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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写着写着作业，有点跑神。他的字迹和他这个人一样, 锋利漂亮，力透纸背。 吴丹敲门给她拿进来一杯牛奶, 今好做贼心虚一样, 一下把自己的卷子盖在上面。 吴丹看了眼她, 面不改色的对她笑笑, 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 “做作业呢？”吴丹把杯子放在她旁边，扫了眼她桌子上的卷子，“数学？” “嗯。”今好也知道自己刚才反应太大了, 应了一声。 “最近感觉你好像有点变化呢。”吴丹捂着额角道：“是妈妈最近对你关心的太少了，有没有什么要和妈妈说的？” “没什么。”今好摇摇头, “都挺好的。” 吴丹笑笑, “真的都挺好的？” 今好点头，“嗯。” 吴丹眼睛深了深, 她在研究所工作，还是领导，身上带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今好手心里有汗, 眼神躲闪。 吴丹身上的气势一收，说, “今好，别让妈妈失望，知道吗？” “……嗯。”今好硬着头皮答应, 她眼睫颤了好几下, 眼睛盯着桌面。 “你那个朋友, 家里是做什么的？”吴丹问。 “妈。”今好神色微愣，侧过头撞上她的视线，她眼眸里眸色变幻，“交朋友还要看这些吗？我已经不是小学生了。” “妈妈只是问问。”吴丹嗔怪地看她一眼，“你就是被爸爸妈妈保护的太好了。” 今好没吭声，弯着唇角笑了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你现在也大了，等你高考完，妈妈带你和妈妈同事家的孩子走动走动，多交一些朋友。” 一直到吴丹要出去，她都没怎么吭声。 吴丹出门前“啊”了一声，今好抬头看她。 灯光在她周身撒下一层光，她一张脸怔怔的，吴丹看了看自己女儿，“之前你们班的程野，家长还挺识道理的，他们教育的那孩子也不错。” 见到她的很有礼貌的问好打招呼，差点还给她鞠了一躬，还挺逗的。 今好愣了一下说，“您不是说，不要和男同学走的太近吗？” 吴丹一笑，扶着门道：“现在你也大了，也该学着相处相处了，把握好分寸就好。” 她带上门走了，留下今好自己在屋子里，屋子里静悄悄的，今好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她抿了抿唇，把自己的卷子移开，露出下面的沈凌云的卷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这个晚上她没有和往常学到很晚，十一点半作业做好后，从书桌最下面掏出了一个日记本。 她小时候也记日记，吴丹每一天都会检查日记，日记如果如果记了她觉得不对的事情，妈妈的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后来老师不布置日记作业，她就不记了。 今好的眼睛清亮干净，就是好像总是藏着很多心事似的。她拿着笔，娟秀工整的字迹慢慢在本子上落下。 某年某月某日，晚…… 晚上躺在床上，借着窗外的月色，今好拿出手机，给沈凌云发晚安，收到了他的回复后，心满意足的收起手机，闭上眼睛睡觉。 沈凌云做梦了，他总是做梦，没想到会梦到今好，还是上辈子的今好。 她都三十岁了，虽然漂亮，却很憔悴，蜷缩着身子，安静的裹着毯子在沙发上缩成小小一团。 她不动也不说话，可是抖动的睫毛和蹙的紧紧的细眉，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睡着。 挂了电话确认之后她就一直这个样子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要和谁说。 沈凌云的目定定的落在她身上，眼睛里带着探究，心里着急想要碰到她，尝试了好几次都是徒劳，于是终于明白这个梦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半个多小时后，一道黑色豪车平稳的停在别墅门口，车子驶到了目的地后，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安静。 那是长大的程野，程野开门下车，正准备绕到另一边将车门打开，车里面坐着的女孩已经先他一步，自己开车门下来，抬头眯着眼睛打量。 “就是取点东西，不用你跟着来。”程野和沈悦柠吃过晚饭，她刚回国没多久，对国内都不太了解。 两个人也是刚才一起没多久，他要先送沈悦柠回去，结果她说也想来看看。 从他和沈悦柠再见面开始他就隐隐的不对劲，说话的嗓音分外温柔，偶尔和她吵嘴，大部分时间像是天鹅羽毛一样熨帖人心。 今天的程野也格外的温柔，彬彬有礼，风趣幽默，没办法，见到沈悦柠，总能让他想起以前，想到他们小时候的那些事情，想起他们的少年时光。 程野还有别墅的钥匙，他开门进屋。 屋子很黑，透漏出一股很久都没有人住的味道，沈悦柠没进来，站在外面等，程野着急，进来直接开灯。 张今好在刺目的灯光里仰起头来，对上程野俊逸的面容，目光凝滞了几秒钟，又在他诧异的视线里慢慢移开。 她抓着毯子慢慢坐起来，还是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好像有种透过骨子里的冷，怎么都没办法温暖起来。 今好往后靠，消瘦的背脊挨靠到沙发上有了些安全感，她呼出一口气。 程野没说话，他动作很快的走进来，一步一步，飞快的远离今好的视线，沉默着路过她面前，在电视墙下面蹲下来拉开抽屉，低头在里面翻找起来。 “我落了个东西，回来拿一下。”程野没找到，眉头又拧起来，转身问今好，“你记得我妈给你的那个手镯放在哪里了吗？” 手镯是他们的定情信物，程家的传家宝之类的东西，一代传一代，今好收到之后很珍惜。 除了重要的场合，总是怕磕着碰着，程野记得她一直放在电视墙下面的柜子里，他还笑话过她，说再贵重的镯子也比不过她珍贵。 那些誓言好像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今好抿了抿干涩的唇瓣，眼神惊痛，低声说：“在书房的保险柜里。” 程野记得保险柜的密码是他们两个的生日，很顺利的拿到镯子，他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今好披着毯子跟在他后面，看到他想也没想的把装镯子的盒子拿在手里，条件反射的伸出一只手，程野错开她伸过去要扶的一只手，自己朝屋里走去。 今好看着他走向门口的背影，眼底的光芒又暗淡了一些，心痛的感觉蔓延全身，呼吸都是沉重的。 相识相知相许相伴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很了解，还是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今好从来都是温柔的美丽的，一直都是程野最贴心的家人和最善解人意的老婆。 在他接手家族企业，最难熬的那两年，程野自己自暴自弃的时候，她都是鼓励他支持他，搀着他和他一起往前走，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失魂落魄的状态。 程野叹了一声，转身回来，从茶几下面拿出来干净的杯子帮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跟前，声音依旧是温和且耐心十足，说出来的话却很扎人：“这里的房子我先不收走，等你找到合适的，搬走后把钥匙留下就可以。” 今好真想笑，大笑出声的那种，她双唇颤动，“哈”了一声，看了他一眼，程野拧眉，就要把水强硬的塞进她手里，“你不要不识好歹，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今好没有接过杯子，刚被程野碰到，她反应很大的甩开他的手，好像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玻璃杯里的水溅出来，溅在衣服上沙发上彼此的脸上。 玻璃杯被今好抢下来，砸在空地上，玻璃碎片四溅。 今好的唇因为情绪激动，变成了干裂的红，程野怒上心头，原本心里残存的愧疚终于不见，他反而松了口气。 一直在看着他的今好没有错过他放松的神态，她闷声咳个不停，竟然一口鲜血咳了出来，血迹倏然间染红她的手心，残存在下巴和浅色的衣物上，触目惊心。 “今好。”沈凌云心口紧缩一下，他原本还是看客，此刻恨不得把杵在一边的程野千刀万剐才好。 好在他还不是没有良心，掏出手机，手在要碰到她的时候突然收回来，语调倏然间清醒起来：“是你自己吐血的，不是我逼你的？张今好，我们变成这样子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我现在帮你叫救护车，你自己好好去看看！” “程野。”这是离婚后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她终于不再喊他老公了。 今好的声音干涩暗哑的不像话，落在程野的耳边，他好像浑身的骨头都战栗了一瞬。 “你要说什么，我们之间要说的话之前都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们之间没有孩子，你的钱我一分不要，我的东西你也不要，断的干干净净，你现在这又是要做什么？张今好，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心里害怕着急，程野一连说了一大串话，进来时候脸上的冷静镇定全都消失不见，唯恐和她扯上关系。 “程野，”张今好打断他，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较之第一声声音更加平静，她声音沙哑道：“我就问你一件事，你还记得，是你要和我在一起的，不是我求你和我在一起的吗？” 程野神色微微怔了一下，直起身子，蹙眉，一时间没有说话。 张今好坐在沙发上仰头看他，她真的好单薄，美丽孱弱，好像一碰就要碎了。 可是眼前这个曾经说会永远爱她的人好像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到，她继续道：“当年是不是你说的，和沈悦柠只是一起长大，对她完全没有想法，看到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要和沈悦柠订婚这件事，真的还是假的？” 原来她也知道了这件事吗，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总归食言也不是第一次了。 程野目光落在她抓紧沙发垫子的手指上，不敢去看她唇边的血红色，那一抹鲜红似乎要刺痛他的眼，他很讨厌别人拿过去和感情来压迫他。 避开她灼灼的视线，程野避重就轻道：“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不然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回家住一段时间吧，总瞒着他们也不好，毕竟我们都离婚挺长时间了。”他劝道：“往前看吧。” 说完这些话，程野转身就要走。 “程野。”张今好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里蓦地带上几分怅惘的苦涩，从舌根一路苦到心底。 “前天我看到高中同学发的清库存照片，她参加了一个订婚宴，说是男女双方从小青梅竹马，只是缘分没到，男孩娶了别的女人，女孩出国，现在兜兜转转，女孩归国，男孩恰好也离婚，认清自己的心意，现在两个人重修旧好，情投意合，真是天赐的缘分。”今好唇角弯起一抹讽刺的笑，“你应该看到了吧，也知道主角说的是谁吧，毕竟你点赞了，不是吗？” 她语调里带着些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倔强，好像要把他们之间最后的情分都撕扯开来，虽然那些情分在离婚时候都被程野撕的差不多了，可程野知道，今好还爱他，不然那些苛刻的条件，她不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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