 结束悼念后, 同学三三两两地散开,在昔日的校园里走走逛逛,年少时的青春岁月扑面而来, 气氛也逐渐活络起来。 初中的时候老许和林薇离婚,许西柠一整个叛逆期大爆发,表面乖巧文静,实际上晚自习的时候,经常猫着腰偷偷溜到展星野旁边,蹲在桌子下面拽他的衣角,托着下巴, 眼睛又圆又亮:“阿野阿野, 烧烤去吗?” 他俩就翘了晚自习,偷偷翻墙出校去吃烤串,漫无目的地在马路边走。 许西柠跟他叽叽喳喳说笑话, 少年黑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两人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有时许西柠突然兴致来了, 拖着他满城乱跑, 展星野骑自行车载她,她站在后座上扶着他的肩膀挥斥方遒。 他们去KTV唱歌,去电玩城抓娃娃, 并肩坐在马路牙子上啃西瓜,许西柠吃西瓜心展星野吃剩下的西瓜皮。 有时候他们去槐江,脱了鞋踩水, 江水冰冰凉凉, 女孩挽着裤腿嬉嬉笑笑, 少年站在岸边一手插着兜一手拎着她的鞋,只偶尔开口说:“不要走得太远。” 女孩踩在水里转头对他招手, 满眼璀璨的笑意,黑发被夜风拉成长长的旗。 她总是喊着阿野阿野~~来玩嘛真的好凉快的!别杵着了你又不是木头,阿野——阿野——阿~野~~~ 她这么喊,他就没有办法了,只好认命地脱下鞋,整齐地放在岸边,然后踩进水里,一步步向她走去。 好像青春回忆起来总是那样的燥热,永无止境的夏季,在所有故事开始之前。 教学楼的天井里还积着前几天下的雪。 许西柠看了心痒痒,落在队伍后面,暗搓搓蹲下去团了颗雪球,偷偷跑到展星野后面,突然大喊一声:“阿野!” 展星野回头,许西柠雪球糊他一脸。 松散的雪从青年乌黑的碎发上滑落,展星野眯着眼,雪粒从他的睫毛上簇簇落下,在鼻尖上融化成水滴。 隔着细细碎碎的雪幕,他看见金发女孩举着手像兔子一样蹦起来:“喜报喜报!许同志一雪前耻,在战场上一枪击毙敌方主将!” 展星野晃了晃头,像狗勾甩走多余的雪,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他垂着眼睫,摸了摸头顶,好像摘掉了什么东西,放在口袋里。 ——糟糕,又开花了。 许西柠跑去搓雪球,递到展星野手里:“给你,你来砸我。” 展星野说:“我不想砸你。” 许西柠跟小时候一样不依不饶:“来嘛来嘛来玩嘛,恭喜展将军获得复活甲,你要是赢了我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展星野垂着睫毛,看着女孩捧着雪球的手,比雪还白的手指又细又长,指节冻得通红。 他摇摇头:“我请你吃饭。” 然后他接过雪球,牵着女孩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言简意赅道:“暖一下。” 许西柠:“……” 草。 展星野平静地揣着她的手往前走了,侧脸无波无澜,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旁若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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