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红沼林里逛了一圈,的确遇到几只实力不俗的妖兽,但都没它厉害,一见到它就吓得跑了,儒艮觉得很没意思,便径直回家了。 过了两天,它觉得腹部有点发痒,低头一看,在它的隐私之处长了一片藤壶,它以为只是普通的藤壶,便没有当回事,痒的时候,便去礁石旁蹭一蹭。 直到有一天醒来,儒艮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变了。它明明是个纯爷们,为什么忽然变作了女声,它以为自己生了病,但同时又觉得很羞耻。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秘密,儒艮离家出走了。 它打算谁也不惊动,默默地把病治好了再回去。然而,又有离奇的事情发生了,每当它很饿的时候,它的脑瓜子就会炸裂般的疼痛,意识仿佛被什么抹去了一般,当它重新清醒过来时,它的肚子已经不饿了。 儒艮觉得此事太过奇怪,在一次次的失去意识中,它的意识也锻炼出了抗性,失去意识的时间越来越短。 有一次,它提前清醒了过来,它发现自己身处在江底的一艘沉船旁,正在搜寻着船舱里还未死去的人类,将他们扒拉出来,一个个吃掉。 大惊之下,脑海里又冒出了一个妖异的声音,那个声音告诉儒艮,它是一个借住在它体内的寄宿客,需要吸取儒艮胃中的养分才能过活,但它的养分只能靠食肉食来获取,人类的肉于它而言是最美味的。 它要求儒艮必须配合自己,搜寻江上的船只,吞吃里面的人类,如果儒艮不配合它,它就会借儒艮的身体产卵,那样的话,儒艮就会永远地改变性别,变成一个雌性…… 身上莫名长出的藤壶,突然变了声的嗓音,以及自己每次失去意识醒来后都会饱腹的秘密,都随着这个妖异声音的出现,都有了答案。 儒艮一开始并不愿配合寄奴藤壶成为它的杀人工具。但它的不配合也是徒劳,寄奴藤壶每次都会强行控制它的神智去捕食,每次醒来,满嘴的血腥味都在提醒着儒艮,它又杀人了。 儒艮非常痛苦,也曾想过把寄奴藤壶从自己的身上弄掉,然而它的触手已经和它的胃长在了一起,若将它强行扯去,自己的胃也会被撕裂得千疮百孔。 “后来,它的食欲越来越大,惊动了无忧子和小八,小八找到了我,它不相信那些事是我做的,劝我回家……” 说到此处,儒艮满脸的懊悔和自责:“我不是故意咬伤小八的,我不想让它看到我糟糕的样子,拼命赶它走。那东西在我脑海中说从来没吃过章鱼肉,想尝一口。我当然不会同意,它便又侵占了我的意识。” “当我清醒过来时,嘴巴里正叼着小八的一只脚,断了一只脚的小八正伤心欲绝地看着我,我不敢正视它,只能落荒而逃……” “我这辈子也没想过要伤害小八,后来躲起来哭了好久……” 也因为这件事,儒艮恨透了寄奴藤壶,起了自杀的想法。寄奴藤壶察觉到儒艮想同归于尽,为了稳住它的情绪,寄奴藤壶和它签订了一份协议。 “它答应我,只要吃够一千艘船只,喂养它长到成熟期,就会离开我的身体,放我自由……” 正是因为寄奴藤壶给它做了一份这样的保证,儒艮才会默认它的种种行径,隐忍到今天。 儒艮此时才觉得自己好愚蠢,为什么会相信妖兽说的话。 天下生灵之所以分妖兽和灵兽,不就是因为灵兽天性良善,而妖兽天性诡诈暴虐。 它也是昏了头了…… “大半年前,有一艘船只平安渡过了苍溟江,你还有印象吗?我有些不明白,寄奴藤壶为何独独放过了他们?” 那艘船上幸存的二百多人,便是后来居住在小桃山脚下的第一批村民。 这个问题钟灵一直想不通,难道真就是卫樟、月娘他们运气好,躲过了这一大劫? 听完钟灵描述船只幸存的细节后,儒艮想了想说:“可能是当时那艘船也正在被虎皮刺豚袭击,那些刺豚虽然很弱,但是它们身上的刺扎在身上又麻又痒,我一般也不会去招惹它们。” 江里也有许多低级的妖兽鱼群喜欢攻击船只,然而它们的攻击力有限,并不会给船只造成太大的威胁和损失。 寄奴藤壶控制儒艮的时候,各种感官痛觉也是共享的,它估计是不想招惹那些难缠的刺豚,才因此放过了那条船,何况当时还有另外十二艘船同行,足够它填饱肚子了。 原来是这样,那她倒还要感谢那些虎皮刺豚了…… 困惑解开,儒艮身上的毒也消解得差不多了,钟灵催它赶紧回家认错,给小八道歉。他们也该各回各家,就此分别了。 “嗯……” 儒艮忙点头,在外流浪了两年,没有人比它更想回家了。 然而,它望着钟灵,身形却迟迟未动。 “那个…还有件事……”儒艮的眼神有点羞耻,似是有点难以启齿地说道,“能不能……再拜托你帮我个小忙?” 钟灵挑眉看它。 “我看你拔藤壶的手法挺熟练的……” 后者翻转了下身体,扭捏地把肚皮亮给她,“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也给拔了?” 在儒艮的腹部还长着一小片普通的鹅颈藤壶,估计是不爱卫生长出来的。 儒艮已经做好被她拒绝的准备了,没想到钟灵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提起铁剑就开始帮它撬藤壶。 这些藤壶只是附着于它的皮肤表面,清理起来并不疼,钟灵用剑刃一撬一个准儿。 儒艮一边享受着祛藤壶服务,一边舒服地吐着泡泡。 钟灵看似在乐于助人地帮儒艮的忙,然而每有一只藤壶掉落,她心里也莫名地多了一分舒畅感。 她已经忍这些藤壶很久了,方才和儒艮说话时,几度忍着不往它的尾巴上看。 钟灵觉得她这心理,大概就跟某些人看到痘痘就想挤掉的心理是一样的。 一炷香后。 儒艮摇着焕然一新的鱼尾,欢天喜地地回家去了。 钟灵看着满地掉落的藤壶,长舒了一口气。 真的、超级、解压啊! —— 暮色苍茫,潮汐涌动。 一道人影破出江面,带出些许水花,一路飞至半空中。 钟灵的衣物全湿,头发一缕缕地垂至胸前,头顶还沾着几条水草。她伸手打下响指,浑身的水汽在瞬间蒸干,水草也消失不见,眨眼间就恢复了往日的洁净清爽。 【系统:您已完成任务“苍溟江的秘密”,任务奖励会在江神归来后发放。】 苍溟江的任务可算完成了…… 钟灵回想她这一夜的经历,也觉得很离奇。 堂堂一介山神,跑到一个灵兽的肚子里,给它做了一场外科手术,还顺带给它清理了积攒多年的藤壶…… 说出去谁信啊。 系统接着在她耳边念叨:【苍溟江的危机已解除,商道得以疏通,您与世隔绝的领地第一次迎来了和外界交流通商的机会。】 【建议宿主尽快在沿岸领地建立渡口码头,迎接他日即将到达的商队。】 即将到达的商队……应该就是先前她救下的那艘商船了。 不错不错,正好现在的小桃山也有了不少特产,领地通商那可是一□□,离她躺着数钱的梦想又进了一步。 钟灵沿着江面,一路御风往自家的山头回。 刚行了没多远,她便瞧见在辽阔无垠的江面上,飘浮着一只巨型的章鱼,章鱼脑袋上盘腿坐着一个小道童。 那不是无忧子和小八么…… 而在他们面前,还站着一位身量欣长清瘦的青衣男子。那位青衣男子好像在询问着什么,无忧子的表情甚是无奈。 钟灵放缓速度,朝他们的方位下落。 “无忧子,好巧……” 钟灵悬停在青衣男子和无忧子的一侧。 “山神大人!” 无忧子看见她宛如见了救星,扭头对青衣男子摊手道:“我就说山神大人没在我们江神殿里做客,你看,没骗你吧……” 青衣男子见了她,脸上闪过欣喜的神色,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扯住她的袖子。 “……灵娘。” 钟灵瞟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谁啊,这么自来熟的吗。 她把衣袖从他手里扯出来,把他晾在一旁,转身对无忧子和小八道:“我找到红云了。” 无忧子忙关切地问:“真的?它现在怎么样?它……还是不肯回家吗?” “它遭遇了一些事情,不过现在已经无碍,我方与它道别不久,估计它此时已经回家了。” 听到钟灵解释,无忧子才确信,离家出走两年的红云果真被她找到了,他当即朝钟灵深深地鞠了一躬。 “无忧子在此谢过山神,他日我家江神大人归来,也必会登门道谢……” “它做的那些事情,也实非它本意,如果将来江神大人责罚他,还请你多替它求求情才是。” 儒艮在这件事件里虽然也是受害者,但也是因为它违抗江神的命令,擅入禁地而起,又在寄奴藤壶的操纵下,损毁船只近千艘,吞吃人命无数,罪过不可谓不大。 江神若得知此事,哪怕平日再宠爱儒艮,也怕是会大发雷霆,还不知道要怎样处置它呢。 可再怎样这都是江神的家务事,她也不好插手,只能托无忧子帮忙说个情。 “我自是会的。”无忧子道。 八爪章鱼吐出一连串的泡泡,发出催促般的咕嘟声,似是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去见它的相好了。 “那山神大人,我们就先告辞了……”无忧子匆匆和钟灵拜别,随即难掩喜悦地拍了拍章鱼脑袋,“小八,我们快回家!” 直到看着小八托着无忧子迅速潜回江底,钟灵才有空转过身,去理会那位自来熟的青衣男子。 那青衣男子见她在跟无忧子谈话,也没打岔,安静地站在一旁。 此时见她终于转身看向自己,紧张又期盼地滚动了下喉结,似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钟灵眯着眼,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确定此人面生的很,从未见过。这人虽不会御风,但却可以凭借江水的浮力,稳稳地站在江面上,显然是一位修士。 她从来就没有过修士朋友,于是直言道。 “你是谁?” “……” 青衣男子狠狠一怔。 他垂眸看她,薄唇动了动:“……你,不认得我?” 他的嗓音又低又哑,语气之幽怨,仿佛在死亡三连问。 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你怎么能不认识我,你怎么可以不认识我?? 青衣男子深感受伤、饱含失落委屈的语气,也让钟灵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偏差。 钟灵手指抵着下巴,想了半晌,陡然一道灵光划过。 她眼睛一亮,扬起眉梢:“你是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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