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以后就忘了很多事,脑子也不大灵光,倒不是傻,就是反应比一般人慢,给人感觉心眼子不是太多的样子。 明花小时候又精又灵长得还招人稀罕,之后变得憨憨愣愣的,村里一些人给起了个绰号,叫她“二憨子”。 对生活没什么影响,家里就没太在意,人只要不傻,憨点就憨点吧,那老话不是说嘛,憨人有憨福。 前两年大了媒人开始上门,结果相看了好几个都没成,村里风言风语的,说什么的都有,这脑门上再留个疤,以后对象更不好找了,陈秀珍叹了声气,转身出去了。 张明花可不知道她妈在替她犯愁呢,躺下一会儿就睡着了。 只是睡得不是很安稳,感觉自己走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四周很是昏暗,突然,身后有只手猛的推了她一下。 她脚下一空,就掉进坑里,刚要惊呼出声,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第2章 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张明花平复半天才起身坐起来,外头天阴沉沉的,看不见太阳,瞅着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没有表也不知道几点了,她发了会儿呆,便掀开被子下了炕,穿上手工做的二棉鞋,弯腰提鞋时头还有些晕,手扶着炕沿缓了缓才直起身,推开房门。 “明花,你起来干啥呀,快上炕躺着去。”说话的是她大嫂刘美娟,嫁进来四年了,有个儿子两岁半,这会儿正在外屋厨房里刚把火点上,刷着锅准备做饭。 “嫂子,我要上茅房。”可能红糖水喝多了,醒来后肚子涨得厉害。 “那你把围巾系上,头别被风吹着,不然该头疼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刘美娟嗓门也大,性格跟陈秀珍一样爽利。 张明花回屋,从箱子里翻出绿色的围巾,对折后包在脑门上,才打屋里出来。 来到院子里,她随意的扫了一眼,入目的是泥巴地、篱笆墙和木栅栏大门,加五间土坯房,组合成一处很平常的农家院。 茅房搭在后院,解决了尿急回到前院。 就见陈秀珍正打外头回来,她左手拎着只母鸡,右手提着柳条篮子,里面是鸡蛋,两边衣兜鼓鼓的,头发还有些许凌乱。 张明花心道,这是又跟谁打架了? “妈,你干什么去了?”她说着上前想接过篮子,结果被陈秀珍躲开了。 “妈上老孙家去了,那个孙寡妇,嘴上说的好听,一会儿就把鸡跟粮食给送来,这都快晌午也没见她来,我上她家要去了。” 答应好的东西不给怎么行! 陈秀珍泼辣,去了自然又跟孙寡妇干了一仗,之前说好的十斤粮食打没了,孙寡妇说啥都不给。 也是,孙家就母女俩上工,儿子跟个二流子似的啥也不干,根本指望不上,工分不够自然分不到多少粮食,年年都打饥荒。 哪像她家七口人,五个上工,工分多年底还有结余,粮食也够吃。 孙寡妇死抠死抠的,答应好的也不想给,鸡还是她自己上鸡窝里抓的,兜里揣的是晾在院子里的地瓜干,她趁乱抢了几把。 别看孙寡妇人不咋地,晾的地瓜干还不错,吃着又软又糯,上面还挂一层白色的糖霜,就是少了点儿。 不行,她哪天还得再去一趟,说好的十斤粮食,用这么点地瓜干抵太亏了了。 张明花嚼着刚被塞到手里的地瓜干,看着柳条篮子里的鸡蛋,又问道:“妈,这鸡蛋也是你从孙家要来的?” “不是,鸡蛋是你三婶给的,闺女你出来干啥来了?没事儿快回屋吧,外头起风了。” 陈秀珍往她口袋里塞了把地瓜干,就催她回屋,“明辉啊,你赶紧出来把鸡宰了,等会儿好炖上。” 明辉是张明花大哥,比她大六岁,今天上午分粮没出去干活,听见陈秀珍喊马上从西边屋里出来了。 妈,这鸡真宰呀?”他接过陈秀珍手上的鸡看了看,有些犹豫,这可是当年的母鸡,还在下蛋呢,宰了太可惜了。 “宰,不宰留着它干啥!” 陈秀珍放好篮子里的鸡蛋,拿着菜刀和饭碗出来。 “孙家离咱家这么近,这鸡保不齐哪天自己就跑回去了。”到时候孙寡妇不承认,她还咋好往回要,总不能一直栓着它腿儿吧。 反正不过是一只带毛的畜生,再金贵还能有她闺女金贵,宰就宰了。 张明辉得了母亲大人的准令,接过刀拎着鸡到院子里,手起刀落,原本在扑腾的小母鸡顿时没了小命儿。 等血滴尽,刘美娟也把水烧开了,两口子一会儿功夫就把鸡收拾好,搁大铁锅里炖上了。 当年的小母鸡也没多大,就没留全炖了,汤给明花喝,肉家里人跟着蹭两口,忙乎一秋天都累得不行,正好一块补补。 这年头吃点儿荤腥不容易,大人孩子肚子里都亏空,这要是自家养的鸡陈秀珍是万万舍不得吃的。 很快,肉香顺着门窗缝飘了出去。 “二奶奶,你家炖鸡了?” 一墙之隔的东院张明花大伯家,几个孩子正趴在墙头上,探着小脑袋,眼巴巴的往这边院子里张望。 “几个小孩崽子,趴墙头瞅啥,想吃鸡回家找你们奶要去!”陈秀珍沉着脸,语气也不太好,不是她刻薄,是她跟隔壁的大伯嫂姚氏的关系一直不大融洽。 妯娌嘛,就像天生的冤家,很少有和睦不干架的,不过平时她也不至于拿几个孩子出邪乎气,这不是明花今天早上被孙寡妇砸晕了,隔壁的娘们却连个面儿都没露,还是明花的亲伯娘呢,连个外人都不如! 是,你姚氏跟孙寡妇是两姨表姐妹,不好偏帮谁,那也不能连句话都没有,来看看也是那么回事儿,姚氏到好,连面都不露。 姚氏不露面,她两个儿媳妇也跟死人似的,猫在屋里不出来。 陈秀珍心里不痛快,对隔壁的几个孩子自然也没有啥好脸色。 被呲哒了,几个孩子不敢再趴墙头上瞅,都回去了。 没一会儿,就响起几个孩子的哭闹声,“奶奶,我要吃肉…” “吃屁吃,哪来的肉,咱家鸡还得留着下蛋呢!”接着传来的是女人的不满和低咒。 “要死了,不年不节的杀什么鸡,勾得孩子嘴馋,呸!” 陈秀珍冲东院那边翻了个大白眼,将厨房门打开,拿着笤帚使劲往外扇,这样一来,烟气雾气带着肉香味飘得更快了。 蹲在灶坑前帮忙烧火的张明花伸着脖子瞅得直乐,她妈真是一点亏不吃,她大伯娘估计要给气死了。 说来她妈跟大伯娘的“官司”有二十多年了,谁也断不明白,没看她爸在屋里坐着都没吭声,她一个小辈就更不好掺和了。 再说谁不馋肉,她守着锅也是越闻越香,越香越馋,口水都止不住了。 好在肉总算炖好了,陈秀珍打发明辉给他三婶家送了一碗,然后关起门一家人坐在东屋炕上乐呵呵地吃饭。 张明辉爱说爱闹,吃肉也堵不住嘴。 “二花呀,”二花是他给明花起的小名,“以后她们老娘们打架你可躲远点,别往跟前凑,不然再挨揍可不一定有肉吃了。” “我才没往前凑呢,那玉米棒子往我这边飞来,我躲都没机会躲。” 张明花手里捏着块玉米饼子,等吸饱了碗里的鸡汤汁再放到嘴里,小母鸡也没多少油,却香得她眯起眼睛,嘴里含糊不清。 “可能是我倒霉,当时那么多人偏偏就砸中我。”额头还给砸出破了。 “不是你倒霉,孙寡妇那人唬吵吵的,粮食都拿来砸人,还是没饿着她,我要是大队长就罚她去挑粪,看她还敢不敢糟蹋粮食!” 陈秀珍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大队长偏心的没边儿了,这次都没罚她。” “行了,别瞎说了,咱闺女没事儿比啥都强。”张长贵及时出声制止道。 大队长这次并没有太偏帮,不然这鸡吃不消停,孙寡妇早来闹了,那婆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咱家二花今天话好像话多了,往常我要说她半天也没反应。”张明辉看着埋头吃饭的妹妹,突然来了一句。 张明花一愣,她今天话多吗?她也没觉得呀? 在一边喂孩子吃饭的刘美娟笑了笑,“人家二妹平时是不乐意搭理你,嫌你烦。” 小姑子平时是不咋爱吱声,不过你要问她啥话也会立马回答,性子好,从来不主动找茬挑事儿,挺好相处的。 陈秀珍则打趣道:“明花像你爸,话少心眼直,明辉随我,大嗓门子,整天就知道瞎吵吵。” 张明花噗嗤笑了,张长贵也乐了,随手夹了块肉放到她碗里。 明花这孩子打小就懂事,从来不让他们操心,还能干活,就是找对象的事儿不大顺当,前阵子相看的那个多好,愣是没成。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张长贵心里犯嘀咕,便问了句:“老范家那个再没来信?” 陈秀珍摇摇头,“都多长时间了,不成还来啥信。” 一旁的张明花低头吃着碗里的肉没说话,老范家那个是上个月别人给她介绍的对象,比她大两岁,长相还行,家里条件也不错,两家相看时感觉挺好的,后来却没成,也不说具体原因,这样的情况不是一回了。 之前相看过的几个也是,当时感觉挺好的,接下来就没信儿了, 估计是觉得她有缺陷吧,只不过人家不好意思明说罢了。 “不会是谁在背后使坏吧?不然明明相看时挺好的,最后咋就不成呢?” 刘美娟喂饱孩子,放一边让自己玩,端起碗吃饭,小姑子几次相看她都在场,明明感觉不错就是不成,真是奇了怪了。 “我估摸是人家相看完后私下里找人打听了。”陈秀珍是过来人,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绕,她家相看大儿媳妇那会儿,就是先相看,看完不放心,还得再找人仔细打听。 明花相看完人家也得打听打听,肯定是听谁在背后说啥了。 “谁爱说啥说啥,咱家又没藏着掖着,找对象这事得看缘分,不成肯定是缘分没到,明花岁数也不是太大,不用着急,慢慢找,总能找到合适的。”张长贵怕闺女胡思乱想,赶紧安慰了几句。 张明花摇头笑了笑,她才不着急着呢,她生日小,是腊月十九的,算起来现在还不到二十周岁呢,找对象有什么好着急的。 “能不能是孙寡妇?咱们大队属她嘴巴碎,没准就是她在背后说了什么。”张明辉放下筷子,抹了抹嘴上的油猜道。 “这种事儿咱没逮着人家不好瞎说。”张长贵不愿意扑风捉影把人想得太坏,孙寡妇那人嘴确实碎了些。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破坏人家姻缘可缺大德了。 吃完饭,稍歇一会儿,张家父子俩就上山砍柴禾去了。 陈秀珍闲着没事儿,到仓房里装了一笸箩玉米棒子端出来,准备拿屋剥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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