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从陈府出来,杳杳立时拉住了周云辜右边的衣袖,将他扯得离自己近了些,然后轻声开口道:“周云辜,我同你说个事情,你不要害怕。” 身旁的人未吭声,杳杳就继续往下说。 “我好像能隐约探知到他人的梦境。” 她说完,神色郑重地抬眼,等待对方的回应,谁知等了半天,周云辜只是冷冷望着她,眼神似乎还带着些许控诉,却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她愕然,随即想到自己方才似乎给他捏了个噤声诀,连忙替他解了。 周云辜这才缓缓开了口。 “我们先谈谈。是觉得我做哑巴比较好吗?” 杳杳就有些不好意思,但此时心里还记挂着方才的要紧事,她就同他实话实说道:“我怕你方才忍不住挤兑人,万一同人家吵起来了,岂不是把局面平白变复杂嘛。”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汗颜,又好声好气哄他道:“原谅我嘛,我这不是想着我们赶时间——” 周云辜好气又好笑,甩下一句: “我何时挤兑过他人?” 杳杳愣住,仔细回想才发现,还真是。 他从不挤兑旁人,向来只挤兑自己。这难不成还是什么优待吗?杳杳很想同他理论一番,心里却挂着眼下要紧的事。 “详细说说。”好在周云辜将话题牵扯了回来,顿了顿又补充道,“是什么样的情境,什么样的感觉?” 杳杳就如实将那些梦境的混沌片段同他说了,并提及那卷秘藏。 “之前你让我修习的那卷书,是不是同你之前讲的那个故事里的神女有关系?” 周云辜默,微微点了点头。 杳杳就继续道:“那就对了。我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同我修习的东西有关,但我如今确实能够感知到些许东西,兴许我们能借助这个,寻找到突破口。” 周云辜又是默然片刻,道:“不止如此。如果你愿意,可以试试以迷梦镜作为辅助,真切地从探知到掌握梦境,从窥探到预见未来。” 杳杳闻言睁大了眼睛。 “决定权在你。”周云辜此时的神情郑重极了,“你应当知道,如果你选择这么做,今后你的人生也许都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没错,杳杳想,毕竟是这样的能力。 但她还是很快就下了决定。 “那就试试看吧,我们现在先回去拿镜子?” 周云辜望向她的眼神就复杂极了,就好像越过她此时的果敢望见了更远更深的一个谁。 这样复杂的神色并未持续太久,就被他再次潜藏起来。 他们二人一同折返回了住处。 路上,杳杳将这两日的感受事无巨细地抖露给他。 “……当时在府尹府,我同府尹公子的乳娘擦肩而过时,我就感觉的她的潜意识在诉说,‘好生阴冷’。现在看来,那应当是当晚她所感受到的感觉,被她主观上忽略了,却潜藏在了梦境里。” “之后去的几户人家,虽然因为事发的间隔时间长短不一,情况各有不同,但我只要靠近小孩子常用的物件儿,或是与之亲近的人,都会有细微的感觉。” 杳杳又想了想,才继续含糊说道:“然后昨日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才想起来这些事情同那卷秘藏之间的联系。” 周云辜听到她提及做了一个梦,神色就微微起了些变化,最终却还是没有细问。 院子同离开时没有分别,早晨二人未饮尽的茶还摆在小几上,瞧着竟是一派祥和惬意。 杳杳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去取迷梦镜;周云辜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他留下的结界消失了。 按理说,这个结界自结下后,可以持续七日之久,能阻挡一切修为低于他的人出入,且对企图强行闯进的妖物有着额外的伤害——就像那晚,那只曾扮作管事的蛇妖再度回来后,就在上面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 然而此时,这处结界竟被人无声无息地彻底消除了。 那蛇妖分明是被他所重伤,为了逃跑藏匿又生生吐出了一口精血,那么今日里趁他们外出而到访,并轻而易举解了结界的又会是谁? 他的面色就凝重了许多。 这些思虑不过耗费了片刻的功夫,杳杳已经拿着镜子出来了。 不知是不是她终于触及了有关梦境的秘密,迷梦镜此时样子瞧着倒是与往日不同,竟隐隐散发着华光。 周云辜知道,迷梦镜此时是真真正正认了主。 他收了面上神色,对杳杳示意道:“你可以先用你能感知到的方式,在我身上试验一番。” 杳杳乖巧应好,眨了眨眼睛,手就有些颤抖着覆上了他的额。 手里的触感微凉又温润,像是在抚摸一块有温度的上好玉石,杳杳却无从顾及,只紧紧盯着摊开在手掌里的镜面。 她感受到了梦境的气息,周遭的气流都变得凝滞,脑海中的思绪也开始胡乱地涌动,同她触及他人的梦境时感觉无二。 然而镜面却未起任何变化,依旧是她所熟悉的那片浓雾,此时正一如往常地缓缓流转着。 杳杳心中疑惑,来不及细思,神识却突然被一股阻力往外推去。 她被刚刚建立起的感知弹了出去。
第18章 杳杳只觉得脑子一瞬间如同针扎般剧痛,而那股阻力,与她曾经想要往迷雾里迈进一步时所遭受的阻力一样,沉重且不容拒绝。 她睁大了眼睛,里面写满了意外,看向周云辜。 心中似乎产生了一些想法,却只是一个细微的念头,她一时无法将其归纳出详细的头绪来。 “明明都到了紧要关头,可是却失败了。”她蹙了蹙细柔的眉毛,看着周云辜轻声说。 周云辜闻言也皱了眉,似乎不甚明白为何会这样。 二人沉默半晌后,还是杳杳再度开口,做了决定。 “无妨。”她整理好了思绪,提议道:“不如我们再去一趟府尹公子的院子,接触一下小公子身边亲近的人,他们家毕竟是目前最晚出事的……” 话音还未落下,院子外头却突然传来了急切的拍门声。 外院傅姓的年轻管事早就跑了,杳杳也是结合着近两日发生的事情,才知道那人多半就是那只千年蛇妖所化。 此时院内只有他二人,拍门的人停了片刻,见一时无人应答,也不气馁,锲而不舍地继续拍着。 杳杳同周云辜对视了一眼,出去开了门。 院外分明是府尹大人府上的大管事。此时这位精明的中年男人脸上只剩下满满的焦急,见他二人出来,像是找到了救星。 不等他们开口,这位姓崔的管事就主动开了口,态度恭敬,带着恳求。 “二位,老爷有急事请你们走一趟府上,若是二位方便,就快快随我来吧。” 杳杳正要应好,周云辜却开口问:“什么急事?” 崔管事脸上就又滴下来几颗细汗,左右张望了两眼,这才凑近了他二人些,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咱们府上的小公子找回来了!” 杳杳讶然,周云辜神色里却带上了几分若有所思。 颠簸着赶路的马车上,崔管事才仔细向他们解释起来。 原来今日早晨,崔府的大门被人叩响了。 看门的小厮方一打开大门,就瞧见他们家丢了两日的,找遍了全城也没找到的小公子,正裹在一个破烂的襁褓里,就这么随意被人扔弃在大门的石阶外,正神志不清地抽噎着。 那小厮顿时吓了一大跳,左右望了望却不见任何人影,只好赶紧将小公子抱起来,进去禀了府尹老爷。 本来失窃的孩子又莫名其妙被人送回来这件事,不论做此番行为的人有何目的,但到底找回了丢失的小公子,是件天大的喜事;可谁知小公子自从进了府,整整半日里都是高烧昏迷、神志不清,一连看遍了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见着孩子的情况诡异得厉害,府尹崔老爷就想起了前日上门探访的周云辜与杳杳二人来。 如今的世道下,修仙的门派虽然大多避世,行事极为低调,寻常人家也并不知晓多少关于玄异怪事的信息;但实际上,那些颇有资历的百年宗派与豪门大族及官宦人家都是有着并不匪浅的来往的,这也是为了行事方便而为。 而乾陵山自是这样的大宗大派之一。 周云辜当日上门拜访时,并未遮掩身份,因而府尹老爷咬咬牙,就想到要向他们求助——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他多半也意识到,如今邑阳城之乱,并非人为,应当是妖物为害。 马车驶得急,不过一炷□□夫,二人就到了崔府。 因着事情紧急,府上众人免了一切客套虚礼,直接将二人引到了小公子所在的院子。 院子里跪倒了一片下人,早前两日他们见过的乳娘也在其中,一旁围着几位医者打扮的陌生面孔,有老有少,一个个正大声探讨着病症,相互驳斥,争得脸红脖子粗。 此时见又有人上门来了,他们便被分了神,向来者投去打量的目光。 杳杳同周云辜却来不及顾及他们,只被府尹崔大人亲自引着,径直进了屋内,去查看小公子的情况。 竹编的摇篮里,刚满周岁的小娃娃眼睛紧闭,原本该是红润的脸庞此时微微泛着诡异的青紫,嘴无意识张着,涎水挂在嘴角,手探上去一模,整个小人儿都是烫的,正发着高烧。一旁的妇人穿戴华贵精致,却焦急得不得了,正用巾帕抹着泪,想必是崔夫人。 二人朝她微微致意,府尹大人就上去同妇人细声解释着,将她引到一边,给他们让出位置来。 周云辜走近了些,伸出手,两指并拢,探到小孩子的面门半尺处,敛了眉眼,手指微微用力,指端就牵扯出一股微不可见的妖异紫气来。 “是蛇毒。” 而且并非普通蛇毒,是蛇妖的妖毒。他顾忌在场人多口杂,并未直言。 府尹夫人憋着一口气,憋得久了,此时就一下子哭出声来。 “这,这可怎么办,这位公子,”她语声都有些不顺,“不,这位高人,你可有办法救救他……” 周云辜蹙眉道:“烦请屏退旁人。” 府尹夫人就连连屏退了闲杂的旁人,屋内只留下他四人并摇篮中昏迷的小公子。 周云辜这才拈了诀,点在小公子因为难捱而紧皱的小眉头上,不过片刻,小孩子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变得好了一些。 府尹大人脸上面露惊喜之色,试探着问他:“这,犬子这是得救了吗?” 就连府尹夫人见状,也暂时止住了抽噎。 周云辜却摇了摇头。 “只是暂时抑制住了,还需寻得源头,才可尽数根除。” 他交代完,不再搭理这厢的哭声,只细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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