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为神,玉作骨。 新月裁眉,晨星为眸,丹唇点朱。 梁元敬不愧为世间最会画美人的画师,不知何时,一位绝色美人上穿浅石青窄薄罗衫,下系飘飘曳地浅赭白花长裙,臂挽朱红披帛,发间首饰粲然,腰间悬玉,雪白皓腕上戴有三只银钏,眸光微垂,悄无声息地立在烛影里。 “阿宝。” 梁元敬目光专注,出声轻唤她的名字。 阿宝低头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神。 她抬首笑道:“对不起,太久没做活人了,还跟我之前那么像,我有些……不适应。不过……你为何知道我有这三只银钏啊?那是我阿哥给我打的,后来被当掉了,我一直想找也找不回来。” 梁元敬别开眼,道:“我随意画的,并不知道你有。” “是吗?”阿宝有些狐疑,“可是真的好像,简直一模一样。” 连银钏上雕饰的纹饰都一样。 觉明和尚干笑几声,说道:“凡大陈闺中女子,热衷戴银饰,家中长辈为其打造银钏作为出阁嫁妆,是常有的事,这个不足为奇,呵呵,不足为奇。” 也是,犹记得当年住在张虞臣家时,他家的小娘子也是颈间挂有一枚银子打造的如意锁,听说是自小便戴着的。 阿宝便不说什么了。 梁元敬转头问觉明道:“你觉得为何会如此?” 觉明站起身,在房中走了几个来回,眉心紧锁道:“滴血入画,魂魄复生这等奇事,我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也不知晓其原因,也许要等我回去以后,翻阅了经书才知道,只不过……” “不过什么?”梁元敬追问道。 觉明转而看向阿宝,面含悲悯之色,道了声阿弥陀佛:“只不过,阿宝小娘子肉身既已消解,芳魂却独独留在这天地之间,不入六道轮回,想必,是生前有夙愿未了。” 阿宝蓦然一怔。 有夙愿……未了吗? 作者有话说: 之前那么短是为了凑榜单字数,现在补齐了^_^
第20章 醉酒 夜已很深了,梁元敬要留觉明夜宿一晚,等明日再回相国寺,不料和尚却坚持要走。 好在今日是端阳,考虑到百姓出城去金明池游玩的人比较多,城门关闭的时辰会比平时要晚一些。 梁元敬提了盏素纱灯笼,要出门送觉明一程。 阿宝见他们似有话要谈,便没跟着去,当她复生的时候,她就跟一个活人没有任何差别,是不用时刻跟着梁元敬,保持在他五丈范围之内的。 他走后,阿宝也不知该干什么,便无聊地托腮坐在院中的井盖上,边赏月亮,边等他回来。 余老夜间起夜,出来时看见院子里多了个女人,还以为自己年老昏花看错了。 使劲一揉眼,再看,居然是真的! “余老别叫!” 阿宝在他准备扯喉咙大叫前赶紧阻止。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余老更害怕了,边打着哆嗦边往后退,“你……你是谁?你不要过来啊……” 阿宝心道这叫个什么事儿,自己是鬼的时候他不怕,现在变成人了,他反倒怕起来了。 忽然脑中灵机一动,对余老道:“你别怕啊,我不是坏人,我是你家公子的妻,是他告诉我你叫余老的。” “你骗人,我家公子未曾娶妻。”余老道。 “他娶了,”阿宝撒谎话不眨眼,信口即来,“他在老家娶的,我刚从老家一路寻来的,不信你问问他。” “……” 余老半信半疑地望向梁元敬的厢房。 “他出去送朋友了,”阿宝立即说,“就那个觉明和尚。” 余老夜间睡得早,不知道觉明来过,只方才听见了几声狗叫,而且隐约听到隔壁有说话声,想必是公子有客人到访,而且公子与相国寺的觉明小师父相熟,他是知道的。 余老到现在对阿宝的话已信了一多半,只是内心还是有点存疑:“你说你是公子老家娶的夫人?” “是啊。”阿宝毫不脸红地点头。 “那听你说话,为什么没有扬州口音?”余老疑惑道。 “……” 阿宝险些说漏嘴,问出一句“他是扬州人?”,幸亏及时悬崖勒马,嘴上狡辩道:“是扬州人就一定要有扬州口音吗?我听你家公子说话也没有嘛,没有口音,说明我的官话学的好啊。再说了,你想听扬州话,我说一句给你听就是了。” 这对于阿宝来说实在太简单了。 她在扬州城生活了两年多,鸣翠坊的娘子们很多就是扬州本地人,她成日耳濡目染着,听都听会了,于是当即给余老说了几句地道的扬州土话。 余老本身也是扬州人,乍听乡音入耳,非常亲切,对阿宝的话便信了个十成十,忠厚地笑道:“原来是娘子来了,方才老奴失礼了。娘子今日是何时到的,一路辛苦了罢,可曾用过饭食?” 他不提还好,一提“饭”这个字,阿宝便立即感觉到了饥饿。她捂着咕噜叫个不停的肚子,向余老挤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家里还有饭么?我只吃一点点。” 不一会儿后,余老便煮好了一锅汤饼。 阿宝好说歹说地将他劝回房歇息去了,不然她怕像上次那样,吃着吃着人就变成了魂魄,要是让余老看见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突然凭空消失不见了,还不得把他老人家吓昏过去? 阿宝将他送走后,自己捧着个海碗蹲在灶下,将那一整锅汤饼都吃光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梁元敬这回滴的血比上回多,阿宝直至吃完都还没变回魂体状态。 她捧着被一锅汤饼撑得浑圆的肚皮,一手扶墙来到了院子里,慢慢散步消食,溜到不知第几圈的时候,梁元敬回来了。 “你回来了。” 阿宝扶着后腰,站在枣树下凝目望向他。 梁元敬也不进来,就站在门槛处,呆呆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阿宝心道他最近好不容易看着不呆了,怎么一下又恢复到这副痴痴呆呆的样子了,便走到他面前。 “怎么了?” 忽然夜风吹拂,鼻端飘来一阵不对劲的味道,阿宝使劲皱皱鼻子,倾身过去到处嗅:“不对,你喝酒了?” 梁元敬红着脸,推开她,提步朝房中走去。 “喝了一点。” 阿宝跟在他后面问:“和谁喝的?你不是送大和尚去了吗?” 梁元敬停下脚步,微微转头,向她看来,似乎是醉了,脚步有些踉跄,脸颊渗着薄红。 “就是和他喝的。” 什么? 和他喝?和觉明喝? 阿宝瞪大眼睛:“他不是个和尚吗?” “嗯,他是个喝酒吃肉的和尚。” 梁元敬继续朝房中走,这下阿宝真看出来了,他确实是醉了,脚下毫无章法,上台阶时还险些绊一跤。 阿宝赶紧上前去扶住他,一边侧头很感兴趣地问:“那他会去花楼吗?” “……” “去。”梁元敬道,又顿了顿。 他现在思维似乎有些迟钝,说话之前,总是要停下来思索片刻,才继续道:“他说,佛祖面前,众生平等,即使是歌妓戏子,也需佛法普渡。” “这和尚也太有意思了,不就是个花和尚吗?还有那么多歪理,相国寺竟也没把他轰出去。” 阿宝心想自己当年在鸣翠坊时,怎么没遇上过这么有趣的客人,光是想着一个大和尚,顶着个光秃秃的大脑门儿,一手油鸡腿,一手花雕酒地拉着娘子们的玉手讲“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的样子,阿宝就差点笑喷。 正独自乐不可支的时候,梁元敬冷不丁地转身,盯着她看。 “怎……怎么了?” 阿宝竟被他盯得有几分紧张,主要是喝醉的梁元敬,脸色酡红,眼眸乌黑湿润,蒙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水汽,实在是…… 太勾人了啊! 阿宝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梁元敬眼神纯良,道:“我要沐浴。” 阿宝:“……” 梁元敬:“可以请你出去吗?” 阿宝:“…………” “你是喝醉了吗?”阿宝忍不住问。 梁元敬侧头想了半晌,最后点点头,说:“好像是的。” “……” “哦,”阿宝面无表情,像个要强抢良家妇女的地痞恶霸,“那我要是不出去呢?” 梁元敬微微睁大眼睛,像是完全没有料到还有这个回答。他皱着脸,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最后忍气吞声地说:“那我就只好不沐浴了。” “……” 阿宝别过头,尽量憋住嘴角的笑,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才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道:“那多不好,你还是洗罢,我出去了。”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转身一笑,举起手发誓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从门缝里偷看的。” 梁元敬点点头,扶着门认真道:“好的。” 阿宝用尽平生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笑场,等到身后房门掩上,她走入庭院中,才捧着憋出内伤的肚子,弯腰蓦地爆发出一阵巨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爷呀!喝醉了酒的梁元敬怎么那么好笑! 哈哈哈哈哈!谁来救救她! 阿宝扶着枣树笑得不行,上气不接下气,怀疑这世上真的有人是笑死的。 救命啊!快来个人让她停下来罢!! 她又想梁元敬都醉成这模样了,居然还惦记着沐浴,他待会儿不会被洗澡水淹死罢? 可是自己又答应他了,绝对不会偷看他,想象着梁元敬扑腾着两条胳膊,在浴桶里惊慌失措大喊“救命”的样子,阿宝又是一阵狂笑。 等好不容易笑声止住了,她才靠着枣树坐下,做了个平缓气息的深呼吸。 唉,肚子都给她笑痛了。 梁元敬,这个人怎么这么好玩儿呢? 就是可惜了…… 阿宝脑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她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可惜?可惜什么? “可惜他有心上人了。”心底某个小小的声音替她回答说。 心上人,心上人…… 阿宝喃喃重复念着这三个字,不知道心底是个什么感受,就好像突然吃到了一只极酸的嘉庆子,那酸涩的感觉一直从舌尖蔓延到心脏里去。 心上人,梁元敬放在心上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漂亮么? 阿宝想着想着,忽然眼眸一亮。 不对啊!她能知道梁元敬的心上人长什么样子啊! 他那幅搁在箱子底的画,不是画了么? 阿宝瞟一眼紧闭着的房门,里面透出昏黄的烛光,想必梁元敬还没沐浴完。 她再看向黑漆漆的书房门口,顿时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飞快朝书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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