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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江瑜在客厅的沙发上给沈凌云铺被子，老房子的坏处就是，家里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江正民和张艳的，一间是江瑜的。 沈凌云很自觉的在客厅里住，他们谁都没有提出来让他去外面住，他自己也没提。 江瑜倒是想提，但是看他们三个再自然不过的表现，她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江瑜拍了拍枕头，看抱着被子走出来的小少爷。 他把被子往沙发上一放，边角都折好，工整的放在她刚铺好的褥子上。 江瑜已经换上了家居服，看着他，有些为难道：“真的要在这里住吗？” 沈凌云抬眸眉眼微动，似乎在说不然呢？ “你住的惯吗？”江瑜叹了声气，“沙发这么小，你个子这么高，还窄，会不会不舒服？” “又开始想那么多了。”小少爷坐下，两条长腿支着，一只手按在大腿上，姿势散漫又坦荡，“我要是不舒服我会说，不用替我担心。” 小少爷真不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江瑜和他对视一会儿，小少爷先没忍住，过来亲了她一下。 “好了。”他说：“坐车那么累，进去睡吧。” 江瑜又问了两遍，确定他真的没关系，才恋恋不舍进了房间。 沈凌云身上穿着下午在这里附近超市新买的衣服，料子有点扎人，他扯了两下。 仰面躺下，枕着胳膊后关掉了旁边的灯。 夜晚不像是从前在别墅那样安静，有很多细小的声音，无形的黑暗中，像有什么东西在滋生。 他打小就是在富贵人家，千金万金的富养长大。 虽说也有很多烦恼，不过是那种不食人间愁滋味，今天觉得不自由，明天觉得被束缚，后天觉得没人理解自己。 哪里来过过这样的生活，不过不讨厌，他觉得亲切，平淡的生活和淡淡的温馨，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体验。 想到江正民和张艳白天和江瑜对视的那一幕，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感触。 沈凌云想了一会儿，把沈千枝从电话黑名单里拉出来，顺手把她从微信里也放了出来。 他起身喝一杯水的功夫，再回来微信多了两个小红点。 “Yan，我今天有点难受。”Yan是沈凌云的英文名，他的英文名全拼是Yannis，“姐姐”沈千枝起的。 她是沈家唯一的女孩，性格执拗倔强，从小就叛逆，一身的反骨。 全家人都宠着让着，给最小的弟弟起个英文名字，本来也没什么。 想到自己那天不小心听到的吵架，再想想这个英文名字的意思，“仁慈”？他需要对谁仁慈？ 沈凌云咬着唇，绮丽的眉眼在黑暗里有些捉摸不透。 “和赵诗韵在公司吵了一架。”沈千枝不忿道：“贱人！” 她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前也完全不遮掩自己的性格，敢爱敢恨，口无遮拦。 沈凌云知道赵诗韵是沈家公司里新进的一个项目经理，但是想不明白这个人怎么惹到她了。 沈千枝拿着手机，消息都发出去了，她这才看到没有红色感叹号了，手忙脚乱撤回。 沈凌云：【……】 沈凌云：【都看到了】 “你怎么忽然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了。”沈千枝在手机那边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以为我还在里面，把这个当记录本呢。” 她没什么好朋友，也没人听她说话。 作为沈家唯一的女儿，她想说话，自然是有的是人想听，愿意跟着她附和。是她自己不愿意和那些人说。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眼眸四下扫了眼，那两个屋子门下边都透着光，也都还没睡呢，沈凌云按着语音，“发现我把你放进黑名单里了，不来找我，跟这自言自语什么呢？” 他就算继承了原来小少爷的感情，到底还留有一点自己的理智，不像他一样，爱恨都分明，一点儿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这不是家里人都不让我去找你。”沈千枝说，“不然我早就去找你了。” “找我做什么？” “你为什么把我放进黑名单里啊？”沈千枝忐忑的问。 总算是敢问了，为什么把你放进黑名单里，因为我听到你是我妈了啊。 我不是娱乐小报上，外面的不知名女人生下来，抱到沈家换钱的孩子，也不是人家说的，父亲和年轻女子隐婚生下的孩子。 我是你的孩子，是你和一个不知名男人的孩子。 “都忘记了，我把家里人都放进去了。”沈凌云轻描淡写道：“前些天我和父亲吵架，你都没有帮我。” 沈千枝的心微微放下来一些，她说：“你开学才研究生二年级，要休学去搞艺术，家里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早就不是十八岁了。”沈凌云说了这么一句，就没有再看手机了。 他小时候其实是个挺吵闹的小孩。别人都有爸爸妈妈，他的各种活动和比赛，从来都是大哥沈穆云和嫂子齐芸参加。 他们对他好，就像他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可是他们也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像”到底不是“是”。 可是自己的“爸爸”去参加，他又觉得丢脸，他只有爸爸，年纪又那样大，小孩子的自尊心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小时候没人给他解决这个问题，后来不是小孩子了，家长会一群人抢着要去，他也无所谓是谁去了，反正都一样。 他记得大哥沈穆云的孩子，那孩子比他还大，却要叫他小舅舅，总觉得他抢走了他父母的爱，很讨厌他。 小时候不记事，记事开始，沈鸣就在学校里，带着人明里暗里的孤立他。 小少爷怎么可能是那种被欺负的性子，可一开始，还真是被他吓住了。 有一次在家里，两个人吵架，沈鸣对他大喊了一句，“这里是我家，你滚出去！” 他真的被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和气势给压倒了，大脑一片空白，一句反击的话都说不出来，手指尖都是麻的。 后来沈鸣被沈穆云压着给他道歉，沈凌云对他们笑笑，说没关系。 那里不是家。 那这里呢，这里是家吗？ 后半夜的时候，沈凌云迷迷糊糊中，感觉好像有人在身边给他扯被子，他挣扎想睁开眼睛，那个人拍了拍他，一道压低的很温柔的声音说：“没事，睡吧。” 房门有轻微的响动声，有人进了屋子。 一整夜，不同的人出来给他盖被子三四次，出来看他的记不清有多少次。 甚至有一次，江正民都借口上厕所，出来看他，还和江瑜碰个正着。 一老一小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转身回房间，两个人都没忍住笑了。 江正民笑骂：“小崽子！” 江瑜说的是，老古板！ 一晚上都没有消停，老人家觉少，他们两个没什么事情，江瑜早上没起来。 沈凌云睡了美美的一觉，神清气爽，一大早还跟着江正民下楼晨练。 他们生活的教师楼，往前一片都是学区，成群的学生经过，见到江正民全都问老师好。 沈凌云惊奇道：“他们都认识您？” 他们楼下转了两圈，江老师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又看他一眼，哼了一声没吱声。 怎么还傲娇起来了？ 这一下，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沈凌云秉持着不懂就问的美好品质，“怎么了？叔叔？” “我家那丫头，心眼死。”他说，“你们谈恋爱就好好谈。” “谈恋爱当然会好好谈。”沈凌云笑了起来，“谁谈恋爱时奔着不好去谈的，那还谈什么。” 江正民沉默一下，道：“囡囡说了，你年纪小，以前也没谈过，她说是你先表白的，但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你。” 沈凌云侧眸看过去，有些惊讶，想说话，抿抿唇先听他说。 “她之前那段感情谈的时间长，现在你们刚谈，你不计较，以后时间长了，别拿这件事戳她心窝，她之前那么谈，也是奔着和人家一辈子在一起去的，别因为这个……” 江正民叹了口气，艰难道：“别因为这个嫌弃她，挑她的理。” 他自己看自己女儿，那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他觉得她配的上世界上的任何人。 可是现实是，她之前谈过一次十年的恋爱，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好像又认准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这个做父亲的，就算再不想承认，也得低下头，恳求他好好对自己女儿。 “您不用这样。”沈凌云彻底站下了，他们站在一颗高大的垂杨柳下，阳光从另一侧照过来，光线刺眼，江正民得眯着眼睛才能看清他。 “我爱她，从前的事情我和您一样心疼她，年纪小不是不懂事的借口，您害怕的那种事不会发生。” 就算是以后会有争吵，会有不愉快，会有坈碰，会有怒火，会有不满，揭别人伤疤这种事情，也太逊了。 看他怔怔的，沈凌云举起手发誓，口吻温和，“我和您保证，永远都不会发生。” 他身上的夹克外套是沉郁的黑色，穿在身上，拉链拉到最上面，一张脸都被映衬的美如白瓷。 他一只手举起来，工整绮丽的眉眼间带着一抹散漫的笑，他觉得自己说的认真，实际上尾音轻扬，轻佻倨傲，简直不可一世。 是啊，他本来就在说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不会发生的事情。 微风将身侧的柳条吹得晃荡招摇，江正民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他低着头，边擦边说：“小伙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当然。”沈凌云说，“我为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 他们回家的时候，江瑜在沙发上坐着，张艳在做早饭。 刚一进门，沈凌云就看到她了，一边换鞋一边对着她鼓弄眉眼。 江瑜也笑，叫他过来在自己旁边坐。 “怎么起来了？”沈凌云问。 “本来也到时间了。”江瑜看了看他，笑着问：“昨天睡得好吗？” “很好。”沈凌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本来还绷着脸，想坚持一会儿，结果破了功，他凑近江瑜，俊脸上是少见的羞赧，“你们昨天……是不是给我盖被子了？” 想到昨天晚上，江瑜差点笑出声来，她妩媚动人的眼眸弯起来，笑着对他点点头。 沈凌云先是一个有些崩溃的表情，按着眉心，也笑了起来。 “有点温暖。” 江瑜没听清，好奇地看他，“什么？” “我说。”小少爷低头笑了笑，温醇的声音低而哑，“有种家的感觉。” 他的笑让江瑜心跳空了一拍，忍不住凑近他，“你……”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自己的心问了出来，“很久都没回家了，你家里还好吗？” “都挺好的。”沈凌云看着她说，“这次回去，我也要先回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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