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宠物去世的时间不定,沈白鹿这边只能耐心等待主人的电话通知。 也就是说,她还要在渡宠里待很久。 姜彤起身。 “你去哪里?”沈白鹿余光瞥到姜彤起身,询问道。但他询问的同时,眼睛没离开屏幕双手也仍在打字,换言之没有给姜彤一个眼神。 “你管我去哪里。” “怎么,害怕了想走?” 姜彤恶语相向,嫌弃地摆了摆手:“害怕个头啊!既然要等通知,我可不想在这一直看着你,伤了我的眼。” 姜彤这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没杀伤力。说沈白鹿人讨厌可以,说沈白鹿丑得伤眼睛那完全是诽谤污蔑了,作为一附中的风云校草,这玩意儿如今出落得棱廓分明,清新好看,穿了一身肃穆的黑色制服又显得他贵气成熟,很像乙女游戏里的待攻略的优雅贵公子。 不对,嗯,是衣冠禽兽。 姜彤在心中为其定性。 “嗯,你在院子里逛一逛吧,需要我做向导吗?” “不需要!”姜彤斩钉截铁,加快了离开办公室的步伐。 呵呵,假惺惺。 沈白鹿嘴上说要给她做向导,实际上呢眼睛都不从屏幕上挪走半分,向什么导啊,根本就是敷衍她,没有诚意。 哒哒哒—— 姜彤一刻不停,匆匆离开了沈白鹿的办公室。 在她身后,沈白鹿摘下了眼镜,看着姜彤离去的身影,低声笑了笑。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 她如一簇野火一般,在一处点燃照亮温暖了他人,便风风火火地离开烧向其他需要光需要热的地方。 接下来,姜彤将整个渡宠都深度逛了一遍。她把告别室、遗体清理区、骨灰操作台、火化炉都看了一遍。 告别室有两间,一间在室外是很像教堂的玻璃房,面积大,适合大型告别仪式;另一间则是室内的私人田园风小房间,私密性强,适合小型告别仪式。 姜彤心道:沈白鹿倒是考虑得周全。 两间告别室适合不同的场景,一个适合有亲朋一起哀悼,一个适合自己独自舔舐伤口。 遗体清理区有不锈钢水池、吹风机、去油膏、沐浴液、多种梳子剪刀刷子等,可以给宠物清洗身体打理毛发;还有医用酒精、棉球、湿纸巾、消毒液、口罩手套等等。 骨灰操作区和火化炉都让姜彤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盛骸骨的金属托盘、磨骨灰的仪器、扫骨灰的刷子、焚化炉,它们都冷冰冰的,象征着死亡。 想着小动物们在这里被挑拣骸骨,姜彤胸口闷闷的。 她走回接待区时,前台的小颖八卦地凑了过来:“姐妹,你认识沈哥哦?” “不认识。” 姜彤冷起一张脸,生怕对方怀疑自己走后门进来的。 “诶?真不认识嘛,沈哥是一附中2014届的,你们会不会是同校什么的。” “真不认识。”姜彤·来自一附中2015届狠狠否认了。 “哦,那没事了,希望你能加入渡宠哦~”小颖笑得礼貌又疏远,眼中还有一丝八卦失败的失落。 “嗯嗯,谢谢。”姜彤全当看不见。 后面,小颖又跟姜彤扯了几个宠物殡葬的故事。 “这一行也算是见了人间百态,有人对宠物很好,也有人只管让我们火化,骨灰让我们扔了都不要。有一个爷爷说是不爱狗,但小狗去世一晚后,他头发都白了一半,眼睛都哭肿了还说自己是芒果过敏了。” “我们什么小动物尸体都收的,但是有一次收了一条玉米蛇,我是真的害怕,就把摊子交给沈哥解决了。” “有的主人不愿意接受宠物的死亡,在家里放了个七八天,大夏天的啊,那气味……真的有够呛的,我一进去就被熏出来了。但是沈哥一点不嫌弃,他温温柔柔地安慰主人,又把宠物们清理得干干净净,掩盖臭味,还主人一个香喷喷的毛孩子……” 得了,怎么说着说着变成夸沈白鹿了。 姜彤心中轻哼。 就在这时,沈白鹿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打断了两人的聊天。 “别聊八卦了,和我一起上门接宠。” ****** 沈白鹿开的是个七座商务车,姜彤坐在副驾上,小颖留在店铺里看店。 姜彤心情沉重。 自己将要面临一个生命的逝去。 此刻她才有了实感,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因为是深秋时节,不过晚上18时,天色已经黑了个透,城郊人流量少,一片片漆黑的旷野增加了恐怖气氛。萧瑟的秋风吹得路边树枝颤动,如一根根凄冷的骸骨,与姜彤愈加沉重的心情互为渲染。 商务车进入解放大道时,沈白鹿的电话响了。 “是主人的电话吗?”姜彤有些紧张地问。 沈白鹿以目光示意姜彤放心,接通了电话:“你好,我是渡宠的沈白露。” 手机对面没人说话,只有悲恸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那人一听便是十分悲伤,听得人揪心。 姜彤听得心脏像是被人攥在了手里,喘不过气来。 十几秒后,女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来:“沈、沈老板,美美、美美她不行了。” “何姐你不要怕,我们现在已经出发了,大概30分钟后能到。”电话这边的沈白鹿声音镇定而温柔,很是安抚人心。 电话那头是何姐崩溃抽泣的声音。 “美美,美美的眼睛怎么合不上啊,沈老板,它是不是死不瞑目啊。” 沈白鹿认真解释:“不是的,这是正常情况,小动物死后不能控制肌肉。何姐你把美美照顾得很好,不要担心。” “何姐,你听我说,现在麻烦你找个软软的毯子给美美垫着,身上可以盖往生被或者薄毯;然后将美美喜欢的玩具、零食、物件收集起来;如果你需要,可以为美美念经祷告或者抄写经文。” 沈白鹿语速偏慢,却天然给人以信任抚慰的力量,如同寺庙里念的经文敲的木鱼,叫人镇定。 姜彤一边输入宠物殡葬相关知识,一边心脏抽抽的痛减轻了些许。她心中对沈白鹿的观感好了一些,至少沈白鹿是认真在做宠物殡葬,并不是敷衍了事。 电话那边传来何姐哭泣忙碌的声音。 商务车里静静的,姜彤和沈白鹿一起听着对面人的忙碌。 何姐似乎在找美美的玩具,一声‘叽叽’的玩具响声传了过来。 清晰非常。 何姐听到玩具声便绷不住了,她再次‘哇’的一声哭出来,怕是想到了与美美一起玩球的回忆。 沈白鹿在这时出声了:“何姐,你想聊聊美美吗,第一次和它见面,它每天喜欢吃什么,喜不喜欢散步遛弯,喜欢玩球球和飞盘吗?” 电话那头的何姐听到这儿才慢慢镇定下来,开始讲和美美的故事。“第一次见美美都是十二年前了,我在朋友家见到美美的,当时她才巴掌大,软乎乎的,我都怕我一用力它就骨折了……” 沈白鹿基本上都是在听,偶尔回复,问一问简单的问题,叫何姐讲得更细致深入一些。 姜彤听着何姐的讲述、看着沈白鹿的温柔回复,胸中涌现着无尽的冲动。 她非常想成为宠物入殓师。 为小动物们善后,为主人们释放悲伤情绪,直面死亡的意义……太叫她着迷了。 如是听着两人的交流沟通,姜彤的心便愈发坚定了。 …… 数分钟后,两人到达了何姐所住的小区。 敲响1302的房门时,姜彤的一颗心猛地提起,比高考时还要紧张。 半晌后,一位憔悴的中年妇女打开了房门,她眼圈通红,怀里抱着一只裹着毯子的白色小博美。 那人一看见穿着黑色制服的沈白鹿和姜彤,‘哐当’就关上了门,将两人锁在了门外。 放到门外,姜彤满脸茫然:“怎么回事?” 沈白鹿淡然处之:“主人太伤心了,可能觉得我们像黑白无常来索命吧。” 姜彤哑口无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制服,又看了看同样一身黑庄严肃穆的沈白鹿,确实有点严肃有点像。 “那她还会开门吗?”姜彤询问。 “会的,给她一点时间。”沈白鹿如一棵笔直挺拔的白杨树,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等候。 姜彤也不说话了。 此刻不适合说话,两人静静地等在门口。 果然,五分钟后,何姐再次打开了房门,她连连道歉:“呜对不起,我看到你们穿了一身黑,总觉得是阎罗王上门要来抢走我的美美。” 沈白鹿摇头:“没事的。” 何姐家是个温馨的二居室,房间里处处都是小博美的生活痕迹,成堆的玩具小山,罐头零食,一件件别致的小衣服,都述说着美美的过往。 姜彤用眼睛记下一处处爱意。 “我们家美美啊,最爱漂亮了,出去遛弯时地上要是有水啊,她就不愿意下地,宁愿四只脚都踩在我鞋上。” “可现在——”何姐捂脸大哭。 姜彤懂她的意思,白色小狗即使包在小毯子里也散发着难言的臭味,长长的毛发打结粘连,屁股附近还糊了好些粪便。 这是正常的,听沈白鹿说这只小狗是得了肾衰竭,生命最后这段过得很差,狗狗生病没精神不吃东西,主人也不可能给虚弱的狗狗洗澡。 姜彤脑子里响起汪汪汪的叫声,是博美的遗言。 “汪汪……汪汪汪……” [妈妈我要穿新裙子!我要妈妈给我扎辫子!] 如此可爱的遗言叫姜彤心中一暖,悲伤瞬间消散了不少。 真的是个爱美的小狗呢。 姜彤顿了顿,也没想通要怎么解释自己能听到小狗的遗言。她干脆直接开了口:“何姐,美美有没有新裙子?它想穿新裙子,还想让你给扎个辫子。” 何姐听到姜彤的话怔了一下,恍然大悟。 “哎对对,美美生病前我给它买了新裙子,还没来得及穿呢。” 何姐将美美轻轻地放在沙发上,随后冲进了卧室里,她马不停蹄地在衣柜里翻找着。 何姐离开后,客厅里只剩了姜彤和沈白鹿。 气氛沉默,鸦雀无声。 姜彤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怎么办,自己要怎么解释能听到小动物遗言的事情呢?沈白鹿肯定会质问她吧,她不回答可以吗,或者说了这讨厌精会相信吗。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 沈白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但是没有提问。 姜彤松了口气。 两分钟后,何姐找出了一件粉嘟嘟的蓬蓬裙。 “喏,就是这件,美美一定会喜欢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何姐展开裙子向姜彤两人展示,面上带着怀念的笑意:“沈老板,美美可以穿着这件衣服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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