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了一眼彭玚,见他还老神在在,背斜靠凭几,边饮酒边观场中,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 再去看太姑奶奶,却见太姑奶奶遥遥看着那芷月,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好似场上唯二不受刚才变故影响的人。 几人在下方交换眼神,彭玚和太姑奶奶不动,他们更无能力当着九州四海大能的面去质疑。 而这时,项鸿轩一把抓住了残魂,他掌心晕着灵炁,似是借此将灵炁注入元华残魂体内,维持住他那欲散的身形。 “你不能这般消散!”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警告。 “既然无人质疑——”元华太上长老目光落在项鸿轩身上,杀意满满,项鸿轩也丝毫不相让,气势飙升,两方威势冲击,登时周遭遭殃,金丹真人无法抗拒,纷纷后移,也只有几个元婴上人纹丝不动,甚至庇佑起同来晚辈。 这样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元华太上长老将矛头转移到残魂上。 他周身神光瞬间四射出数道光华,光华如致命的蛇,在半空嘶吼,径直扑向残魂。 项鸿轩倏而上前一步,长臂一转,剑已出鞘。 “盾!” 剑光交织成屏障,将光华之蛇拦在前方。 元华太上长老呵笑道,“项宗主,我念你是紫焰宗宗主暂不处理你,怎的,我现在处理我自己的假冒者,你也能阻的?!” “我项鸿轩便是要阻,你又当如何!” “项鸿轩啊项鸿轩,老夫留你一命,权当你被这假冒者误导,这般看来,你不是为此而来,你就是为了乱我天阳而来!”元华太上长老眼眸一眯,“天阳诸长老!” “在!” “拿下他!” “是!” “尔等敢?!”项鸿轩大喝,身边紫焰宗长老更是进了一步,灵器灵宝飞天,齐齐横在前方。 “你这老匹夫,你休要在这混淆视听!”紫焰宗长老顶上,项鸿轩后退半步,厉声诘问,“我项鸿轩今日来是为了整个炽阳安宁而来,谁管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元华上人,哪怕你是元华上人又如何,你天阳仙宗、你叶家、你贺捷,操控傀儡祸乱炽阳,是不争的事实!” 说着,他抬手一挥,还是那方锦盒,锦盒中的人头直接被抛出来,断口处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 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本是要汇聚成一弯血泊,却不想竟升腾出一道魔气! “贺捷!好好认一认,这是你前任老大!” 贺捷不过刚从地上坐起,半抱着手臂,瞧见那半空脑袋,更是没有半分否认,“金河前辈!!!” “哈,贺捷,你果真认了。” “我为何不认!”却不想贺捷气势陡然升起,眸中裹着盛怒,像是被人逼到极致,“金河前辈乃引我入道、带我入修真界之前辈,我贺捷再怎么无情,都不会弃金河前辈不顾!项鸿轩,你为何要杀他!” 他完好的手一展,“项鸿轩,今日我必要与你决一死战!” 这般气焰只让人震撼,项鸿轩能察觉到各种质疑的目光逼向自己,他甚至觉得在场无论天阳仙宗人还是九州四海大能都站在贺捷一方。 他暴怒至极,不愿再等,猛而上前一步,气焰硬生生震开自家长老开启的屏障。 “贺捷!到如今,你还在挣扎,金河长老是谁所杀,你我心知肚明,我就问你,你敢好好看看金河长老拼死留存的一道记忆吗?!” 贺捷一时没有说话,神色似有晃动。 而项鸿轩好像得到自己答案,更没有再等待,“你不敢!因为,这段记忆,就是你杀他并将他神魂炼化成傀儡的证据!” 话音才落,他抬手猛地一抓,人头眉心陡然爆开血洞,一道血色的魂飘了出来。 项鸿轩反手再送一法决。 “搜魂!” 魂识铺开,血色晕染,光影折射出死人生前记忆,夜沉至深之时,幽暗无人山谷,不请自来的人悄然而至,山谷深处一人背身而立,直至那人来,缓缓转身…… 项鸿轩冷笑,他早就看到过这段记忆,那时金河长老行为鬼祟,偷入禁地,妄图盗取紫焰宗秘传大法,被项鸿轩一举抓获,却是当场就要自戕,被他拦下,干脆利落搜魂,才发现魂非魂、魔非魔,仅仅只是一道古怪的、无意识的地魂,他骤然明白这金河长老是有问题的,果不其然,在他识海深处,找到金河最后一缕神魂,再一探究,便察觉这一惊天秘密——贺捷乃天阳仙宗真正的莫有人,他身具地魔,可控制他人成为傀儡,而金河本人成为傀儡已经百年之久了! 这段记忆该是贺捷私下暗邀金河,趁其不备以魔识占据其地魂,将其沦为傀儡。 血色记忆里,山谷二人交谈隐秘之事。 贺捷道,“金河前辈,今日晚辈邀您前来是为一件大事,前辈可见过岳宗主真面目?” 金河皱眉,“你提起这作何?岳宗主年少受邪道所伤,面容溃烂,故而以面具遮面。这乃众所周知之事,何须特意提起。” “晚辈最近察觉,他与朱州红袍关系匪浅,更是与昆虚魔乱有关联。”贺捷神色甚至忧虑,“听闻当时朱州红袍与紫焰宗弟子一同进入昆虚,一边在找什么,一边在接触什么。” 几句话之后,项鸿轩只觉不对,这两人距离与他看过了似有差别,但是贺捷要暗算他,而借说话而缓慢接近。 “……你考虑的不无道理。岳宗主若当真有这般勾当,我天阳仙宗必得承受天宫之怒,不行,这事情必须要调查清楚!” 贺捷欲拦,便靠近,“金河前辈,您要作何?可不能冒险。” “身为天阳仙宗长老,决不允许天阳仙宗落于衰败之境,我要去紫焰宗,哪怕解了天阳仙宗这一层身份,我亦要抓到证据!” 画面飞快闪过,直至呈现,金河为寻紫焰宗之谜而潜入禁地,瞧见项鸿轩于禁地中修炼七情六欲极恶大法,被项鸿轩亲手抓住,一爪扼断了脖子。 “不对!这不是金河的记忆!!!”项鸿轩看见自己,终于明白这绝不是当初的那段记忆,他要冲出切断记忆,却不想竟被束缚住,这束缚不止来自一人,除了元华太上长老,还有东部高台上几位大能。 于是,画面还在继续,项鸿轩便看见自己盯着金河,邪冷一笑,“原来是你,贺捷最初跟着的那个家伙。来得晚不如来得巧啊。”说着,一爪按在金河头顶,手中魔气涌入金河体内,金河神魂魔化,身体却未变,片刻后,见金河摇晃站起,脑袋甩动似只有皮肉连接,他向贺捷行礼,行尸走肉般出声,“主……人……” “哈哈哈。”项鸿轩大笑,“这七情六欲极恶大法,炼制第四层,果真厉害!!!” 昆虚众人站了起来,纪岫没有之前吃瓜的心情,盯着项鸿轩不可置信,昆虚魔乱之源层层剥开之后,竟还有后续? 但纪岫理智仍在,更有石越泽在旁提醒,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可其余人便不一言了,他们怒目而视,口中的唾沫似要将项鸿轩淹死,有些人灵器已蠢蠢欲动。 项鸿轩尖叫,“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真正的记忆!不该是这样的!贺捷,是你暗算金河,用地魔法相奴役他,将他变成傀儡的!!!” 贺捷似是对他失望透顶,眼中裹着杀师之仇,“项鸿轩,原来是你!是你杀了金河前辈!!!这是金河前辈临死前拼命留给我的真相!你!必死!” 最后一语重复着项鸿轩之前的质问,以致于听起来这般嘲讽。 项鸿轩被此变故打的措手不及,本就在之前反复的拉扯中暴怒且焦躁,如今仅存一丝理智。 他大喊着,“若这是真相,我项鸿轩活了四百年,当真这么傻,直接当真九州四海大能的面暴露出来吗?” 这大概是最后一点说不通的,更是在场最后一丝犹疑。 却不想,元华太上长老却在此时哈哈大笑,“你当然不会给在座大能看此一幕,你伪造的那段记忆已经被我压制住了。你要看吗?且赏你看吧!” 他屈指一弹,有一段记忆交叠在血色上,正是项鸿轩当初所看之象,可是,此刻,那段记忆不断扭曲着,其上更有重重上古云纹嵌入,那些上古云纹拉扯着,似乎将一段记忆生生拉扯成这样的画面,毫无保留的说明着这段记忆是伪造的。 “不,不是的。”项鸿轩几要崩溃了,他甚至已经失去了言语,最后一丝理智在冥冥中“啪”的一声崩了。 而元华太上长老依旧在道,“确实应该感谢金河长老的付出,他在临死之前,借秘法将一丝信息用魂灯传递。我们这才知道你项鸿轩的真面目。” “你说什么?!你们早就知道了?!”项鸿轩瞪大双眸,这一言听在耳里如同炸雷。 东部高台上,元婴之下的修真者惊得不敢说话,元婴境界的大能互相看了一眼,似在确认某种信息。 “没错。”元华太上长老似乎察觉到台上的动作和隐隐的询问,他突兀肯定,而后盯着项鸿轩说道,“诸位九州四海的大能所得金剑传信,是由本座所发。” 彭玚一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大半的元婴境界大能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面上透着恍然与原来如此,这是肯定了“金剑传信”这一事。 他心中惊涛骇浪,缓缓将目光收回,与招凝一眼对视,目中传递着“这元华太上长老心机居然这般深”,招凝垂眸,果然之前项鸿轩乱宴都太“顺利”了,是他们一步一步推着项鸿轩到如今人人质疑、人人不信的地步。 她去看断臂的贺捷,贺捷却是一副“项鸿轩我迟早要杀你为金河长老报仇”的表情,对元华太上长老承认的“瓮中捉鳖”之事并不惊讶,他亦是知晓了。 好狠的算计啊。招凝心中呢喃。 再去看那落在血泊里的断臂,肉糜与白骨证实着他的无辜,博取着一众宾客的怜悯,可是,别忘了,那夜云纺仙缘城,鬼面人的一只手臂被彭玚的怒天锤砸碎了,好巧不巧便是这一边的手臂。 连这一伤也落入了算计中吗? “天阳仙宗,千寿大典,世人真面,天道见证……”忽而有人呢喃,转眸一看,见是不久之处的石越泽,像是不敢置信这十六字出自元华太上长老之口,但招凝知道,这是在提醒。 项鸿轩面上血色尽退,指着元华太上长老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剩下“你!” 元华太上长老扬颔蔑视,“项鸿轩,本座早就知道你今日要来搅乱千寿大典,百年间,尔炎州,特别是你紫焰宗,频频对吾天阳发难、侵扰,本座从不是忍耐之人,为将你的真面目告知九州四海,将你这一修魔之人彻底绞杀,毁一千寿大殿算什么!” “元!华!!!”又看贺捷,“贺!捷!!!”他浑身颤抖,眼中充血,似大怒至极,但又像是魔化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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