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封印每千年松动一次,届时,天灾人祸无一不至,乱象频生。 圣人不在了,但圣人传承每隔千年就会降临。 以传承者魂血为祭,便可再保世间太平千年。 但是久而久之,这份传承与牺牲就变了味儿。 人们将灾祸与救赎的顺序弄颠倒了。 故而,不再是圣人为众生牺牲献祭,而是罪恶之子以死谢罪。 他们不再是结束动乱的功臣,而是带来灾祸的妖邪。 因此,这些人,有了个充满恶意的代称。 祭修罗。 献祭鲜血与灵魂,以安抚修罗的祭品。 “圣人传承,竟成了乱世妖邪。”萧镜水罕见的冷笑出来,眼底的讽刺愈发浓郁,“修罗,原也是天神的。”却成了那邪物的代称。 修罗确乎善恶难辨,但终究,用于此处太过可笑了。 君月澄叹息。 也难为阿罗活不下去。 阿罗,这个名字想必也是取自那无比荒唐的三个字吧。 君月澄低声道:“竟荒唐如斯。” 萧镜水闻言眉眼柔和了几分,敛起了方才犀利尖锐的嘲讽,一双桃花眼流露出几分悲悯。 “世人愚昧,世间亦多荒唐之事。” 萧镜水声音很轻,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了似的。 却意外的平和,不见丝毫愤恨,甚至连方才的讽刺都是错觉似的。 君月澄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萧镜水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轻到几乎随时都能随风飘去。 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与外界,与他人,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明明和煦极了,却又疏离淡漠。 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入他的心,但又仿佛一切都装在心中。 ※※※※※※※※※※※※※※※※※※※※ 作家的话 萧镜水没有告诉君月澄的是,只有心甘情愿的献祭才能封印千年,否则只能封印五百年。 但是那个世界里的封印都是千年才松动一次,所以……
第20章 轮回荒唐 不沾是非,不惹红尘,不偏分毫。 君月澄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萧镜水是修太上忘情道的。 君月澄觉得有些冷。 他虽然对此道了解不多,却是知道,入此道者,将摒弃一切私心。 忘情非无情,只是不再有私。哪怕是对自己。 萧镜水太上忘情道已是大成。 那么,若是有朝一日萧镜水也面临类似的情况…… “来说第三个故事吧。” 萧镜水的声音将君月澄的思绪拉回。 君月澄没有拒绝:“好,你说吧。” 萧镜水轻笑:“第三个故事啊……说实话,也没什么好说的。幻境中的已经足够完整了。” 君月澄不解:“那你是要说什么?” “不说什么,只是觉得可笑,想与你说一说。” 说着,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双潋滟着水色的桃花眼盛满了笑意,仿佛有了温度。 整个人也鲜活了起来,本就精致的容颜此刻愈发夺目。 凭跟萧镜水相处的经验,君月澄觉得,萧镜水顾及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果不其然,萧镜水道:“轮回自诩公正,我却觉得,荒谬至极,可笑至极。” “愿闻其详。” 君月澄也是饶有兴致。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运动是绝对的,时光无法倒流。 君月澄蒙了,原谅他一只生活在玄幻世界的九尾狐不懂唯物主义哲学。 萧镜水见君月澄懵懂,笑着解释:“此时非彼时。” 终究是不一样的。 君月澄聪慧至极,懂了萧镜水的意思,只是依旧费解。 “这有何关系?” 萧镜水笑:“很简单啊,命运和轮回自诩公正的处置,与现世报到底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一朵漂亮的花,今年花期已尽,朽落成泥。但花树未死,明年还会开花。但是明年的花,与眼前的花,到底是不一样的。” 凋落的花儿再也无法盛开,哪怕后来的花儿再娇艳也不是最初的那朵。 恶人若是今生得不到及时的惩处,来生哪怕堕入畜生道,但好歹,今生也是畅快够了。 因他们而受苦的人,又有几个能等得到救赎呢? 换言之,良善之人一生凄苦,来生纵享尽荣华富贵,喜乐安康,但今生之痛,又何以弥补? 因果轮回,知情者寥寥,当事人,不知为何事事顺利亦或者事事不顺,稀里糊涂地过了一生。 有两句话,始终是有道理的。 一句是,我死后,哪管那洪水滔天。 一句是,迟来的正义,终是迟了。 对于只活在当下奉行及时行乐的恶人,怎会惧因果轮回? 于他们而言,只要是当下痛快了,就够了,比如说邪修们。 而“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这句话,萧镜水从来都觉得可笑至极。 生命是脆弱的,有些人穷尽一生,都等不来正义。 前两个故事中的主角,不就是如此吗? 一个个被误解如斯。 本该是如天上皎月,却被践踏成泥。 正义缺席了他们的一生,死后也未曾被正名。 伤害已经造成了,甚至命已经丢了。 正义来与不来,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第21章 天地熔炉,愿君莫陷 有时候,若是命还在,棱角分明的正义,甚至会将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撕开,再次露出淋漓的血肉来。 君月澄懂了萧镜水的意思。 但也仅仅是懂了。 君月澄苦笑:“你说的或许是对的。……但是,大家已经习惯了如此。” “习惯?”萧镜水觉得更加可笑,“习惯也并非一开始就有的。” 这就是众生的悲哀。 他们生来就背负枷锁,更是被各种各样的规矩和习惯所驯化。 “小九儿。”萧镜水叫他,声音愈发柔和,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似的。 “你知道吗?父债子偿殃及后人之类的起源,竟不是人自己,而是所谓的因果轮回。”或者说,是所谓的天道。 萧镜水一向认为一人做事一人当,祸及子孙后人之事实属无耻。 她原本以为是某个人影响了其他人,但是参悟轮回道之后,她发现自己错了。 是天道先将罪罚降临在亲眷身上的。 厉害的修士都能参悟一些法则,所以这些还算是浅显的东西,瞒不过大能的眼睛。 人心中都是有阴暗面的。 天道有时候就成了最绝佳的借口,父债子偿株连九族之类的简直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所以,上一辈恩怨累及子孙后人,甚至上升成族群的矛盾。 但是人是有轮回的有时候你的孩子可能会投胎成仇敌的后辈。 真的是,一切都荒谬至极。 然而一碗孟婆汤,忘尽前世情。 人终究是成了命运的棋子。 萧镜水很不喜欢,命不由己的感觉。 故而,对所谓命运,都嗤之以鼻厌恶之至。 但可悲的是,她也终究活在天道之下。 若她懵懂无知与他人一般无二还好,那便也能如别人那般浑浑噩噩地度过一世又一世。 但是可惜,萧镜水太通透了。 众人皆醉我独醒,孤寒无边,寂寥无垠。 然而她又不愿沉醉,故而,终将站在天道的对立面上。 纷繁的思绪也只是闪过刹那,便很快被收敛。 现在的她,到底是不够强大。 所以,要学会蛰伏和隐忍。 萧镜水情绪来得快去得快,所以君月澄没有发现萧镜水那一刹那的走神。 溺在萧镜水柔和至极的嗓音里,君月澄也想了很多。 妖族虽然被他一统,但内部仍是纷争不断。 几个种族之间,更是积怨已久。 他们的血脉,就带着天然的仇恨。 若这些是天意…… 君月澄感到地胆寒。 ……是天道有意让他们相互制衡,甚至相互残杀。 他们相互嫉恨相互厮杀,最大的幕后黑手却高高在上,看着众生在天地的熔炉中苦苦煎熬。 “为何与我说这些?” 君月澄看向萧镜水的目光格外复杂。 萧镜水失笑,伸手揉了揉君月澄头顶柔软的毛发。 “你就当我是无聊吧。” 她总不能说,看他可怜。 这么一身戾气,必然仇敌无数。到底是要照顾一下九尾狐殿下的自尊心的。 想想妖族的概况,哪怕不问君月澄的身份,萧镜水也能猜出一二来。 所以,可怜他身陷天地熔炉,却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若是真的要恨,也是要恨天道啊。
第22章 不干人事儿的萧镜水 这言论也太过惊世骇俗,萧镜水也怕吓到君月澄,自然不会说出来。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萧镜水此时身处天地之间,她可不想让天道知道自己对它的强烈不满。 毕竟,她的实力还不够。 萧镜水轻声说:“恨从来都是一种无用的情绪。小九儿,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但是莫要怨愤仇恨。” 睫毛微微垂下,平和的目光泛着一丝悲悯。 妖族修炼艰难,本不易有心魔,但也仅仅是不易而已。 戾气太重,怨恨太深,终究会滋生心魔。 九尾狐这类妖族,天赋绝伦,举世罕见。 若是因心魔而陨落,实在是太可惜了些。 出于怜悯,也出于那一丝同病相怜的亲近,萧镜水希望,他能看得开一些。 世间多荒谬可笑之事,不求勘破,但求不为戾气所困。 这是萧镜水对君月澄使用“大梦千年”的原因。 * 接下来的几日相对平静。 萧镜水不再胡乱折腾君月澄,而君月澄受大梦千年的影响,心境有些变化,大多时间待在萧镜水给他准备的客房之中冥想沉淀。 然而平静是平静不了多久的。 毕竟君月澄不可能在萧镜水这边封闭五识彻底闭关,而萧镜水最近有了个捉弄狐狸的新爱好。 所以有那么几天,咳,是鸡飞狗跳的。 比如今天。 萧镜水容貌是雌雄莫辨的精致,嘴角总是勾起柔和的弧度,一双桃花眼潋滟着水色,似醉非醉,迷离惑人,唇却是极薄,唇色也极淡,看着有些凉薄。 然而一头的青丝柔柔垂下,自耳垂处开始微微打卷,倒是给人添了几分俏皮活泼。 整体看着,倒也有几分温润如玉的感觉。 只是实际上么…… “小九儿,快去水里抓几条鱼上来,我给你烤鱼吃呀。” 端的是有几分恶劣。 水月榭中,萧镜水一身蓝衣,慵懒地斜倚在水榭的木围栏上,手里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命令着一旁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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